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魔界每日隻有六個小時處於白天，其餘的三十個小時都被夜色覆蓋。布蘭特用了光係魔法照亮前路。不過，對寧婧而言，光線越昏暗，就越有利於她掩飾背囊裏的動靜——沒錯，就是臭蛋小朋友。
大概是上次說的話起了作用，臭蛋今天安分了很多。天色暗下來以後，他便幹脆在裏麵睡了過去。寧婧在背包裏鋪了厚厚的絨布，又暖又軟，舒適得很。
係統：“你以後可以多帶阿茲迦洛來魔界轉轉。天界的氣息太過聖潔，不利於魔物的生長。”
寧婧還是第一次聽這話，皺眉道：“你們是不是想搞事情？若是這樣的話，你們一開始就不應該讓我成為赫拉。我又不能長住在魔界，這樣還怎麽好好養娃？”
係統：“宿主，經曆過前麵的幾個世界後，我想你也發現了——你的靈魂每次寄宿的原主，都不是隨機選擇的。你的八年任務，實際上，都是在填補原故事線中缺失的不合理部分，這次也一樣，讓你成為赫拉，必定有它的原因。其二，虛弱的低等魔物，在天界根本活不過一年時間就會湮滅。龍是高等魔物，能橫跨兩界生活，但多吸收魔氣，對阿茲迦洛有好處，能讓他的翅膀更寬厚，爪牙更鋒利強悍。”
寧婧點點頭，明白了。
難怪自她步入魔界後，臭蛋的精神便變得鬆懈了，在晃蕩的背包裏也能睡得那麽舒服。歸根結底，雖然這片土地危機四伏，卻是龍的故土，肯定很有親切感吧。
寧婧與布蘭特在空蕩蕩的魔界內待了一整天，才動身返回天界。
魔界的魔氣濃鬱是高等魔物的批量出現所致的，隻要把高等魔物幹掉一大半，問題就迎刃而解了。但是，他們的存在，目前還沒有造成什麽惡劣的影響，而且也不是那麽容易殺光的，暫且沒必要驅魔。
臨走之際，布蘭特以神力把滿溢的瘴氣稍微壓製住，不讓它們肆意地朝混沌那片空間蔓延出去。
同樣的淨化咒語，寧婧僅能覆蓋著小範圍而已，布蘭特把權杖輕輕一點，以他們為圓心，璀璨的光芒瞬間朝四周迸發出去，光明神力溫柔強大地拂過大地，一看便知道何等浩瀚。
自這一次出巡後，布蘭特人忙事多，便把監測魔界的魔氣動向的任務交給了寧婧。寧婧恭敬地接了下來，心裏暗道：布蘭特還真是千選萬選，選了個錯誤人選呐。
這下，寧婧就有了正當的理由，可以時不時地離開天界，帶臭蛋去吸魔氣了。
這天，寧婧利用職務之便，帶著臭蛋來到了魔界。
天上過了半個月，魔界已經過去了十多年——寧婧一直覺得，這個時間差的BUG，是魔界初期最大的金手指。它意味著魔界有著比天界多數百倍的時間去發展自己。戰爭的時候，雙方休息的時間也是不對等的。
所以，寧婧才百思不得其解——臭蛋當上魔王後，到底為什麽會腦子一抽，就把時間軸修正過來。這和自切金手指有什麽區別？
寧婧降落在了臭蛋出生的那片曾有鳥獸賽維出沒的地帶——這兒已經被高等魔物占領，並建造了小鎮。要到達那片沼澤，就要穿過這裏。
臭蛋這次不用躲躲藏藏，而是坐在了寧婧的肩膀上，好奇地瞅著眼前的景色。
十多年過去了，魔界變化頗大，一改又髒又臭又窮酸的環境，漸漸出現了群居性的建築物，有了社會的雛形。隻不過，依然沒有出現一個強有力的統治者，和天界比，還是差得遠了。
沿路上，寧婧琥珀色的瞳孔淡漠如一汪深潭，身著天族神官的袍子，行走時衣袂飛逸，不染塵埃，聖潔的雙翼是這片陰冷的蒼色裏，唯一的暖色。
寧婧得意洋洋道：“禁欲係神官什麽的，我演得像吧。”
係統：“……”一開口就破功了。
腰板挺直之後的高等魔物，現在看見天族人，再也不會慫得跑個沒影。相反，由於平時實在沒機會見到傳說中傲慢卻美麗的天族人，此時，一道道好奇的視線，都忍不住緊緊地黏在了寧婧身上。
“看，那就是天族人！”
“沒有爪子又沒有鱗片，翅膀也不是骨翼。”
“真好看，想咬一口試試……”
寧婧仿佛沒有聽到，淡定地穿行而過。倒是她肩膀上的臭蛋聞言豎起了渾身的鱗片，豎瞳驟然收縮，朝著說話的魔族人齜起銀光熠熠的尖牙，嘴邊出現了一團火光，火焰的焰心，已經隱隱開始變色。
那被他瞪著的魔族人僵了僵，等寧婧走過去後，旁人才拍了拍他的肩，低聲道：“你瘋啦，那可是天族的神官，沒事別招惹。別以為長著一張漂亮的天使麵孔，就沒有攻擊性，你是不知道他們當年跟切白菜一樣對待我們的情景吧……”
來到了當初的沼澤旁，四周陰森森的，塞維早已不知所向。這裏已經被廢棄了多年，時光飛逝，鳥獸的臭味消散後，空氣裏隻剩一股濃鬱的硫磺味，全發自於沼澤中不斷湧出又破裂的泡泡。
寧婧拍拍臭蛋的頸部，道：“到了，下來吧。”
臭蛋的蝠翼躍躍欲試地撲扇幾下，往地上飛去。可惜平衡控製得不太好，劃拉一段後，最終以臉著地。
寧婧輕聲笑了起來，走向了沼澤：“過來吧。”
在沼澤邊上，寧婧半蹲在地上，臭蛋望了望她，試探性地用腳探了探，發現無害後，嘩一下泡進了沼澤裏。
濺起的水花有點兒大，一滴漆黑的液體，不小心濺到了寧婧的手背上。
出人意料的一幕發生了，隻聽滋拉一聲，寧婧的手背升起了一縷白煙，白皙的皮膚出現了一塊燒焦的痕跡，那塊焦黑像有生命力似的，慢慢朝內滲入。
見狀，臭蛋驀然直起了身子，前爪在半空中劃動，卻又不敢摸上去，隻緊張地瞪著寧婧的手，焦急又迷惑地叫喚著。
從前能夠徒手撈龍蛋，現在連碰一碰沼澤裏的水都會灼傷，這個對比，也能看出魔氣到底增濃了多少，恐怕布蘭特也預料不到——寧婧心中有數，伸出另一隻手，輕輕抹過了燒焦的地方，默念了一個修複咒語，皮膚很快恢複如昔。
臭蛋未來要成為魔王，不妨趁這個機會，讓他知道兩人的區別，對以後有個心理準備。寧婧想了想，平靜道：“臭蛋，這裏是魔界，是你真正的歸宿地。所以，你被魔界接納了，而我卻被魔界排斥。因為我並不是魔族人，天界才是我的歸宿地。幾年後，我和你，都會各自回到該回的地方。”
聞言，臭蛋猶如被打了一悶棍，呆若木雞地看著寧婧。半晌，他伸出瘦黑的爪子，不確定地拉住了寧婧的衣角，渴望又惶恐地盯著她的表情。
寧婧看出了他想問什麽，慢慢地、堅定地抽出了被他的小爪子拽緊的衣角，沒有一絲破綻，微笑道：“不要為離別而傷感。在你該走的時間到來之前，我都會陪著你。”
時間匆匆而逝，隔三差五地在魔界的沼澤泡了半年後，寧婧發現臭蛋開始長出龍角了。
原本光禿禿的龍頭上，冒出了兩個硬硬的小端點，長度還不到半公分，猶如一個小怪物。
寧婧：“臭蛋長角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不是一年以後才會長麽？”
係統：“由於你的介入，他破殼的時間提早了，間隔速度還是正常的。”
對於自己頭頂長出的硬硬的角質物體，臭蛋感到很不舒服，可他的手臂太短了，拚盡全力伸直，也隻能捧到自己的臉，沒法揉揉自己新長出來的部位。因此，大部分時候，他都蔫蔫地側躺在窩中，懶洋洋地曬著太陽，連最心愛的寶石也不抱著了，龍生生無可戀。
偶爾難受起來，他甚至會把頭抵在被褥上摩擦。
係統：“他這不是癢，是酸痛。龍角是破骨而出的，那滋味就跟你小時候長個兒差不多。”
寧婧明白了，頓時身同感受了起來。從這天起的每個晚上，她開始用泡過熱水的絲絹包著剛兩隻長出來的袖珍小龍角，手指柔柔地施力，按摩十來分鍾。這樣一來，血液通暢，龍角也能長得更快。
臭蛋非常受用，每天揉完龍角後，都會昏昏欲睡。可無論多累，他都會爬回自己的窩睡覺。
沒錯，自從寧婧在沼澤地說出那番話後，臭蛋便陷入了這種別扭的狀態裏。在那張長滿了硬鱗的龍臉上，寧婧看不出他在想什麽，不過，依據人品值的變化，寧婧猜測，這小家夥是在生悶氣。
寧婧心知肚明，但也沒有收回前段時間的話。越早接受，以後分別時，才不會那麽感傷吧。
今天晚上，事情卻出現了轉機。被揉完龍角的臭蛋，雖然還坐在床上，可那小頭一點一點的，已經快要睡著了。
寧婧看坐在桌旁完了神典，熄滅了燈火，輕手輕腳地坐到了床上。
臭蛋警醒地睜開了眼睛，看到是她，便悶悶地往上方挪了挪，讓寧婧進去床鋪裏麵，沒有回到自己的窩裏。
臭蛋態度有變，寧婧也不點破，笑吟吟地躺了下來。
夜裏，除了一大一小兩道平穩的呼吸聲外，沒有任何聲音。
寧婧閉目養神，雙手放在腹部。忽然，有一隻小小的爪子，小心翼翼地搭在了她的眼皮上。
原來，臭蛋不知何時，已經坐了起來，在黑暗裏看著她。摸向寧婧眼皮的是一隻收起了指甲的爪子。
寧婧本來就沒睡著，眼皮輕顫了一下，睜開了眼睛，凝視著臭蛋。琥珀色的眼眸在黑夜裏剔透而純淨，吸納了漫天的星鬥。臭蛋覺得，這比他收藏的任何結晶石都美麗。
慢慢地，他悶悶不樂地將整個小身子靠在了寧婧身上。
——我一點也不想和你分離，可不可以……別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