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七章 最新去向
「這些道理,你慢慢琢磨,終究會有悟了的那天。」高岳抿了一口茶水,點著頭道:「堅頭,我與你,曾是敵手,但眼下卻推心置腹的坐在這裡。有些人,是不打不相識,可以從最初的敵人變成生死與共的朋友;有些人,卻永遠也走不到一條路上去。人生境遇難料,多多珍重便是。」
「我對你,很有些看重,難道當真只是因為你是楊氐王之子么?你雖然放縱驕狂,但要依我說,男子漢正是要有一股子氣勢,不然像那麵糰兒似的,蔫巴巴的任人拿捏,能有什麼出息?你有缺點是不假,但總算屬於可以改正的範疇,日後待人接物姿態放低些就是。我所取的,是一個人的內心,是品行。」
楊堅頭終於釋懷起來。最起碼在高岳的心中,他不是自己擔心的那般不堪,相反還似乎很有些分量。
「我曾聽你父王說,當年你們和齊萬年鬧翻的時候,為了能贖回被他部下掠奪后準備殘殺的三百名族人,你曾偷偷獨自一人,去找過齊萬年,自願為人質,請他釋放那些族人,可有此事?」
聽高岳突然說起這段往事,楊堅頭初時一怔,繼而臉上帶了回想的笑,喟然道:「那一年,我才十六歲,不過早就狂得很,什麼都不怕。聽說族人們要被殺害,腦子一熱便背著父王,獨闖齊萬年大營。還好,齊萬年不知發了什麼善心,說我少年英武勇氣可嘉,是仇池山的好子孫,他很是喜歡我這種無畏的精神,於是將我和三百族人一起放了回來。回來后聽說父王又驚又怕,準備捨命相攻齊萬年,呵呵,我倒沒啥感覺。當時我記得還曾抱怨過齊萬年小氣的很,連餐吃食都沒有招待,就急急打發我走了,撐死我能吃他多少飯?」
高岳大笑,重重一拍楊堅頭:「果然是混人一個!不過日後遇事,要多動腦,冷靜想想,你的舉動會帶來什麼利害輕重的後果,而不可總是腦子發熱動輒便脫了衣服,上去和人玩命那麼意氣用事,可知道么。」
楊堅頭有些不好意思,笑著連聲道曉得了,又嘆道:「說起齊萬年,剛開始也算是個了不起的人。但後來他做大了勢力,便迅速迷失了性子,變得一發不可收拾,縱容部下燒殺搶掠,蠻橫殘暴,什麼壞事都幹得出來,什麼好話都聽不進去。所以我父王與他翻臉,寧可背井離鄉,也不願意對這種人俯首稱臣為虎作倀。」
「你覺得我日後會是第二個齊萬年嗎?」高岳故意問道。
楊堅頭沉默片刻,搖搖腦袋堅決道:「不會。我覺得將軍根本不是那種人。當初,你佔了我們西和城后秋毫無犯,從始至終,也沒有聽說一起侵犯人民的暴虐之事,所以我父王才能同意我大哥來主動議和。在和你深交后,你的品性,父王和大哥都說過,絕不會看錯。」
「勞你家賢父子謬讚,但我高某無論將來如何,有違道義的事,絕不會做。」燭火跳躍下,高岳虎目發亮,熱忱道:「所以我聽說你當年的事後,心中對你的印象也很是改觀。須曉得男兒生於世間,可以不拘小節,但為人道義,一定要謹守心間。忠孝仁義,乃是立身之本,絕不能無端背離,自甘墮落效那禽獸之舉。你能有那大義無畏滿腔熱血,我很是佩服。」
楊堅頭難得被高岳當面誇讚,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他抓住頭,笑道:「我不過是邊胡,過去一直被中原說成是蠻夷之人。將軍講的這些大道理,我們也不太懂,反正父王曾教我,對不起良心的事,不要做就是。」
「所謂出淤泥而不染,正是誇讚像你父王這樣的人。」高岳真心嘆道,「堅頭你記著,無論胡人還是漢民,英雄不講出身,好男兒不分族屬,你不要妄自菲薄。」
「說起來,正因如此,自你父王將你託付到我的麾下,我高興詫異之餘,便對你多了幾分期許。我希望你不是莽撞的一勇之夫,而是能逐漸成長的將才……你看,今日白天,若是你戰勝了陳安,但卻因疏忽反而丟失了新興城,那其中成敗得失,究竟誰重誰輕,也不用我多說了吧。」
雖然又有意無意的繞回了之前的話題,但楊堅頭絲毫沒有覺得不耐煩,他頻頻點著頭,真正有些觸動內心了,表示高岳說的極是。
談性既濃,二人又熱切聊說一番。高岳道:「眼下,陳安既已退走,下一步,你道我們有何行動?」
講到正事,楊堅頭也不禁儼然道:「下一步嘛,聽說南安那邊,我軍正在與蒲洪、胡崧近三萬大軍相抗衡,我想,將軍應該是及時回軍南安,增援韓將軍。」
高岳卻換了一副神秘莫測的表情,緩緩道:「南安么,相持的局勢是要化解。但韓雍統帥過萬人馬,眼下即算不能立時取勝,總也可以保持局面不至落敗。所以我並不想立刻去直接增援他。」
合軍一處,從正面徹底擊敗敵人,不好么。楊堅頭有些不解,猶疑道:「當前我新興城並無戰事,難道便徒然坐守在這裡,等著韓將軍自己打敗敵人?」
高岳劍眉一挑,似笑非笑道:「不。新興,你不是說你待不下去了嗎?那便跟我走,我也不打算留在這裡,最遲後日,咱們便就出發。」
「南安不去,新興不留,那咱們到底去哪兒?難道就這麼回師襄武嗎?」
迎著楊堅頭困惑的目光,高岳一字一句道:「去上邽。」
司馬保正在用午膳。他的飯量極大,在眼下戰亂時局,還要講究菜肴的品相和質量,每頓飯,無肉不歡。雖然身軀格外肥碩,行動也有所不便,已有郎中婉轉的提出,最好是減少每日肉食的食量,但是沒有葷腥,口中便索然無味,進而影響心情。眾人皆知道,王爺有三大愛好,愛吃、愛睡、愛美女。如今美女不知怎麼似乎突然就不感興趣了,但吃和睡這兩道上,千萬再不能無故攪擾。
此刻,司馬保正獨自坐在一張雕花的楠木八仙桌前,伸了象牙筷要去夾一條鹿尾。鹿尾乃是著名珍饈,如今這種四方不得安生的時局下,便是尊貴如他,亦是很有些時日沒有再嘗到。難得今日廚間得獲食材,又精心烹飪了一盞,不能不大快朵頤。在旁小心服侍的兩名侍女,見司馬保因肚腹滾圓,有些夠不著又探不出身子,已是皺起了眉頭,便忙趨步上前,將那盞鹿尾輕輕移近了過來。
「唔,好,好好。」
一段湯汁鮮稠的鹿尾忙不迭送進嘴裡,酥軟卻又帶些糯滑彈性的獨特口感,既香且濃,司馬保滿足的連連咂舌,情不自禁閉了眼,兀自細細用心感受回味。
「報大王!」
廳外突然一聲尖叫,將正在全身心沉浸在美味中的司馬保驚得一個哆嗦,手中象牙筷噹啷便掉在了地上。他立時垮下臉來,用絲巾略略揩了下嘴角的油汁,清了清嗓子,將桌面一拍,瞪起眼怫然斥道:「混賬!什麼事這樣一驚一乍,失了體統!沒有瞧見本王正在用膳么,還敢喧嘩攪擾,好大的狗膽!」
那剛剛露頭的無須宦侍,慌忙跪倒在地:「大王,非是小奴敢冒犯,實在是南安前線最新戰報送來了呀!」
「當真?狗奴才,還不快報與我知,這般耽擱。」
仍跪著不起的那宦侍暗自苦笑,便抬頭道:「據南安胡將軍遣人來報,如今我軍正在定西一帶,與敵軍對峙相持。目前已經成功抵禦了敵軍三次大規模的攻擊,擋住了隴西擴張的勢頭,定西一時無虞。胡將軍道,下一步,將待敵軍有所鬆懈之時,尋機發起反擊,力求一舉擊潰其主力,為大王解憂。」
「哦?好,很好!」
司馬保喜得連鹿尾也顧不上再吃,呼的一下站立起來,滿面堆笑道:「胡崧,果然還是有兩把刷子,帶兵打仗很有些本事,孤王早日起用他就好了。隴西軍賊熾方盛,正應該迎頭阻擊,挫敵銳氣,使其再難進一步。好,傳孤旨意,嘉獎胡崧及全軍壯士,讓他們好好做,待得凱旋而歸,財物官爵,孤王絕不吝封賞!」
宦侍躬身而去。司馬保喜笑顏開,多日以來,都是各種不利消息,讓他氣都理不順,好幾天沒有吃安穩飯。難得胡崧有本事,能為他解憂分愁,真好。
侍女重換了一雙銀筷,遞了上來。司馬保接過,竟然對侍女笑道:「你們聽,胡崧在前線,為孤王爭了氣,打退了敵人的進攻,好消息呀。」
「恭賀大王。」
「大王萬福。」
兩名侍女忙連聲道喜,奉承不已,引得司馬保愈發樂不可支,他覺得胃口似乎更好了,哈哈笑了幾聲,忙又夾了段鹿尾送進嘴裡。
才嚼的幾嚼,有親兵又急慌慌小跑著進來:「稟大王!有城門校尉來報,我上邽城南方發現有大規模的敵軍,正急速而來,目前離本城已不足兩里!」
噹啷一聲,這回,卻是司馬保自己失手將銀筷脫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