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公賞私贈
三日後,韓雍大婚喜宴。宴上菜肴,除了內地菜蔬,還有塞外民族專愛的烤肉,可謂是滿堂薈萃。故而無論來賓什麼身份什麼族屬,喜素喜葷,都是觥籌交錯,大快朵頤。
話說北方吃牛羊肉,喝乳酪。南方人喜愛吃魚等水產品。做法上可以說「膾炙人口」,大致可以形容:南方的膾,就是吃生魚片;北方的炙,就是烤肉串。吃起來都十分鮮美。當然,隨著民族融合的不斷加強,到了泰始以後,又出現了一種叫「羌煮貊炙」的做法,《晉書,五行志》記載:「泰始之後,中國相尚用胡床貊槃,及為羌煮貊炙,貴人富室,必畜其器,吉享嘉會,皆以為先」。簡單的說「羌煮」就是從羌人那裡傳來的涮羊肉,「貊炙」就是從東胡人那裡傳來的烤全羊。
韓雍雖然生性內斂低調,但他的身份放在那裡,頭曼城一時喧囂,各地的賀禮接踵而至。親身前來的眾位同僚,都奉上了各種不菲或者頗有意義的禮物,各州奉命留守之人,譬如楊韜、吳夏等,也都託人送來隨禮。此外,涼州張駿以下、武都楊難敵以下、南安姚弋仲以下等,都有各自的厚贈。那禮物中,除了簡單直接的大量黃金白銀、珠奇珍寶之外,更有西域的極品葡萄美酒,有潤如羊脂的和田美玉,有前代名家的丹青墨寶,有搜羅而來的曠世名刀。各種奇珍,一時映花了人們的眼。
待所有的禮單被當眾唱喏、鄭重收下之後,宴席過半,高岳示意要說兩句。眾人立時便安靜下來,都明白最大的重頭戲要來了,大家都把眼睛擦得雪亮,想看看國主究竟會送上什麼特殊的賀禮。
「古來,韓信白起,皆是不世出的絕代名將。前漢囊括九州、先秦威壓六國,皆是憑此二人的擎天功勞,故而後人敬稱韓白。如今,韓雍便是當世韓白,寡人正欲借他之力,驅逐胡虜,蕩平天下,至於推心置腹,何用多言?」
「但韓白勛勞卓著,結局卻是功高震主,凄慘難言,使人扼腕嘆息。寡人今日當眾向諸位誓言:必當賞罰分明,絕不學秦昭襄、漢高帝,猜忌功臣無端殺戮,必當保全始終共此生富貴。卿不負我,我不負卿!」
非惟韓雍,眾人皆感動不已,紛紛下拜,叩首敬謝。
高岳擺擺手,待安靜后,又將韓雍單獨喚至近前,動情道:「寡人與卿,相識於微末,攜手同行直至今日,從來沒有心生嫌隙,好算是寡人最為親厚之人。卿為寡人傾力奉獻竭盡忠誠,寡人怎會不格外禮敬優待!今日幸逢卿家喜日,正欲藉此良辰,略酬於卿。」
隨著高岳示意,周盤龍捧著一方銀盤走上前去。那銀盤上有一物事,被紅綢蓋著,卻不知是何物,但看輪廓,卻似乎是方方正正。堂下眾人,皆是伸頭眺目,交頭接耳,都在猜測這究竟是什麼稀罕東西。
因高岳有賜,韓雍不敢站起,仍舊跪伏以待。周盤龍躬身對韓雍行禮,繼而直起身子,停頓片刻,然後掀開了紅綢。眾人一下發出了低低的驚呼聲,原來竟是斗大的一方黃金印!
周盤龍將金印小心拿起,將印面抬起,以作展示。眾人忙爭先恐後去瞧,入眼清清楚楚,那璀璨奪目的印面之上,只有五個篆字:鎮北大將軍。
堂內一片驚嘆。兩漢以來,除去極為顯赫的大驃車衛,正常情況下,稱將軍並在職者,皆是以征鎮安平為尊,乃是等閑不授的重號軍職。其中,以有突出貢獻的資深者,充任xx大將軍,位列征鎮之上,以示格外重視和特殊榮譽。
此前,韓雍乃是鎮北將軍,在秦國諸武臣之中,已是最高軍階。在軍職上唯一能相提並論的,只有一個雍州刺史、鎮軍將軍胡崧。但鎮軍之號,並不常置,且胡崧乃是承襲父職,他算作特殊情況。但其實是胡崧自己也很清楚,若單論實際地位,他並不能與韓雍相比。眼下,韓雍晉陞鎮北大將軍,在眾將前又上一層,更是顯著昭彰了一個事實:在高岳心中,韓雍武將之首的地位,穩若磐石。
「傳寡人之令:晉陞韓雍為鎮北大將軍、開府、假節;晉爵朔方郡候,都督塞北諸軍事。」隨著高岳的朗聲,又有一列衛卒從堂後轉來,捧上郡候的金章銀綬、綠紺朱冠,韓雍激動不已,頓首再拜,恭敬領受。
除去顯赫軍階不提,眾人都曉得,郡候是西晉時期,侯爵的第一等,再往上便要封公了,已是名副其實的顯貴。`另外都督塞北諸軍事,便是等於將整個河套地區,都放心的交給了韓雍,此後夏州刺史樊勝以下,在軍事上也應該接受韓雍的節制,這足見高岳的無比信重。
眾人忙來恭賀,皆道此是喜上加喜。高岳大笑道:「卿可識尊貴否?」
韓雍躬身道:「主公恩深,臣銘感五內。然則,臣惟願主公將來蕩平中原,威加宇內,屆時臣為主公牽馬墜蹬,在萬民歡呼朝拜中,昂然直入帝都,那才好算是既尊且貴了。」
高岳感慨讚歎,目光炯炯道:「卿的勉勵,寡人也牢記在心,你我彼此努力,早日實現心中抱負便是。」
說著,高岳停了停,又道:「方才,乃是公家層面,只算秦公之賜;現在,卻有私人情誼,還有雲崧之贈。韓兄且稍待。」
連帶韓雍在內,大家一聽,這是還沒結束,竟然還有賀禮啊!且對部下自稱表字,極為罕見,都暗道高岳之待韓雍的親厚程度,簡直是可望而不可及,皆是自嘆弗如。於是無論什麼心理,都又紛紛興奮起來,等著看熱鬧。韓雍也有些意動,卻不知高岳又有什麼賞物。
「半部六韜定西北,一部兵書平天下。兄其努力!」
高岳揮手示意,周盤龍趨步而前,又端來了一個銀盤。紅綢抽去,一部完整的六韜兵書,整齊的碼放著。韓雍心念大動,立時便拾起一本,翻開去看,隨即深陷的雙目陡然睜圓,呼吸也登時急促了起來。慌忙又去急去翻看剩餘五本,愕然發現,內里字跡筆酣墨飽,剛健迥勁——竟然是高岳工工整整的親手抄寫!
周盤龍輕聲道:「聽聞您的大婚,主公便連夜仔細抄寫了這六本兵書。主公說,您一定可以了解到他的心意。韓君候!主公如許深情,請即領受吧。」
如果說方才的高官顯爵是厚禮的話,那麼,眼下這部手抄六韜,便是滿含深情厚誼的無價之寶。眾人驚聲四起,艷羨非常,韓雍更是心潮澎湃,激動地難以自抑。昔年,在首陽時,與高岳初次見面以及在寒舍中秉燭夜談的情形,高岳當時的話語、堅定的眼神、友善的笑容,那從前的點點滴滴,瞬間都全部湧上了心間。有一種情感,使他的血立時沸騰,將他的心塞得滿滿的,再也填裝不下,急欲要找到出口,傾瀉而出。
韓雍噗通拜倒三跪九叩,熱淚長流不止,哽咽道:「臣本庸人,得蒙主公如此抬愛禮遇,惶惑喜悅之餘,實不知……實不知如何回報!臣唯有以此身耿耿孤忠,來效犬馬之勞,竭盡至死,方能報得主公深恩之萬一!」
這部六韜,韓雍從此便視為鎮宅之寶,專辟獨室敬供,更挑精細之人,小心看覷,不容有絲毫損傷。多年之後,韓雍逝去,六韜便成為他王府中最為貴重獨一無二的傳家之寶,代代相承。
在頭曼城,高岳前後共待了七日有餘,待到韓雍婚畢,便擬南回襄武。這期間,他與韓雍、楊軻以及眾文武還曾數次當面商談溝通:因鐵弗部遠避,眼下塞北漠南之地,算作無主。因其苦寒南人不適多半不願移居,且土地不易耕種,難以立郡管轄。但是畢竟是辛苦打下的地盤,若又放任不管,也是可惜,長此以往又或被始料未及的外族侵佔,造成禍患。所以具體怎麼安置,是個問題,以致眾說紛紜,高岳拿捏不定。
後來還是朔州長史鮑沖靈光一動,建議倒不如使靳沖族人屠各部,遷徙過去與其游牧,但必要將其貴族長老等諸家重要子弟,統皆留在襄武,即為質子,也可各憑資質揀選為官,從中挑選可靠人才,慢慢同化其族。這樣,一面不至使新地荒廢,一面可以妥善安置無所適從的屠各族人,一面也可使其為國土北境的緩衝地帶,可謂是一箭三雕,眾人合議,皆以為善,高岳便擬回襄武后再做詳細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