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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節氣

  小滿

  立夏已過,隨著夏季的第二個節氣到來,午後越加炎熱。


  王樵柯坐在椅子上,悠閑地看著孟優和賣水果的光膀子大漢下棋,嘴裡念念有詞,「難得今天南郭先生不在,老爺爺們卻突然都不來下棋了。」


  不知是在回答王樵柯還是在跟下棋的對手說話,孟優來了一句:「那真是緣分呢!」


  和他下棋的對手並沒有聽到他這句話,倒是讓王樵柯不知所云。


  棋院里很多人在愉快地聊天吹牛,畢竟現在已經不是剛接到比賽通知的那段時間了,對於所謂的比賽前緊張的準備,大家只是想體驗下氣氛、做做樣子過把癮而已。也因此,棋院的聲音給了王樵柯假裝沒有聽到孟優說的話的理由。


  「郭舍人呢,今天沒來嗎?」孟優又一次開口。


  「大師兄這段時間要忙著防治蟲害,很少有時間來棋院下棋。哦,好像還要預防暴雨喔。」


  「唉,這都是緣分啊!」孟優嘆氣道。


  此時,賣水果的光膀子大漢仿若回過神來,他站了起來,「這局棋可以不用下了吧?」


  「可以。」孟優沉穩而冷靜地說道。


  大漢子很感謝,「家裡的蠶寶寶已經開始結繭了,我得回去好好細心照料才行。」說完便走了。


  「嗯?」王樵柯乖乖地回憶道:「最近媽媽也常常去村裡的養蠶人家幫忙繅絲,有時候很晚才回來。」


  「這都是緣分吶,絲市轉旺在即,蠶農絲商無不滿懷期望,等待著收穫的日子快快到來。」孟優說。


  「媽媽還說了,懶,一步落人後,百步輸人先。」


  「嗯,說得對。小王啊,下棋也是同樣的道理,不可怠惰。你也要好好跟你媽媽學習才能真正提高棋藝。」


  「那,我們這個世界的棋藝和棋力、棋技有什麼分別嗎?」


  「分別在於……你還是今後自己慢慢體會吧,怕你嫌煩,我就不多說了。」


  之後王樵柯和孟優弈了一下午的棋。回到家裡,見母親已將飯菜都準備好,「現在是吃苦菜的季節,你要好好吃了啊。」說完,母親便要出門。


  「你不吃嗎?」


  「媽媽已經吃過了,我還要去鄰家裡幫忙,你留在家等老爸回來。」


  吃過晚飯後,王樵柯用透明杯子接了一杯開水,來到院外的一片田地邊。


  晚風撲面,夕陽下的田地如此溫暖人心。站在田地邊的人,將一杯白水潑入田中,「願水硯涌旺。」


  ……


  乞身當及強健時,顧我蹉跎已衰老。


  王樵柯爺爺說:初候苦菜秀,二候靡草死,三候小暑至。


  夏季的南風吹動了原上的各種野草,近處麥田那嫩綠的麥穗已經抽齊,在微風中擺動時像小孩子那樣搖頭晃腦嬌憨可愛;桑樹上的葉子已長得肥壯,正好可以讓蠶寶寶們吃得飽飽的。


  對於農家來說,田園美景和時節的美好,是他們無暇顧及的。他們盼望的仍是今年的收成如何,為能有個豐收年而高興。


  還記得歐陽修那歷盡滄桑的感慨嗎:我既然看到歸隱田園是這麼令人神往,然而我知道自己歸隱得太晚了,當身體強健之時就應該隱退的,可是看看如今,歲月蹉跎,我已經衰老了。


  芒種

  最近樣樣都忙。


  村南棋院來下棋的人越來越少,有時候甚至只剩下王樵柯一個人。


  連平時溫文爾雅的蔣干都開始抱怨:「夏熟作物要收穫,夏播秋收作物要下地。唉,又到本村一年中最忙的季節。那個人向我們借錢出遊的時機,倒是選的好啊!」


  ……


  大家都很忙。


  過了好幾日,來村南棋院下棋的人還是很少。


  睡前,王樵柯在他的日記中寫道:初侯螳螂生;二侯鵬始鳴;三侯反舌無聲。這是爺爺最近幾天常說的話。


  天亮以後去學堂,路上見到華元,「你們棋社還有人下棋嗎?」王樵柯問。


  「當然有咯!我們村北棋王說,懶散、頭腦不清爽是多數人在這個時節的狀態,這恰恰是訓練自身下棋心態的最好時期。所以大家反而更加認真了,怎麼樣,我們棋社很厲害吧?聽說村裡其它棋社下棋的人越來越少了,而你們棋院還不會連個人影都沒有了吧?」


  「哪裡,只是人少了很多。」


  王樵柯心虛,不再跟他提棋的事,繞開話題一路聊到學堂。


  放學以後,王樵柯決定不去棋院,而是到村南以南找大師兄。


  「看你一臉愁眉,是遇到什麼不快了嗎?」


  一見面,郭舍人便如此問道。


  「大師兄,我最近下棋老想睡覺,而且棋院里人很少,要等很久很久才有人來和我下棋。」


  「李塵和炎黃前輩今天已經回來。」


  「真的呀,我喜歡看老爺爺他們下棋。」


  「嗯。這樣的時節,應促使自己保持輕鬆愉快的心情,忌惱怒憂鬱,才可使氣機得以宣暢、通泄得以自如。師弟既然喜歡,就去看他們下棋吧!」


  「我現在就去。」


  「等等。我看今日天氣沉沉,不久陰雨將至,你帶把傘去吧。」


  郭舍人拿了一把傘給王樵柯,並吩咐道:「你可將傘帶回家,明日再還與我。」


  ……


  近來幾天陰雨連綿不止,河滿溝平,許多青年農夫冒著寒冷,身披棉絮忙著播秧。


  棋院內變得只剩下老人和小孩子,王樵柯正心情舒暢地觀老人棋時,在外流村的一家名為「緣」的茶棧內,南郭先生正同當世兩位棋界頂尖高手坐在一起閑談。


  「嗯,新鮮梅子味道酸澀,難以直接入口,唯有把它加工后再食用——煮梅。我覺得用烏龍茶煮比較好,濃郁中帶著青澀,甚是喜愛啊。」


  「梅子成熟的季節,為政者,可青梅煮酒論江山;而如同吾等,便是青梅煮茶論棋道了。」


  「哦,今日能與南郭先生和楊棋王一同煮梅論道,自是暢快不已,那麼,由誰先來呢?」


  茶棧外陰雨綿綿,坐於棧內的三位棋者神態自若,滿腹經綸。一者,村南棋院之南郭先生;二者,頂陽村青陽棋社之棋王楊雙雲;三者,外流村大棋王之盧玉川。


  巧遇的三人,於茶棧中品茶煮梅論棋道。


  「我先來說吧!」楊雙雲說道,「在棋場拼搏多年,我認為下棋的最高境界是循天理而弈棋。棋道不會改變並且完全正確的道理就是天理。天理亦如太極,以貴村大長老之棋為例,超越勝負,超越功利,方可出神入化。」


  盧玉川說:「嗯?吾以為,楊棋王說的過於玄乎。下棋,畢竟是要分出勝負的,否則意義何為?用棋應當同於用兵,兵者,詭道也。人類曾因戰爭而進步,在棋場上互相爭奪就如同戰爭,只有在輸贏之間學會各種明暗套路、各種棋技,方能進步。也因此,下棋才顯得有意義與樂趣。」


  「你們外流村的大長老,做了連續兩屆的棋聖。他的棋確實了得,屬於天道流。」南郭先生以肯定的語氣說,「棋道之漫長乃無窮無盡。盧玉川說的也並沒有錯,在對局中不斷取得進步,棋之境界並無頂點可言。」


  楊雙雲說:「但在他退休以前,並沒有人能與之為敵,他的棋之境界,也無人能夠超越。」


  「哼。」盧玉川轉頭望向茶棧外的天際,「吾六歲開始學棋,縱橫棋界十七載,亦未嘗遇到令吾自覺無以超越之人。吾還是那句話,棋者,兵者,詭道也。勝敗乃兵家常事,世上並不存在出神入化、超越勝負與功利之人。」


  楊雙雲閉上眼睛,一冷眉,言道:「棋雖詭道,卻不僅有詭道。還有正道、天道,超一流高手都喜用正道與天道,大長老、李塵、炎黃之流,哪個不是以詭道取勝為恥?棋場的場就是太極,由陰陽構成,從中取得平衡乃天道也。若以戰爭心態去下棋,定無法體會到渾然天成之高妙境界。」


  南郭先生微笑道:「呵,你們說的有點深了。下棋嘛,遊戲而已,何必想那麼多呢?好好享受下棋的過程就行啦!人能活多久啊!」


  見氣氛即將邁入異調,南郭先生對二人抱拳以對,然後舉起茶杯,繼續說:「大家不僅是棋友,也是茶友。不需要刻意論出輸與贏,這樣才能增添趣味嘛。」


  「南郭先生所言甚是。」盧玉川言道。


  「嗯,隨意便可。」楊雙雲說。


  夏至

  最近家裡的午飯不怎麼吃肉了,王樵柯在課堂上想,今天既然天氣這麼晴朗,乾脆中午去吃麻油涼拌面吧。


  放學后,王樵柯來到學堂旁邊的麵館,請老闆給他要的涼麵打包。


  帶著涼麵在前往村南棋院的路上,順帶買了兩根黃瓜去棋院吃,因為這些都是很好的健胃食物。


  ……


  此時,在外流村的某盆地區域內,田野上秧苗嫩綠,彰顯一派生機。


  茶棧內,一人身著靛藍裝束,用一團和氣的眼神,望著田野里哼道:「東風染盡三千頃,折鷺飛來無處停。」


  「吟得好啊,南郭先生!」


  「哪裡,吟得再好也沒鳥用,還是老闆送的這杯綠茶才是真正的好啊!」


  「沒想到南郭先生喝了這麼多咖啡,最後還是想喝茶。」


  「呵呵。」


  「南郭先生,還請您在這裡多住幾天,多陪我們下下棋。」


  「嗯,此生難得悠閑,我自然不會那麼早回去。」


  「哈哈,說得好啊!還請您儘管在這住,食宿我全給你包了!」


  「嗯哼,哈哈哈!」


  隨後兩人相視大笑。


  南郭先生起身望著遼闊無垠的田野,心中暗笑:俗話說得好啊,真箇是,一懶、天下無難事——不懶不行。


  ……


  夜晚,天上的銀河極為壯美,王樵柯站在窗檯觀望了許久許久才回床上睡覺。


  睡前,他在日記中寫道:鹿角解;蟬始鳴;半夏生。這是爺爺最近老是掛在嘴邊的話。


  小暑

  「初侯溫風至;二侯蟋蟀居宇;三侯鷹始鷙,這是爺爺最近用來煩人的話。」


  王樵柯像個睡眠不足的老人一樣坐在椅子上,慢吞吞地向郭舍人如此抱怨。


  「師弟,你除了要順應晝長夜短的季節特點,晚睡早起以外。還應在午後小睡一會兒,解除疲勞,然後再適當地去晒晒太陽,以順應旺盛的陽氣,這樣才能振奮精神。」


  「早上一放學我就來棋院了……」王樵柯有氣無力地說道。


  「嗯。那你去後院房裡小睡一會兒再來下棋吧,這樣利於健康。」


  「好……」


  王樵柯彎腰駝背,費力地用身軀頂著太陽光線,晃晃悠悠向後院走去。


  噼啪、噼噼啪啪。


  一覺醒來,房門外正在落雨。


  王樵柯打開窗戶,陣陣狂風帶雨侵襲進來,格外爽。「爽!」他如此大聲說道。


  立秋

  秋天是一個悲傷的季節。


  但立秋之後仍然是燥熱的夏天。


  可是天氣確實在慢慢地轉涼。


  所以說秋來了,秋還是要來了。


  爺爺最近用來嘮叨人的話是:「初侯涼風至;二侯白露生;三侯寒蟬鳴。」


  ——他的日記。
……

  之前的章節里已經交代過,社內棋王爭奪戰的比賽在立秋之後開始,而各棋社的人在立夏之時就已經開始緊張起來。


  「雖說社內棋王爭奪戰是在立秋之後,可並不是立秋之時。也就是說,即便到了現在,社內棋王戰可能要等到這個節氣過了以後開始。」


  村南棋院的茶房裡,優旃如此對王樵柯說著,靜坐在棋盤前,一動也不動。


  「我們棋院不是沒有棋王嗎?」


  「是的!在我們這個世界中,棋院不是專門營利的場所,所以不會設立旗下棋館與棋王稱號。因此,棋院的人不能參加『棋社交流賽』而獲得『棋士』稱號。但是不管在哪個村子,所有的棋院都有權給普通人授予『棋手』稱號。」


  「那我在村南棋院,以後只能成為棋手嗎?」


  「哪會——」優旃笑了下,說,「村子里不是每年都要舉辦一次的大棋王賽嗎?到時候任何人都還可以參加,只要得到前五名,就可以獲得『棋士』稱號了。不過這很難,大多數情況,前五名的人本身就是棋士。」


  「秋天真的是一個悲傷的季節。」


  「嗯?」孟優疑惑道。


  「啊,我沒有要問的了。我要回去吃飯寫日記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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