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莫宣學
一個故事拉開序幕,就有落幕的這一刻。莫宣學像往常一樣,親自下廚做了一頓早餐。作為醫生,他知道一天當中早餐最重要。他煎了兩個雞蛋,配上培根肉和一杯鮮牛奶。這些都讓他的心情格外愉悅,就連小區內蒼蠅橫飛的垃圾桶都沒平時那麼討人厭了。
他看了一眼手錶,現在是早上九點三十五分。他的車是一輛二手索納塔,2014年的車。雖然買的時候價格稍高,可車況很好。上車之後,他看了一眼車裡,有些略微皺眉。車裡十分凌亂,他心裡琢磨處理完今天的事,也該好好洗洗車了。
讓他心情感到愉悅的事有兩件,第一件就是胡軍。胡軍今天沒有給他打過電話,這讓他很開心。想起胡軍,他就有些惱怒。用胡軍做擋箭牌是他早就想好的。胡軍殘暴、市儈、貪婪,最重要的是貪色如命。他利用胡軍殘虐他的獵物,然後再讓胡軍用胰島素殺死她們,最後用鉻酸洗液徹底地毀屍滅跡。
鉻酸洗液是一種強腐蝕性化學用品,一般用來清洗鋼材上的鐵鏽。不過同時也是一種處理屍體最好的化學試劑。他用過硫酸、王水,甚至是硝酸。通過對比之後,鉻酸洗液效果最好。將屍體泡在裡面,一個小時之後就會只剩下骨頭,兩個小時之後骨頭都不會剩下。
「你說你拋什麼屍呢?拋屍就拋屍吧,你還把屍體扔到鬧市。腦殘一個。」莫宣學心裡嘲笑著胡軍。他和胡軍本來合作得很愉快,胡軍確實殘暴,虐待那些女孩時簡直就是一個畜生,這讓他很滿意。可胡軍不好管理,喜歡喝酒鬧事,經常自作主張,這讓莫宣學很反感。
不過如果不出意外,胡軍現在應該死了。
而另一件值得開心的事就是張麗麗。他盯了張麗麗很長時間,可惜一直找不到機會。那天他都準備放棄了,沒想到張麗麗竟然又出現在校門口。於是莫宣學假裝開車經過,張麗麗自然記得他。得知張麗麗手機丟失,他提出去送她去KTV。上車后,莫宣學拿出一瓶礦泉水遞給張麗麗,說:「看你這一頭汗,先喝口水,手機一定丟不了,你放心吧。」
張麗麗喝了一口,十分鐘后就睡著了。至於抓張靜時難度就大了很多。張靜雖然上車了,但是很警覺。他不得不把車停下,去後備廂拿了一個注射器,趁著張靜不注意的時候給她來了一針。但他沒有想到張靜的力氣那麼大,饒是如此,張靜還是差點跑了。後來張靜落到了胡軍手裡,胡軍折磨了她兩個晚上,張靜差點被折磨死。想到這裡,莫宣學突然笑了一聲,感慨胡軍真是個禽獸。
昨天就準備給張麗麗剝皮,可是她體能很好,餓了一天之後還那麼有力氣。剝皮的時候,只要張麗麗一亂動,他的作品可就毀了。如果給張麗麗打了麻藥后再剝皮,他就看不到張麗麗痛苦的表情,這讓他有些意興闌珊。這倒是讓他想起胡軍的好來。如果胡軍在,張麗麗早就被折磨得沒力氣了。
不過,莫宣學沒打算讓張麗麗活過今天,她今天必須得死,為自己的完美計劃畫上句號。最近的拋屍案鬧得沸反盈天,這讓他很不安。不過莫宣學已經想好了補救計劃。他已經想好了怎麼處置張麗麗。說起這個構思,莫宣學都有些佩服自己。
胡軍那個人很懶,雖然是跑夜車的,但基本每天凌晨三點就回到出租屋喝酒睡覺。所以他給胡軍喝甲醇的時候,計算好了時間,要是不出意外,胡軍現在應該死在家裡了。他現在準備去胡軍家,把三個女孩的包悄悄地送到胡軍家。至於張麗麗,他打算全部剝皮,提前完成計劃。然後,把屍體扔到鉻酸洗液裡面,毀滅證據。
胡軍租的房子在一個棚戶區,鑰匙是他提前配好的。只要他把張麗麗的包送到那裡,然後再把洗車房的收據藏在胡軍身上,他的計劃就完成了。現在是夏天,胡軍死後,屍體很容易腐爛,那裡的居民很快就會報警。一旦警察找到胡軍,又在胡軍家裡發現了張麗麗的包,他們一定能找到洗車棚的線索,順藤摸瓜就能把這個案子給破了。
胡軍作為嫌疑人,已經服毒自盡,那幫警察也破了案子,這場風波也就結束了。胡軍是甲醇致死,警察說他畏罪自殺也好,說他誤飲甲醇也好,反正這個案子就跟自己沒關係了。至於洗車棚的證據,莫宣學一點都不擔心。他每次去洗車棚都是全副武裝,除了留下腳印,連個指紋都沒有留下。那裡到處都是胡軍的指紋,全是胡軍殺人的證據。
最近醫院的事情讓他心灰意冷,他也不打算繼續在醫院待下去。他琢磨將這裡的房子賣了,回老家開個小診所,反正有醫生的手藝在,去哪裡也餓不死。
莫宣學的一個同學是學法醫的,他們的關係很好。莫宣學熟悉警察辦案的流程和搜集證據的過程。仔細回想了一下,他確實沒有在洗車棚留下什麼證據。
今天的事情還有很多。除了殺張麗麗、栽贓嫁禍胡軍,他的後備廂里還有一大桶鹽酸。這是用來清洗車棚的。為了防止意外。用鹽酸洗過之後,他也就徹底放心了。他開著車從小區後門離開,沒多遠就從倒車鏡內看到前後有三輛警車到了他住的小區那棟樓下。莫宣學吃了一驚,心裡有些慌張。
他安慰自己,那些警察不是來找他的,就算胡軍落網了,他殺了人,還喝下甲醇,現在估計還在搶救中,不會供出自己。他不覺得自己的計劃哪裡會有紕漏。他拿出手機,想確認一下那些警察是不是來找他的。
他的手機連接著家裡的監控。拿手機的時候,莫宣學的手抖得很厲害,手心都是汗,連續幾次用指紋解鎖都失敗了。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緊張過了。
這種讓他劇烈心跳的緊張只在兒時才有過。那個時候,他的繼母每天晚上都會來找他。聽到後母的腳步聲,他的心就像現在這樣劇烈跳動。那是一段極其艱難晦暗的歲月,莫宣學現在想起來都會很傷心。縱然是成年後,他的後母依舊會出現在他的夢魘中。
終於有一天,繼母吸毒過量,昏沉沉地睡去。他鼓足全部的勇氣,費勁地把她拖到了陽台,然後用力推了下去。當聽到繼母的身軀砸在樓下水泥地的聲音時,他終於如釋重負。後來警察來了,他害怕自己的罪行被發現。可因為他繼母的抑鬱症和吸毒史,警察調查了一圈就走了。
此刻,莫宣學終於顫巍巍地打開了監控軟體,那些警察果然已經在他家裡。莫宣學看到這一幕,只覺得自己墜入了萬丈深淵一般,從頭到腳都是冰涼的。莫宣學不知道他設計的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但是這些已經都不重要了。
他的心理素質很好,深吸了幾口氣,平緩了一下思緒。他的家裡很乾凈,不會有任何證據。現在最大的麻煩是活著的張麗麗。他現在要去洗車棚把最後的證據銷毀,但這麼短的時間,就算是鉻酸洗液也沒有辦法把張麗麗徹底融化。不過莫宣學還有辦法,他在洗車棚里儲存了一百多升汽油,一把火點燃后,什麼證據都不會留下。
他把手機恢復了出廠設置,計劃先把洗車棚給燒了,再找個僻靜的地方清洗自己的車。這樣就算是警察找到他,也沒有證據。
莫宣學踩下了油門,朝著濱河東路的方向狂奔而去。
張昭站在莫宣學的家裡。莫宣學的房子不大,只有八十平方米,收拾得一塵不染。張昭瘋狂地在莫宣學的房間找了半天,什麼都沒有發現。顏素走到廚房,用手一摸天然氣灶台,感覺還有餘溫,趕忙對同行的人喊:「快去調監控。」
行動組的人迅速動作起來,顏素拿出電話,撥通秦儒的號碼后說道:「定位莫宣學的手機,查一下他名下的車。莫宣學不在家。」
秦儒接到顏素的電話,把任務交給了杜馨笙。杜馨笙通過車管所的網路,查到了莫宣學名下有一輛紅色的索納塔轎車。秦儒匆匆趕往公安局的指揮中心,全力追查那輛車的下落。十分鐘后,張昭從莫宣學的卧室出來,神情嚴肅地說:「家裡什麼都沒有。這裡應該不是他們作案的場地。去找莫宣學。」
當顏素下樓后,杜馨笙打來了電話,說莫宣學的手機信號就在該小區後門附近。顏素上車追趕過去,最後在路邊垃圾桶里找到了他的手機卡。這個時候,調查小區監控的同志們打來電話,莫宣學的車從門后離開沒超過二十分鐘。
顏素趕忙給秦儒打電話,滿大街的監控,一輛被鎖定的車不可能逃得太遠。很快秦儒就給了回應,莫宣學的車進入北營南路之後消失在監控里。顏素立刻上車,帶著張昭他們隨後也進入北營南路。這裡已經是A市的城鄉接合部,距離武宿國際機場很近,周邊比較荒涼,機場高速完工後這裡就很少有車經過。
北營南路有一家國營麵粉廠,對面是國營麵粉廠的住宅小區。伴隨著這些年城市的不斷擴建,附近有不少還在修建的居民小區,一路上還有七八個修建工地,附近情況比較混亂。
秦儒打來電話說:「莫宣學的車進入北營南路之後沒有再出現,應該就在這裡。你們注意安全,我已經通知特勤隊員去接應你們。如果張麗麗在莫宣學手裡,一定要確保張麗麗的人身安全。」
顏素的車緩緩地在北營南路前進,張昭和江之永都在觀察路兩側的情況。幾分鐘后,他們在一個洗車棚外面看到了莫宣學的紅色索納塔。顏素和江之永也發現了這輛車,牌照和車型顏色都匹配。
顏素觀察了一下四周地形,車停在一個破舊的洗車棚外。這個洗車棚是個20世紀90年代自建門面,兩側還有一些小商店和小飯店。不過可能因為生意不好,都已經關門了。這個洗車棚似乎也沒有開張,棚子外面貼著白色瓷磚,房檐上掛著一面招牌,上面寫著「小斌洗車」四個大字,看上去破破爛爛的。
這裡十分荒涼,洗車棚的對面是一個機械製造廠的圍牆,這個機械製造廠早就破產荒廢。洗車棚後面是一個建築工地,沒有修建完成的大樓已經聳立起來,和附近的破舊建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顏素悄悄地把車倒回去,找了一個死角停下。她從槍套中拔出了手槍,檢查子彈后把槍上了膛。江之永也開始檢查槍,張昭因為隸屬於技術中隊,並不給配槍。
「張昭,你通知附近派出所來增援。小江,你去前門,我去後門。先不要進去,等特勤中隊的人來了再行動。如果有人質,要確保人質安全。」顏素命令道。江之永點了點頭,張昭拿出手機給秦儒打電話。顏素剛準備推開車門出去,就聽到一聲巨響,眼前的洗車棚瞬間火光衝天,滾滾濃煙伴隨著大火直衝雲霄,在天空中盤旋裊繞,如同魔鬼的爪牙一般。
他們的車跟著顫動了一下。火還在燃燒,不過小了很多。張昭知道,這是典型的汽油燃燒造成的爆炸。汽油的燃點很低,卻不屬於易爆物品。但是在密閉的空間里,伴隨著汽油的快速蒸發,一旦形成油蒸汽,一經點燃,爆炸威力是普通炸藥的六倍。
這個時候,張昭已經打開車門,從後備廂里拎出一個滅火器,直奔洗車棚。顏素反應過來,她推開車門喊道:「張昭,你不要命了?」
顏素追上去。江之永也隨即下了車。三個人很快就抵達了洗車棚,噴湧出來的火浪十分灼熱,讓人無法靠近。張昭短暫停留了一下,徑直衝到了後門。洗車棚的後門已經被剛才的爆炸掀飛,這裡的火焰並不大。張昭拎著滅火器衝進去,拉開了保險銷朝著地上狂噴,白色粉末瞬間瀰漫在狹小的房間內。
火勢暫時被壓制之後,張昭看到房間內有個隔間。透過隔間的窗戶,可以看到門面處的大火依舊在肆虐。隔間的玻璃已經破碎,透過玻璃能看到洗車操作間內空蕩蕩的,裡面並沒有人。
張昭從房間退出來,頭髮和眉毛已經都被燒焦。顏素正在給消防隊打電話,看到張昭出來就罵道:「你能不能聽指揮?你不要命是不是?」
張昭將滅火器扔到地上喊道:「莫宣學跑了沒多久,江之永,能不能找到他?」
顏素一驚,當即朝著江之永望去。江之永會步伐追蹤術,他父親師從一代傳奇馬玉林。江之永這些年從他父親那裡學了不少,已經是隊里年青一輩的步伐追蹤行家。
這個時候遠處傳來了警報聲,應該是附近派出所的增援抵達了。顏素趕忙朝著他們跑去,江之永努力地靠近洗車棚的後門,後門是磚鋪地,不過只有兩三米,兩三米之後就是土路。他們剛才在這裡踩了半天,路上腳印繁雜。江之永蹲了下來,思索了幾分鐘後起身朝著後面工地方向走去。走了大概七八米,他停住了腳步喊道:「張昭,他們往這邊跑了。壓痕很重,莫宣學不是一個人。」
這個時候,顏素已經帶著派出所的同志抵達。聽到江之永的喊聲,顏素當即和張昭追了過去。江之永在前面帶路,顏素和張昭跟在後面。十幾分鐘后,他們追到了一堵臨時搭建的施工圍欄邊上。圍欄已經被人推倒,江之永伸手一指道:「他們進去了。」
工地正在施工,一片忙碌景象。他們追到了工地中央,問了幾個民工。那些民工都說,剛才看到一個年輕人背著一個女人朝著那邊跑了。
這個新建小區規模不小,不過追了片刻,顏素等人就看到莫宣學的背影。莫宣學背著張麗麗,跑得十分狼狽。顏素喊道:「莫宣學,站住!」莫宣學回頭看了一眼,腳下不停,衝進了一棟還沒有完工的居民樓內。
顏素也跟著沖了進去。跑上三樓之後,莫宣學拐進了一間房,這個時候,顏素突然停下了腳步。莫宣學站在一個房間的門口,他將張麗麗擋在他的面前。他們兩個人身上都濕漉漉的,地上還有一個2.4L的飲料瓶,瓶子里還有少量汽油在回蕩,顯然是剛扔到地上不久。
莫宣學躲在張麗麗身後,他臉色很蒼白,喘得跟狗一樣,顯得很狼狽。這是因為過量運動引起的腦部供血不足。擋在他面前的張麗麗全身赤裸,神情萎靡,顯得十分虛弱。莫宣學一手緊緊地抱著她,一手攥著一個打火機,咬著牙說道:「你們別過來,過來我就跟她同歸於盡。」
說完,莫宣學就躲到房間內。顏素看了一下地形,這個房間應該是一個卧室,她雖然有把握衝進去制服莫宣學,但是考慮到張麗麗的人身安全,她只能暫時穩住莫宣學。顏素退到房間外,向著卧室喊道:「莫宣學,你有什麼條件,我們可以談。」可是,喊完之後,莫宣學並沒有任何回應。江之永將手槍上膛,已經做好了衝鋒的準備。
五六分鐘后,特勤中隊率先抵達。他們的隊長上樓之後,見到顏素,簡單地了解了情況,然後開始布控。緊接著武警也抵達。武警中隊的隊長隨即安排狙擊手,並部署營救人質。中隊隊長過來找到顏素說:「罪犯躲在一個主卧的衛生間里,我們的狙擊手沒有狙擊視野,是不是考慮一下強攻?」
顏素朝張昭望去,張昭思考了一下搖頭說:「我們手裡現在沒有滅火器材,皮膚是人體最大的器官。兇手一旦點燃汽油,張麗麗兩分鐘之內就會被燒死。就算是我們僥倖撲滅了張麗麗身上的大火,她的一生也就毀了。先去調集滅火器材,再考慮強攻的事情。」說到這裡,張昭小聲地說道:「不如我去和他談談。強攻是最後的手段,不要輕易冒這個險。」
顏素很猶豫,張昭進去一樣危險,一旦被點燃,後果不堪設想。「如果他想死,剛才就會死在爆炸里。他帶著張麗麗逃了這麼遠,說明他還有求生的意志。現在他的情緒瀕臨崩潰,不排除有自戕的可能。讓我試一試,至少先穩住他。」張昭補充道。
顏素知道張昭說得有道理,談判專家還在來的路上,她沉聲道:「注意安全。」張昭二話不說,就折返進入了房間。
張昭沒有說任何話,直接走進房間。剛走了三四步,就聽到莫宣學大聲喊:「出去,你再向前走一步,我就燒死她。」張昭停下腳步,冷笑道:「作為法醫,我見過被汽油燒死的人。被燒死是一種很痛苦的死法,你是醫生應該知道。皮膚作為人體最大的器官,有豐富的神經末梢分佈。當燃燒10秒左右,皮膚就會因為高溫灼燒開始紅斑爆漿,出於自我保護,我們的神經系統就會將痛楚傳輸到我們的大腦。凄慘的是這種痛苦會持續三分鐘左右。你沒有這個勇氣。這汽油是用來毀滅證據的對吧?我沒有攜帶任何武器,我是來跟你談條件的。」
莫宣學沒有回應,張昭小心翼翼地進入了卧室。莫宣學躲在卧室的衛生間里,衛生間狹小陰暗,莫宣學挾持著張麗麗,狼狽地坐在衛生間的門垛后,門垛正好擋住了射擊角度。張昭舉著雙手,走到了能看到莫宣學的角度,然後停下腳步,盤膝坐到了地上。
莫宣學看張昭的臉龐還十分稚嫩,他的頭髮和眉毛都在大火里燒焦了不少,臉色很蒼白,眼睛裡布滿了血絲,身上的警服布滿了污漬,看上去十分狼狽。莫宣學冷笑一聲:「派個實習生來跟我談什麼?你出去吧,找個有分量的人來跟我談。」
張昭看了一眼卧室外面,顏素他們都在外面警戒,隨時做好衝進來的準備。張昭向前挪了一點,然後壓低聲音,臉上的表情變得很詭異:「給活人剝皮的感覺是不是很爽啊?當人的皮膚被掀開之後,被剝皮的人承受的那種痛苦,嘖嘖嘖,簡直是不能想象的。我只給死人剝過皮,沒給活人剝過皮。我看過那兩具女屍。你的技術很好,我挺好奇你是怎麼做到讓她們默默地承受這種痛苦的?一般人可是會掙扎的。我覺得你可不會好心給她們注射麻藥。」
莫宣學露出一抹不屑的冷笑,如果不是在這種特殊的環境下,他倒是想給張昭講講。不過,現在這種場合,他只想怎麼活命。張昭此刻也一直盯著張麗麗,張麗麗的呼吸十分虛弱,臉色十分蒼白,不過生命體征看上去還不錯。張昭略微放鬆了一些,張麗麗應該是被注射了麻醉藥劑,暫時不會有什麼生命危險。
「你知道我們是怎麼找到你的嗎?」張昭再次說道。莫宣學顯然對這個問題十分好奇。他自認為自己的每個部署、每個計劃都天衣無縫,怎麼會這麼快就被警察找到了?如果再給他一天的時間,哪怕是十二個小時,他都能成功地洗脫罪名逃離這裡。不過,他沒有問。
張昭看到了他的好奇,於是說道:「我們先抓住了胡軍,他昨天晚上就落網了。他既然選擇了去廣場拋屍,就一定會被逮住。現在的監控太多了。」
莫宣學沒有想到胡軍這麼快就會落網。他問道:「胡軍都招了?」張昭搖了搖頭。莫宣學想過胡軍可能會被警察抓住,不過這並不影響他的計劃,那樣劑量的甲醇中毒,就算是不死也是個廢人,他不擔心。
莫宣學問道:「那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找你其實費了一番工夫。你利用胡軍做你的障眼法,對我們產生了很大的干擾。可你設計的這個案子有一個重大的破綻。你知道是什麼?」張昭問道。
「什麼?」
「你不該剝皮。你剝皮的手法太專業,一般是個法醫見到這樣的剝皮技術首先會想到醫療工作者,尤其是活體剝皮。你就沒有想過這一點?」張昭問道。
莫宣學聽到這裡,顯得很失落。這是一種功敗垂成的不甘和屈辱。他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流著眼淚委屈地說:「我給了他很多鉻酸洗液,又給了他胰島素,沒有想到這個傻子竟然去廣場拋屍。你說他怎麼這麼蠢呢。自以為是,我怎麼就認識了他呢……」
張昭沒有說話,一直在聽莫宣學罵人。等他罵不動了,張昭才說:「是啊,你要是用鉻酸洗液處理屍體,那就天衣無縫了。每年的女性失蹤案多如牛毛。你知道咱們國家拐賣婦女兒童很猖獗的,想要找到他們,確實沒有那麼容易。可惜了,真的可惜了。所以,你才要殺胡軍並想嫁禍他,對吧?」
莫宣學不由得重新打量了一下張昭,他發現張昭看他的眼神很怪異,這種眼神他很熟悉,每當他自己面對鏡子的時候都會看到。他幽幽地盯著張昭問道:「你其實和我一樣。」
張昭默默地點了點頭,不過他卻說:「確實一樣,只不過我們走了兩條路。你選擇了殺戮,我選擇了結束殺戮。」
「你到底是怎麼找到我的?」莫宣學不死心地問。張昭笑了,笑得很詭異,甚至讓莫宣學都有些汗毛倒立。張昭說:「因為不管你如何虐待她們,但是你絕對不會和她們發生性關係。這出於你剝皮的原始衝動。我看到她們屍體的時候,尤其是看到她們的眼睛,我就在想一個問題:你為何會剝她們的皮?等我看到你的家庭背景時,我突然想通了。她們都有一雙和你后媽一樣迷人的眼睛,是吧?我要是猜得沒錯,你應該很恨你的后媽,恨之入骨。她一定狠狠地虐待過你,在你父親去世后的每一天都虐待你。
「可是呢,她同樣給了一件東西,那就是性啟蒙。她除了生理上虐待你,在心理上也虐待你。以至於你成人之後,心裡都揮不去那種陰霾。你恨天下所有的女人,你把她們當成獵物和畜生。但是你偏偏又是個男人,你喜歡那些和你繼母長著一樣漂亮眼睛的女人,你對她們有性衝動。你的心裡應該很矛盾,只有對著她們打完飛機之後,你才有些許解脫。怎麼?她們的臀部皮膚是不是和你后媽的一樣手感細膩呢?」
「你給我閉嘴。」莫宣學被激怒了,他渾身都在顫抖,手裡下意識地高高舉起打火機。張昭看了一眼門外,消防隊已經抵達,各種消防器材都被堆到了門口,顯然顏素已經做好了強攻的準備。
張昭知道沒有再拖延下去的必要了,緩緩地站起來說道:「莫宣學,其實我不想騙你。你今天無論如何也跑不掉了,你聽聽外面的聲音。咱們都是成年人,別那麼幼稚了。你把她放了,你還能保一條命。」說完,張昭就朝衛生間走去。
莫宣學顯得很激動,拿著打火機喊道:「你別過來,再過來我就點了。」張昭看著他那哆哆嗦嗦的手,不由得笑了。他幽幽地望著莫宣學說:「自殺這種事,時間拖延得越久越沒勇氣。像你這種躲在背後波雲詭譎的人怎麼捨得去死呢。你聽我一句勸,跟我一起出去。」
莫宣學的眼神很猶豫,張昭此刻必須做個決定,他如果現在撤出去,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會不可控。但是留在這裡,就必須和莫宣學豪賭一把。賭莫宣學捨不得自殺。當面對生死關頭的時候,求生是人的本能,張昭賭他不會自殺。
張昭腦子裡飛快地計算著顏素他們衝進來的時間,計算著滅火器噴滅掉張麗麗身上的火焰。最終,張昭決定賭一把。他給顏素打了一個手勢,然後又朝前走了一步:「很多時候,我們以為面前是大海,是溝壑,是深淵。但是,等你越過去回頭看的時候,那不過是溪流,是台階,是淺灘。別做傻事。」
莫宣學看著張昭逼近,更加慌張,他哆哆嗦嗦地舉著打火機,而張昭卻冷笑道:「那你點吧。」沒等莫宣學反應,他繼續怒喝道:「你倒是點啊。點啊。」
被張昭這麼一吼,莫宣學愣住了,他高舉著的打火機始終沒有點著。短暫的對峙后,莫宣學無力地靠在牆上哭了,像一條喪家之犬。他把打火機扔到了地上,張昭趕忙將張麗麗抱了起來,迅速撤離到了安全地方。顏素帶著人衝進來。張昭以為這件事終於要告一段落,而這時莫宣學的手機響了一聲,他掏出來看了一眼,神情驟變。張昭和他對視了一眼,心裡咯噔了一下。
張昭不知道莫宣學在手機上看到了什麼,但他的眼神變得很猙獰也很堅定,緊接著,莫宣學從地上撿起打火機,打火機爆出了一陣火花,火焰瞬間引燃了他全身。烈焰從狹小的衛生間奔湧出來,張昭趕忙卧倒將張麗麗壓在身下,緊緊地貼著她,耳旁轟的一聲,只能感覺到一股無法忍受的灼熱。
滅火器噴出的白霧讓張昭什麼都沒有看到,一切都那麼短暫。混亂中,張昭聽到莫宣學凄厲的慘叫聲和顏素的喊聲。張昭感覺自己被人拖了出去。莫宣學的慘叫聲顯得異常猙獰。房間內的白霧沒有散去,消防隊和特警先後沖了進去,裡面傳來廝打的聲音,持續了幾十秒,房間內突然安靜了下來。
張昭摸了一下張麗麗的脈搏喊道:「快把她抬下去。」有人將她放到了擔架上,朝著樓下跑去。張昭跑回卧室內,只看到莫宣學倒在卧室的一角不停抽搐,身上的火雖然被撲滅了,可是他的脖頸被割裂,鮮血湧出。張昭看到莫宣學手裡緊緊地攥著一把手術刀。醫生衝上去給他止血。十多秒之後,莫宣學不再動彈。
急救的醫生低著頭站了起來,用白布蓋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