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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死因

  顏素站在三號解剖室窗外,顯得有些焦急。她隔著窗戶望向解剖室,裡面一覽無遺。雪白的瓷磚牆壁,84消毒水混雜著屍體特有的腐臭氣息,以及冰冷的解剖台和上面的屍體,讓顏素很不喜歡這裡。


  當然,讓她最不喜歡的是站在解剖台前的張昭。


  張昭的臉龐還有些稚嫩,膚色超乎尋常地白皙,身材也算不上高大,些許少白頭讓他略顯滄桑。如果混在人群中,這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年輕人,但是顏素知道,張昭有法醫學和犯罪心理學雙重博士身份。他的智商高達205,是市公安局技術中隊的中流砥柱。


  確切地說,張昭還在停職反省過程中。停職的原因很簡單,二十天前迎澤公園發生了一起惡性案件,兇手強姦被害人後,將她拖到湖裡溺亡。這個案子的影響十分惡劣,市局要求限期偵破。顏素作為刑偵大隊隊長,帶著隊員不眠不休地工作了三天,終於鎖定了嫌疑人。然而,就在最後的抓捕時刻,張昭突然出現,險些讓她的抓捕計劃毀於一旦。


  張昭當晚應該在隊里值班,這是嚴重的擅離職守,理應受到處分。顏素其實挺好奇,畢竟他們為了抓捕這個罪犯動用了整個刑偵大隊的力量,外加諸多高科技手段,張昭是如何一個人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就鎖定了嫌疑人的?好奇歸好奇,軍人出身的顏素不喜歡張昭這種無組織無紀律、完全以自我為中心的人。


  顏素知道,這不是張昭第一次多管閑事,當然也不可能是最後一次。去年,在刑偵二大隊抓捕嫌疑人的最後時刻,張昭也莫名其妙出現過。面對處分,張昭沒有辯駁一句,這很符合他的性格。


  顏素對張昭的印象就是沉默寡言、沒有朋友、沒有親人。他在市局就是一個另類,就連同事的婚禮他都沒有參加過,更別說湊份子出去消遣。當然,這都不是顏素不喜歡他的原因,她不喜歡張昭的真正原因是討厭他看人的眼神。


  張昭的目光就像現在這樣,似乎一直是迷茫的。但是當他的眼神落在人的身上時,就像一支利箭,彷彿你心裡所有的秘密都會在一瞬間被他窺視得乾乾淨淨,配合他那張永遠沒有表情的臉,讓和他目光接觸的人生出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顏素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已經過去了二十分鐘,張昭依舊站在解剖台前一動不動,如同雕像一般。他身邊負責記錄和採樣的同事都焦急地等待著。如果是往常,顏素一定會衝進去問問他,可是今天她不能這麼做。


  因為在她身邊還站著四個人。其中一個是魏長河,A市市委常委、副市長,A市公安局局長兼黨委書記。他旁邊的是S省公安廳刑偵總隊副隊長陸廣。陸廣的身旁是市局黨組成員,刑偵支隊的隊長秦儒。在他們三人的身後,還站著一位頭髮花白的老人,他是S省醫科大學法醫學教授付春生。


  他們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就是解剖台上的這具女屍。這是一起性質十分惡劣的案件,顏素在擔任刑偵大隊隊長的兩年裡從未遇到過。回憶起案發現場的情景,她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這具屍體於7月12日出現在A市商業街百盛廣場的長凳上。當他們展開偵查的時候,今天早上,又一具女屍出現在茂業新天地的廣場外。兇手不僅對兩位被害人進行了性侵殺害,還剝下了她們軀體的一部分皮膚,更加殘忍的是兇手將她們拋屍到鬧市。


  這是對A市公安機關赤裸裸的挑釁。


  自媒體時代的到來讓這件事很快在網路上引起了軒然大波,加上一些素質低下的人惡意造謠推波助瀾,很快這個案子就對人民群眾造成了恐慌。案發當天召開的專題會議上,魏長河指示,要在一個星期內偵破此案。剛剛省廳要求掛牌督辦。


  然而,在一個小時之前的案件彙報會議上,顏素交了一張白卷。因為無論是走訪受害者社會關係、調取監控,還是屍體檢驗,都沒有給出有用的線索。這讓顏素感到憤怒和愧疚。


  顏素很少有這種情緒。在她因傷轉業回來做警察之前,隸屬於某集團軍特種部隊,常年的軍隊生活鑄就了她堅韌的性格。然而,面對這個案子,她竟然有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這讓她很惱火。


  這個案子和她偵辦過的殺人案都不同。在她的警察生涯中,遇到最多的兇殺案是激情殺人,這幾乎佔到了所有殺人案的百分之九十。剩下的百分之十是謀殺案,現在的技術手段很先進,手機定位的誤差只有五米,配合DNA技術以及滿大街的監控,很容易就能鎖定嫌疑人。


  她見過的殺人犯不少,但是像這樣明目張胆地拋屍鬧市、赤裸裸地挑釁公安機關的一個都沒有。這兩個被害人沒有任何聯繫,沒法通過共同的社會關係找出嫌疑人。而在作案動機方面,專家認為兇手是在報復社會,可顏素的直覺告訴她,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首先,兇手具備極高的反偵查能力,拋屍的時候沒有攜帶任何電子產品,並且十分熟悉警方的監控布局。在調取監控的過程中,他如同幽靈一樣毫無蹤跡。更讓顏素無法理解的是,在對被害人的屍檢過程中,竟然沒有明確女屍的死亡原因。這簡直是一種恥辱,或者說是兇手對警方的蔑視和挑釁。


  為此,顏素請來S省醫科大學法醫學教授親自上陣。經過兩天的解剖和化驗,還是一無所獲。這讓人很氣餒。連一向內斂老練的局長魏長河都開始拍著桌子罵人,這使顏素壓力倍增。


  在剛才的會議上,秦儒提出了讓張昭試試。魏長河顯然對張昭印象深刻,二話沒說就當即拍板。顏素雖然討厭張昭,但是內心也希望張昭能打一次漂亮的助攻,好讓她走出這個案子帶來的陰霾。於是,還在停職反省的張昭出現在這裡。


  顏素又看了一眼手錶,此時已經距離張昭進入解剖室半個小時,然而張昭依舊一動不動。此刻不只是顏素,就連她身旁的三位大佬也面露焦慮。而在大佬身後的付春生則搖頭嘆息,似乎在宣告這次屍檢的失敗。


  窗外突然響起一聲驚雷,狂風衝進了走廊,帶來一絲涼意,舒緩了每個人被炎炎夏日逼迫出來的焦躁。顏素朝著身後走廊的窗外望去,黑壓壓的烏雲如同鐵幕一般遮蓋蒼穹,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


  解剖室內的張昭似乎被雷聲所吸引,他抬起蒼白的臉朝著窗外看了一眼,臉上依然沒有一絲表情。但是,顏素卻從他的眼神中讀出了一種情緒——痛苦。這是顏素的專長,她善於審訊嫌疑人,能讀出藏在微小的動作和神情背後的意思。


  此刻,顏素的心一沉。作為警察,顏素能理解這種痛苦,這是對被害人的憐憫和對罪惡的無能為力。她忍不住輕嘆了一聲,回頭問道:「付老,沒有希望了嗎?」


  付春生顯得十分疲憊,因為半個小時之前他還在給二號被害人做屍檢。一套完整的屍檢程序一般需要兩個小時,至少需要三個人分工合作。而給這種沒有明顯死因的屍體做屍檢,時間往往是正常程序的數倍。對已經退休又被返聘回去教書、年已六十五歲的付春生來說,單單在體能上就是一種考驗。


  他摘下了眼鏡,在衣服上擦了擦,語氣沉重地說:「顏隊長,這兩具女屍雖然在表皮上有銳器造成的割裂傷,但是兇手給她們做過簡單的治療。所以,這不是致死的原因。真正的死因是多器官衰竭。經過解剖,已經排除了機械性損傷和機械性窒息的可能。取她們器官的切片進行化驗,也沒有發現任何毒素殘留的跡象。我從業四十多年,還從未見過這種情況。」


  付春生戴上眼鏡,接著說道:「我其實看不懂這個年輕人在做什麼。要想知道死因,必須動手解剖。而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如果能找到死因,這還不見了鬼?簡直是浪費時間。」


  付春生說出了現場所有人的內心獨白。顏素打算放棄屍檢這條路,要知道,屍檢並不是刑偵的唯一手段。她已經不想再浪費時間。只是礙於有領導在這裡,她沒有辦法一走了之。


  然而,作為一把手的魏長河卻一點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省廳的陸廣雖然已經等得不耐煩,可是礙於魏長河的面子,也只能選擇等下去。顏素髮現秦儒倒是很淡然,背負著雙手望著窗外。顏素從魏長河和秦儒的眼神中讀出來的是信任。他們兩個對張昭的技術似乎十分信任。


  張昭雖然頭銜有些嚇人,也確實很有才華,不過畢竟是年輕法醫。無論是經驗還是技術,顏素都覺得他無法和付春生相比。顏素納悶了,連付春生都束手無策,這兩位領導還在期待什麼?她掏出手機,打開微信朋友圈看了一眼。朋友圈內鋪天蓋地都是對這個案子的各種描述,這讓她更加焦急。


  就在這個時候,張昭突然戴上了手套和口罩,將自己全副武裝起來。顏素以為張昭要開始屍檢,沒想到張昭竟然推開門徑直走了出去。他的步伐很快,也很堅定。此刻,所有人都有些發矇。


  張昭從容地推開了二號解剖室的大門,走了進去。二號解剖室內是昨天發現的第二具女屍。此刻,魏長河突然跟著走了過去,其他的人立即跟上。


  顏素內心一喜。可當她走到二號解剖室門口的時候,卻再次愣住了,因為站在二號解剖室內的張昭又變成了一尊雕像。不過,顏素髮現他的眼神很專註,說明他在全力以赴。


  短暫的靜止之後,張昭突然對著屍體鞠躬,然後轉身從屍檢工具裡面挑選出一個注射器,乾淨利落地開始在屍體的左臂處采血。采血的過程很短暫,不足一分鐘,一直默默觀察的付春生教授突然想到了什麼,拍著自己的額頭喃喃自語:「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怎麼就沒有想到。」


  顏素不是法醫學出身,不明白這一分鐘內到底發生了什麼。此刻的張昭已經將血液灌注到了檢驗試管內交給了助手。他將手套脫下放到屍體旁邊,說:「送去化驗。」


  這是法醫不成文的規矩,脫下手套放到屍體旁邊,說明屍檢已經結束。


  張昭沒有任何停留,徑直走出了解剖室,無視魏長河和諸多領導的存在,低著頭快步離開。顏素皺起秀眉,這人怎麼一點規矩也不懂?怎麼也要跟領導彙報之後再離開,這是最起碼的禮貌。


  「站住!」魏長河突然開口,語氣中有不容抗拒的威嚴。


  張昭立刻停下了腳步。秦儒忍不住問道:「屍檢的結果如何?」


  張昭心裡似乎十分抗拒這樣的場景,顯得有些緊張,就像個做錯事驚慌失措的孩子。顏素盯著他蒼白的臉,她討厭這種不成熟的男人。


  張昭沉默了片刻,似乎知道自己今天非要說個明白才能離開。他整個人突然輕鬆了下來,抬頭說道:「在沒有血檢報告之前,我說的都是推測。我懷疑兩具女屍被注入了大量的胰島素導致多器官衰竭。因為有付教授的屍檢報告,基本可以排除其他死亡可能。」


  「胰島素注入體內很快就被吸收,3小時達到高峰,6到8小時消失。我問你,你如何通過血檢來判斷胰島素中毒?」付春生突然開口問道。


  「C-肽在血液中要比胰島素穩定,並不見於外源胰島素攝入的案例。如果C-肽含量低,胰島素含量高,則能判斷外源胰島素中毒。」張昭的回答很乾脆。付春生聽完之後點了點頭,再問道:「我屍檢的時候反覆觀察過被害人體表的生活反應特徵,但是,我沒有發現明顯的創口。你是如何發現的?」


  「現在的胰島素注射器為了給糖尿病患者減輕痛苦,針頭都是用特殊工藝加工出來的。口徑很小,刺入人體的時候基本不會留下明顯的傷口。除非是長期使用胰島素的糖尿病患者才會引起皮下脂肪肥厚、脂肪萎縮以及皮下脂肪纖維化。因為她們不是糖尿病患者,沒有發現是正常的。我也是觀察了半個小時之後才找到的線索。」張昭坦然地說道。


  「線索?」付春生饒有興緻地問道。


  「這是一種逆向思維和多信息匹配。案發第二天,我就看了你的屍檢報告,很詳細也很專業。在確定她是多器官衰竭死亡的時候,我就推斷了37種可能性。經過昨天和今天的各臟器的化驗結果,排除了其中21種。剛才見到屍體,又排除了15種可能性。剩下的這種可能性就是我的線索。其次,按照人類皮膚面積的計算公式,0.0061身高+0.0124體重-0.0099,該被害人的皮膚面積大約1.58平方米。在這麼大的面積上尋找蚊子叮咬后留下的痕迹很困難,但通過多信息匹配和空間想象,從被害人正常的皮膚膚色、毛髮以及皮膚紋理之中觀察,還是能夠找到針孔。」張昭說道。


  「你干法醫這行確實有過人的天賦,難怪這麼小的年紀就有法醫學博士頭銜。不簡單啊。」付春生由衷地讚歎道。


  「我可以走了嗎?我有些尿急。」張昭似乎在請示離開這裡,並找了一個無可挑剔的借口。


  「少來這套,尿遁還差不多。我問你,你對這個案子有什麼看法?」秦儒似乎跟張昭很熟悉,直截了當地戳穿了他的謊言。


  張昭又沉默了。


  「老秦,你不要強人所難。我看這孩子真的尿急。再說,偵破案件是刑偵大隊的事情,他一個法醫能對案件有什麼看法?」陸廣似乎很友善,想替張昭解圍。因為在他看來,張昭確實有些緊張。


  「別被這小子忽悠了,他除了有法醫學博士頭銜,還有犯罪心理學博士頭銜。你不是挺能管閑事的嗎?怎麼現在啞巴了?」秦儒沒好氣地說道。


  陸廣再次打量了面前這個稚嫩的年輕人,眼神中露出了一抹驚訝。他和氣地笑道:「張法醫,你但說無妨。集思廣益也是一種破案的途徑。」


  張昭知道今天沒法躲過去了,乾脆放棄了抵抗。天太熱了,他鬆開了工作服的扣子,胸脯和後背都有一片明顯的汗漬。


  已經準備離開的顏素也十分感興趣,她順手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筆記本打開準備記錄。


  「我們常見的殺人案有兩種模式:第一種是情緒驅動型;第二種是利益驅動型。而這個案子明顯屬於第三種人格驅動型。通俗地講,人格驅動型就是變態人格或者精神病導致的惡性案件。國外將這種罪犯稱作變態連環殺手。這種案件有三個明顯的特徵:第一,犯罪動機比較模糊;第二,手段大多數都十分殘忍;第三,偵破十分困難。


  「因為犯罪動機模糊,我們無法從被害人的人物關係網中發現線索。如果是精神病驅動,那還好偵查一些,因為大多數的精神病罪犯不會躲藏。如果是變態人格的罪犯,那偵破起來就十分困難。往往這類罪犯具備極高的反偵查能力和偽裝能力,他們和普通人一樣難以辨識。歷史上抓住的變態人格連環殺手,巧合佔到很大比重。


  「比如著名的艾德蓋恩,連續殺人三年後,警方在排查一起盜竊案的時候偶然將他抓獲。綠河殺手加里里奇韋殺害了48人,最後因為一張交通罰單落網。開膛手傑克殺了5人,離奇消失五次,最後若不是DNA技術的發展,恐怕這輩子也抓不到他……」


  「等等,等等。你說了這麼多,想表達什麼?我國有連環殺手存在嗎?」這個時候,公安廳的陸廣不耐煩地打斷了張昭的說話。


  張昭面無表情地抬起頭,繼續說道:「人格驅動形犯罪是一種社會問題。這種人就像我們人體的病變細胞一樣存在。從概率學上看,他們的存在和文化以及社會體制沒有絲毫關係。蘇聯一直認為,連環殺手只有在資本主義國家才會出現,起源於資本主義國家的貪婪。於是,安德烈奇卡提羅在蘇聯殺了53個人才被逮捕。至於我國,據我所知,比如徐貴武,殺9人,重傷兩人;周二全,殺9人,傷20人,強姦10餘人;王強,殺45人,強姦10人。乞丐殺手劉明武、李平蘋、王萬明、李占國……」


  「夠了,說正事。說這個案子的偵破方向。」秦儒打斷了張昭的話。他知道,張昭可以就這個話題跟他們講一天。曾經在張昭面試的時候,作為主考官的秦儒問過張昭一個問題——你是如何看待狼這種動物的?

  這是公務員考試經常會被問到的一道面試題,一般的考生能說上五分鐘已經算不錯了,但是張昭分別從生物學、人類學、宗教學、地理學等八個方面闡述了將近四個小時。當時秦儒和其他四個人聽得快崩潰了。


  陸廣此刻已經聽得目瞪口呆。顏素的筆記本也一直在記錄,彷彿張昭的話為她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在秦儒的制止下,張昭沉默了片刻,抬頭繼續說:「作案動機模糊,所以我們不能用正常手段來找他們。我們現在要思考的是兩件事:第一,兇手為什麼會選中她們。這裡說的她們是指被害人。第二,他這樣做是要達到什麼樣的訴求。


  「首先,第一個問題,死者都為女性,在校大學生。那麼就可以說,兇手是專門選擇高校女性受害者,也許他對高校女性有一種特殊的癖好。他面對高校女性時有自卑、憤怒、羨慕和抵觸的情緒。其次,比起男性,女性更容易控制和支配。」


  說到這裡的時候,顏素的臉上明顯有一絲不悅。張昭繼續分析:「第二,綁架、剝皮、強姦、毒殺、拋屍,這是他的訴求,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首先說綁架和剝皮。綁架后剝皮是一種典型的復仇行為。在古代野蠻戰爭中,通過剝皮來發泄對敵人仇視的情緒。


  「幾乎所有的變態人格罪犯都會回味他們的殺戮,從屍體上獲取戰利品或者反覆回到作案場地感受殺戮。而這個案子里被害人被剝下的皮膚就是他的戰利品。通常剝皮殺手沒有同情心,不會憐憫他的獵物,是一種妄想症的人格紊亂。這個案子的罪犯童年應該遭受過親密關係女性的虐待。他憎恨所有的女性,通常以自我為中心,自大而狂妄,有社交人格障礙。」


  當顏素聽到這裡,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筆,上上下下打量著張昭,眼神如同在看嫌疑犯一樣。


  「通常這種罪犯隱藏得極其隱蔽,他有正常的工作。比如這個案子的兇手,我懷疑是一個醫生。因為剝皮是一件很有技術性的工作,而且被剝皮的地方都在女性的臀部。有醫學知識的人都懂,女性臀部的脂肪組織比較多。還有一點我想不通。」


  「什麼?」顏素下意識地問道。


  「兇手對死者進行過治療,還強姦了她們,而且拋屍鬧市。這和我的心理側寫不符。」張昭若有所思地說道。


  「我覺得正常,這樣的心理變態什麼事情做不出來?」顏素說道。


  「你錯了。他們確實是心理變態,但他們是病態人格而不是神經病。他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而且一定會按照固定的軌跡去做。比如這個案子的兇手,他既然選擇了剝皮,那就不應該去強姦、治療她們。首先,強姦可以分為三個層次,生物、生理和情緒。強姦雖然說也是一種復仇,但一般會出現迷戀女性身軀的性變態上。而這個案子的兇手對女性是仇視,他將她們作為獵物,是不屑和女性發生性關係的。其次,他絕對不會有任何憐憫的情緒,去治療他的獵物。


  「第三點也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拋屍。通常情況下,這種剝皮變態會小心翼翼地隱藏自己。他們是夜行生物,見不得陽光,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處理屍體的辦法有數百種,他為何會選擇這一種?通常情況下,強姦並拋屍鬧市是一種精神性的人格紊亂,屬於狂歡形殺手。這種人百無禁忌,喜歡以引起別人的關注來滿足自己。所以,在這起案件中兇手出現了兩種截然不同的變態人格,但實際上這種情況是不存在的。」


  聽到這裡,在場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尤其是顏素,她想了想抬頭問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們要找的是一個人格變態的醫生?」


  陸廣是個實幹派,他對理論的東西不太相信。他揉著自己的太陽穴說:「你叫張昭,對吧?心理學有這麼厲害?那你能不能看出來我是什麼樣的性格?喜歡做什麼?」


  「不能。」張昭的回答很堅定,也很短暫。


  「所以你剛才說的只是一種推斷?」陸廣帶著幾分不屑。


  「心理學和法醫學都是一種科學,它們是經過先人積累並可以反覆驗證的。你說那種看一眼都能分析出性格和愛好的人是有的。他們通常出現在城隍廟和柳巷內,擺著麻衣神相的牌子,給他們十塊錢能聊到你懷疑人生。」


  魏長河、秦儒都忍著沒有笑,顏素憋得很痛苦。張昭繼續道:「心理學更多的是通過觀察和分析得出結論。比如,你看她漂亮嗎?」


  陸廣看向身邊的顏素。顏素確實很漂亮,五官毫無挑剔,優美的臉部線條勾勒出一張精緻的臉龐。她不像現在的女孩喜歡打扮,但還是十分惹人注目。熨帖的警服穿在身上,英姿颯爽,站在那裡就如同一根旗杆。這是軍人才有的站姿。


  唯一有些遺憾的是顏素皮膚不夠白皙,在她的左臂上,還有一道十分猙獰的傷疤,幾乎貫穿了她的整條手臂。這是她的軍功章,也是她的標識。這條疤痕在告訴人們,她不是花瓶。


  張昭抬頭一直盯著陸廣,沒有放過他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


  「她確實很漂亮。」陸廣淡淡地笑道。


  「你和你妻子分床睡有多久了?五年還是十年?」張昭突然問道。


  陸廣聽到這裡,臉色陡然一變。他不得不再次打量張昭,豎起大拇指道:「你果然是個人才。」


  張昭的目光也落到顏素身上,顏素頓時覺得後背發涼,趕忙岔開話題問道:「兇手會再次作案嗎?」


  「應該會,拋屍是為了引起別人的關注,現在有了關注,他作為狂歡型的殺手,一定不會停下。從時間軸上分析,第二被害人出現在第一被害人時間軸的三天之後。今天是第二被害人出現的第一天。也就是說,我們的時間只有不到72小時。其實我懷疑,已經有了第三個被害人。」張昭說道。


  一直沒有發言的魏長河開口道:「這個兇手如此瘋狂地作案,這是對我們公安機關赤裸裸的挑釁,是對社會治安極大的破壞。不管他是誰,不管他藏在哪裡,馬上成立專案組,不惜一切代價給我找到他、抓捕他。不能任由這樣的瘋子危害社會。」


  「是!」在場的所有人都立正敬禮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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