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九指神丐
馬春花慌不擇路,背著陳恕跑了一程,忽見山路邊有個小小的道觀。也是衰敗殘破,還有些火燒的痕迹,想是戰火所遺。
她心想那竹竿輕功那麼厲害,跑肯定是跑不掉的,不如在這裡躲一陣。背著陳恕進去,卻見這屋裡甚是昏暗。眯著眼睛走了兩步,忽然腳下被不知什麼物事一絆,一個踉蹌跌出去,險些把陳恕脫手扔在地上。
馬春花忙道:「陳大哥對不住。」一邊暗罵自己愚笨,一邊轉過身來,不由得一呆。卻見地上躺著個乞丐,睡得正熟,就是他將自己絆得跌倒。
馬春花心地純樸,並不怪他絆自己,卻想人家好生生在這裡睡覺,卻被自己踢了一腳,好生過意不去。合著手掌,連連作揖,說道:「對不住,對不住。」
陳恕心下好笑,卻見那乞丐身材長大,一身粗布衣衫上打滿了補丁,但卻洗得很是乾淨,就是睡也睡在一堆乾草上。這副形狀顯然不是尋常乞丐,他心中一動,低聲道:「馬姑娘,勞煩你彎一下腰,我瞧一瞧這人的手。」
說起金書中的乞丐,他首先想起的就是九指神丐洪七公。跟這乞丐倒是有些相像。
馬春花不明其意,但也依言而行,彎腰讓陳恕看仔細。誰知道這乞丐竟然將兩隻手都壓在身下,陳恕不禁有些撓頭。想了想,低聲笑道:「馬姑娘,你把這老乞丐喚醒罷。」
馬春花見那乞丐年齡似乎也不甚大,也就四五十歲左右吧,怎的叫他老乞丐?陳恕卻是先入為主,既然懷疑他是洪七公,也就將之當成了一個老叫化。
她一聽陳恕要他把人家喚醒,不由連連搖頭,說道:「人家睡得好好兒的,咱們跑進來吵鬧就已經不應該了,幹嘛還要吵醒他?」
陳恕笑道:「好妹子你不知道,我自然有用意,你只管把他喚醒就是。」
馬春花被他一聲「好妹子」喊得心裡甚喜,也就依言輕輕喚了幾聲。那乞丐只管鼾聲如雷,哪裡理她半分?
陳恕道:「你聲音大些啊,還不趕快點,那竹竿可要追上來啦!」
馬春花加大聲音喊了幾聲,那乞丐仍是不動,陳恕笑道:「你去捏著他鼻子,我看他醒不醒。」
馬春花雖然天真,但見自己這麼大的聲音都喚不醒,也懷疑那乞丐是故意的。一聽陳恕這麼說,「噗哧」一笑,就真的蹲下去捏住那乞丐的鼻子。
兩人眼睜睜地瞧著,說來真是奇怪,馬春花用手捏著他鼻子,也不見他嘴唇張開,這般動也不動地過了好半天。馬春花大叫奇怪,最後生怕把人家憋死過去,自己將手鬆開了。
陳恕暗想這些內功深厚的高人,憋憋氣那是小菜一碟,說不定還會用其他的部位呼吸也不奇怪。這人八成就是洪七公了,他既然不肯醒,那也沒有辦法。不過雲中鶴要是追來,倒是可以借借這老前輩的力。此人俠義心腸,斷不可能袖手旁觀。
不過既然這人故意不醒,他卻偏生要想法子把他整醒過來。想了一下,不管是撓腳底、撓胳肢窩這些法子八成都沒用,而且馬春花一個小姑娘去做這些事到底不雅觀。心想洪七公最大的毛病就是貪吃,只有從這上面著手。
他乾咳了一聲,笑道:「馬姑娘……」
馬春花搶著道:「不要叫馬姑娘!」
陳恕微笑道:「不叫馬姑娘叫什麼叫?叫好妹子么?」
馬春花俏臉微紅,卻咬著嘴唇不作聲。陳恕見她這模樣也挺可愛,心裡也不禁一動。只可惜身體動不了,沒法趁機占點小便宜。
他笑了笑說道:「好妹子,咱們這次回去,你猜我頭一件事情是做什麼。」
馬春花一邊向外面張望,生怕那竹竿追上來,一邊問:「做什麼呢,我可猜不到。」
陳恕心想哪需要你猜了,做好你的捧哏就行了。就說道:「我第一件事,就是點上一大堆美味佳肴,大吃一頓。頭一道菜,我就要點一道白切羊肉。妹子你吃過白切羊肉嗎?」
馬春花搖頭道:「沒有。」
陳恕笑道:「那你可要去嘗一嘗,我告訴你。這白切羊肉啊,那可真叫人間美味。其色鮮而味醇,肉質細密嫩酥,不腥不膻,吃在口裡那真是味香鮮美,清爽適口。尤其是加上蔥白段、香醋、甜醬、辣椒油四味碟,吃起來更是醬香濃郁,風味別緻。」
馬春花聽得目瞪口呆,說道:「這麼好吃嗎?」
陳恕信口道:「那是當然。我點的第二道菜嘛,必須是一個叫化雞。妹子你吃過叫化雞么?」
馬春花赧然道:「那也沒有。」心裡不禁好生自卑,感覺自己在陳恕面前真是個一無是處的鄉下丫頭,又笨又沒見識。
陳恕卻不知她的小心思,笑道:「這叫化雞啊,也是一道好菜。先得用濕泥裹住,用火慢慢烤熟。等到泥幹將之剝去,雞毛也隨之脫落。這樣烤出來的雞肉香酥嫩滑,鮮美鬆脆,芳香可口。雖然菜是好菜,只是可惜得很——」
馬春花奇道:「可惜什麼?」
陳恕正色道:「可惜這菜名字太差,味道再好,那也只能是山味野食,上不得正規席面。」
馬春花眨著眼睛正要說話,就聽一個洪亮的聲音叫道:「臭小子胡說八道,小心老叫化大耳括子抽你!這名字怎麼差了?哪裡上不得正規席面了?」
說話的正是那乞丐,他翻身坐起,滿臉怒容,瞪著陳恕罵了一陣,說道:「你這臭小子良心太壞,難怪給人點了穴道。你想盡辦法騙老叫化醒過來,我可也不會給你解穴。」
陳恕嘻嘻一笑,說道:「您老可別見怪,實在是晚輩等人被一個壞人追了來,沒有其他辦法,只能盼求前輩出手相助了。」
那乞丐冷笑道:「胡說八道,小兩口在這裡打情罵俏這半天,哪裡像是有人追了?罷了,老叫化換個地方睡覺便是。」
說著他拿出一個大紅酒葫蘆,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恨恨地道:「不成,睡也睡不著了,被你這小子胡言亂語攪得饞蟲起來了。」說著搖了搖頭,就往外走。
陳恕叫了兩聲前輩,他卻理也不理,大步走遠了。
馬春花道:「陳大哥,咱們躲到神像後面去,不然那壞蛋也許會追上來。」
陳恕心想洪七公為人俠義心腸,按理說不會對自己兩個明顯有難的年輕人置之不理,多半沒有走遠,還在跟自己鬥氣。就笑了笑道:「好,勞煩妹子抱我上去吧。」
馬春花正將他抱起來,忽然間人影一晃,一個瘦高身形已經掠了進來。卻正是那雲中鶴,只見他一臉陰沉,嘴角露出一絲冷笑,說道:「小姑娘,乖乖跟雲大爺走吧。」說著向陳恕斜睨,眼中殺機閃現。
馬春花往後連退了幾步,顫聲道:「陳大哥,你……你別怕……」說著將陳恕放下,挺身擋在他身前。
陳恕心裡不禁大為感動,他沒想到這妹子竟然對自己這麼好。眼見她自己害怕成那樣,還鼓起勇氣想保護自己,這番情意真不知從何而來,就因為自己幫了她兩次嗎?
馬春花聽得一臉慘白,渾身抖個不停。
雲中鶴哈哈大笑,縱身上前,伸開手掌向她抓來。馬春花驚叫一聲,往後一縮,撲到陳恕身上。
便在此時,陳恕忽覺肩頭不知被什麼東西打了一下,頓時全身一輕,抱住馬春花往旁邊一滾,低聲道:「別怕。」
馬春花「啊」地一聲輕呼,又驚又喜。陳恕跳起身,看著雲中鶴道:「臭竹竿,那位道姑姐姐呢,怎麼樣了?」
雲中鶴見他能活動了,不禁有些意外,但知道這小子本領低微,也沒放在心上。獰笑著舔了舔嘴唇,說道:「已經被雲大爺先奸后殺啦!你這小白臉倒是討女人喜歡,可惜今天就活不成啦!」說著搶上前一爪向陳恕咽喉抓來。
陳恕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但料想有洪七公在旁邊,斷不能讓自己吃虧。當下側身閃避,雙掌胡亂一推,大叫:「降龍十八掌!」
雲中鶴冷笑一聲,但隨即便覺得一股強大的掌風迎面撲來。他頓時駭得滿臉煞白,足尖一點,拚命往後躍出。他在空中連翻了十餘個筋斗,直飛出門外十餘丈遠,踉踉蹌蹌退了幾步,「哇」的一聲吐了一口鮮血。他驚恐地向裡面看了一眼,不敢再留,掉頭疾掠而去。
馬春花歡喜得傻了,好半天才叫道:「陳大哥,原來你這麼厲害!」
卻見陳恕面色發白,頭上冷汗淋漓,顯得十分痛苦,她連忙問是什麼事。
陳恕只覺兩條手臂劇痛無比,宛如無數根針在刺一般,實在難捱得緊。
忽聽一個聲音說道:「你這小子,鬼靈精似的,一眼認出了我。我還以為有多厲害,沒想到半點內力也沒有。罷了,這也是老叫化粗心,你這手臂要疼上一陣了。不過也還是有點好處的,你這手臂上的經脈,被我剛才的內力一激,暢通了許多,以後修鍊內功大有裨益。」
說話的卻正是那老乞丐,從陳恕身旁的供桌下鑽了出來,手裡抱著那酒葫蘆大口大口地往嘴裡灌。馬春花看得好生奇怪,心想這人剛才往外面走的,幾時又鑽到這裡去的?烏溜溜的眼珠直轉個不停,卻也想不明白。
陳恕忙恭恭敬敬地道:「多謝前輩出手相救,老前輩想必就是『九指神丐』洪幫主了,晚輩剛才無禮,請前輩莫怪。」
那乞丐揮了揮手,說道:「罷了罷了,你這娃娃鬼主意多得很,我可不喜歡。老叫化是看這小姑娘挺實在,才出手的,用不著你道謝。」
這乞丐正是洪七公,他一生俠義為懷,當然不會坐視雲中鶴為惡。剛才他見陳恕在那裡鬼叫什麼「降龍十八掌」,一時興起,將內力灌進他體內,借他這一掌打發那雲中鶴。不料他卻沒想到陳恕全無半點內力,這異種內力在經脈中一陣衝激,自然會有後遺症。
他素來光明磊落,自覺做錯了事情,搖了搖頭,說道:「小娃娃這是我對不住你,你若是疼得很,喝兩口酒罷。」說著將酒葫蘆遞過去。
陳恕雖然疼得厲害,但他性格堅韌,咬住牙關不肯叫出聲。見洪七公一臉歉然,隨口笑道:「我才不喝什麼酒,你要是真過意不去,救我幾套武功吧。什麼降龍十八掌,打狗棒法之類,我都不嫌棄。」
洪七公哈地一聲笑,心想這小娃娃倒有趣得很,見他疼得一臉煞白,卻仍是談笑自若,倒也有些佩服。只是兩人鬥上了口,他自然不肯認輸,冷笑道:「你是不是還要我教你九陰真經、葵花寶典啊?」
陳恕裝著滿臉驚訝,說道:「想不到洪前輩竟然會葵花寶典,那可真了不起,難怪沒有小七公。」
洪七公雖然是武林前輩,見多識廣,卻也沒見過傳說中的葵花寶典,更加不知道練那東西的條件。但他看陳恕這賊兮兮的目光也就明白了幾分,不禁啼笑皆非。想他一生遊戲紅塵,行俠人間,看淡了男女之情,這還是第一次被人拿這種事情取笑。不禁笑罵道:「你這臭小子,剛才還裝得恭恭敬敬的,現下就原形畢露了,這是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