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寧婧與燕無淮連夜趕回了芶州,走老路回到了山莊裏。好在,她走的這一兩天,山莊裏一切如常,風平浪靜。
根據前兩次的經驗,方老太應該是在壽命套餐快用完的時候,才手動續費的。每次身體狀況走下坡路,她便會動邪念借壽,等續費完畢後,才又龍精虎猛地出現在人前。現在要等的,就是她釋出這個信號。
相比起把握時機,寧婧覺得更難的是怎麽把她的便宜弟弟從林娥手裏偷出來一用。林娥現在防她跟防人販子似的,連抱抱那小屁孩都不行。
那老妖婆為了永生,連曾孫都能下毒手,就可以窺見其心狠手辣。如果她對那小屁孩下手的時候,林娥也在場,這老妖婆必定不會放過林娥,那就一死成雙了。
日子平靜地過了五六天,為了不打草驚蛇,寧婧雖然心裏有點怯,但還是每天該做什麽就做什麽,沒有故意躲著方老太。林娥與方老太更是相處和諧,寧婧暗道——如果她知道身邊這老太太想取她心肝寶貝的陽壽,不知會作何感想。
令寧婧感到意外的是,這老妖婆看起來並不害怕燕無淮。如果當初她把“是否畏懼燕無淮”當成緝凶標準,必定會看走眼。
她問過係統這是為什麽,係統解釋道:“伯克利、林青青都是已經死了,再被附身的,身體主控權和神智都已經被妖邪接手,是妖物的傀儡。方老太是本該死去、但借妖邪之力強行延長生命,主控權和神智都沒被奪走,本質還是半個人,所以,隻能看出燕無淮不好惹,但不至於怕得轉頭就跑。”
寧婧點點頭,明白了。
林娥對她防備太深,已成了生活裏的習慣。正當寧婧潛心研究如何偷孩子時,事情的轉機來了。
秋冬之交,林娥喘咳不止,落得了肺炎。
平時,她會把孩子放在自己床邊的嬰兒床裏睡覺,不容易得手。可現在大人天天咳嗽,口沫橫飛的,難免會傳染給體弱的小孩。再者,小孩夜啼也會影響大人休息。在方老太的勸阻下,林娥隻好暫時把小孩交給了貼身的侍女照顧,在她房間旁邊的傭人房裏休息。
這天夜裏,風雨大作。
小孩兒夜裏醒了,鬧著要大人抱。
傭人房裏放了暖爐,較為悶熱。侍女困倦地爬起身,抱起小孩兒推門出去,走廊有點冷,但空氣很清新。她打著嗬欠,來回踱步,拍哄著孩子。
走廊轉角處有張古舊的沙發,頭頂一盞溫暖的燈。可燈光能照到的範圍有限,沙發外五六米的走廊,就已經隱於一片看不到光的漆黑中了。
女傭走得累了,在沙發上坐下來,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還在鬧騰的嬰孩,昏昏欲睡,頭一點一點地釣著魚。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有雙眼睛在黑暗裏盯著她,蠢蠢欲動,讓人感覺怪不安的。
然而,頭頂暖色燈光與懷裏冒著奶香味兒的小孩又給人一種安逸的假象,讓女傭不舍得睜眼。
不知過了多久,女傭的肩膀被人用力一拍,一個冷淡的聲音在頭頂響起:“醒醒。”
女傭驟然睜眼抬頭,燕無淮長身玉立在她跟前,左手端著一個青瓷平碗,盛著一碗糖水,修長的指節泛著冷色的光澤。
他淡淡道:“進去吧,小少爺要摔下地了。”
女傭低頭,發現小孩兒已經睡著了。她臉頰微紅,道了句謝,連忙抱著小孩回房,與燕無淮擦身而過。
聽見門扉合上的聲音,燕無淮別有深意地往看不到盡頭的走廊看了一眼,這才轉身離開。
回到房裏,寧婧吃上了熱騰騰的糖水宵夜,隨口道:“無淮,你剛才怎麽去了那麽久?”
“沒什麽,路上碰到隻耗子,花了點時間趕走它而已。”
一夜平安。
翌日,到了餐桌,林娥和方老太都沒有到場。一問才知道,方老太從昨晚半夜開始便身體不適,今天將在房裏休息。
壽命套餐續費的預兆果然來了,寧婧腦海裏警鈴大作。係統的提示音在耳邊響起:“宿主,那東西今晚午夜便會下手。你得想方設法把小孩兒帶到身邊,獨自前往山莊鍾樓等候。注意不能帶上燕無淮。有他在時,那東西不敢現形。”
寧婧比了個ok的手勢,又遲疑道:“統統,這老妖婆有什麽死穴嗎?萬一燕無淮來遲了,我得自保。”
係統:“我隻能告訴你,她瞬移不了。”
當天夜裏,寧婧躡手躡腳地穿過了走廊,來到了林娥房間旁邊的傭人房。
傭人房的門是有鎖頭的,但無法反鎖。屋主會配備著所有傭人房的鑰匙。當然,這不是為了平白無故擅闖進去,而是為了在有事發生時,能掌握房間的使用權。
備份鑰匙被梁蓉保管著。若是別人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拿到它,還是挺不容易的。可這難不倒寧婧。下午時,趁著梁蓉在院子裏幹活,寧婧悄無聲息地開了她的抽屜,在那巨大的鑰匙圈上解下了一支銀色的鎖匙,收進口袋,全程沒被任何人察覺端倪。
所以,到了夜裏,寧婧很順利就把小孩兒從熟睡的女傭身邊抱出來了。
鍾樓位於山莊主樓上方,是座高聳的四角塔樓,垂懸著一盞常年靜止的銅色大鍾,鍾芯已經生鏽,搖起來,隻會發出一些沉悶的聲音。這地方平日堆放雜物居多,有門能鎖,仆人會定期清掃,所以還算幹淨。
寧婧點亮了塔樓裏的燭燈,謹慎地把門鎖好。便宜弟弟被她單手抱在懷裏,寧婧左右環顧一圈,又用屁股頂著一張厚重的桌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推到門板後堵著。
桌腳摩擦過石磚,發出了沉悶的拖曳聲。
鍾樓是鏤空的建築,沒法像上次教堂那樣臨時建起一個結界。不過嘛,那東西沒法瞬移,即便有結界,對她也不起作用。隻要把門堵好,應該可以攔一段時間。
完事後,寧婧撿了個防身的東西,靠在了圍牆邊,正對著那盞巨大的鍾。剛才把便宜弟弟抱出來時,他還算合作,沒有哭鬧,就好奇地看著她。可進入鍾樓開始,這小孩兒便開始鬧了,抽抽噎噎地發出害怕的聲音。估計是這地方太陌生又太安靜了。
寧婧哄著小孩兒,銅鍾遮蓋了部分的月亮,在她身上投下了黯淡的影子。空氣落針可聞,要等候一個不知何時會出現、不知會以何麵目出現的東西,寧婧麵上不說,手心也捏了一把汗。
她把便宜弟弟放在大腿上,擰開帶來的杯子,神經質地飲了幾口暖茶。據說,吃東西能緩解人的緊張情緒,這是因為在進食時,你的大腦會暗示你“這地方能吃東西,肯定很安全”。
係統:“距離午夜還差幾分鍾,宿主,我給你說個事兒分散一下注意力吧。”
寧婧點頭。
係統:“曾禮藩想給你找個陽年陽月陽日出生的老公,中和你的體質。如果方若山沒死,你倆的劇情線是交叉的,你本來是會嫁給他的。”
寧婧嘴裏一口茶全噴了出來。
被係統這一打岔,她提在半空的心倒真的安定了一些。
午夜十二點到了。
寧婧把便宜弟弟塞進了外套裏,騰出了一隻手,呼吸都放輕了,如臨大敵地瞪著大門。
可惜,等了好一會兒,門外都沒有傳來聲音。寧婧剛覺得不太對勁,耳朵忽然捕捉到了安靜的空氣裏,傳來了幾聲指甲搔刮凹凸不平的表麵時的“哢哢”輕響。
那聲音……不是從門外麵傳來的,而是在這個小房間裏傳來的。
落在她身上的靜止的銅鍾黑影,竟然悉悉索索地動了起來。寧婧手足僵硬,脊背輕顫地抵住了牆,往銅鍾上方一看。
連接著屋梁上的粗直銅耳處趴著一隻四腳著地的東西,像是壁虎,指甲插在銅鍾表麵的浮雕裏。那東西抬頭,蒼老的臉上雙眸無珠,橫裂的狐嘴橫貫下半張臉,像食人的口器。
寧婧臉色慘白。
這東西……從她進門起,一直都在這個房間裏麵。它縮在銅鍾後麵,直勾勾地目睹了她鎖門、堵門、把自己關在困局的一係列動作。直至午夜,它得以褪去人的麵孔,現出了真形。
難怪懷裏的小孩兒從進門起就不停哭鬧——嬰兒更能敏銳地感覺到那東西的惡意,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訴她:這地方不安全啊!
那東西粗喘著氣,扒著銅鍾,虎視眈眈地盯著寧婧兩人。超越人體極限地張開了血盆大口,內裏尖牙密布,不斷垂涎,蠢蠢欲動。彼此相距不過三四米,隻要那東西一蹬後腿,便能撲到寧婧身上了。
懷裏的嬰兒開始大哭,寧婧冷汗直冒,紮穩了馬步,緊握木棍警惕對方。小孩子是肯定不能放下來的,不然一不留神,那東西一口就能咬掉他半邊身體。
那東西張狂地尖叫了一聲,猛地朝寧婧撲來。寧婧渾身的肌肉都繃在一根燒紅的弦上,那東西一動作,便如同朝油鍋裏撒入豆子,劈裏啪啦全爆裂開來。她猛地抬手就是一棍,打中了那東西的臉。
既然不能瞬移,物理攻擊對它一定能造成痛楚。
那東西憤怒地嘶吼了一聲,寧婧的木棍脫了手,活生生地被它咬著奪了過去,木屑散裂。衝力太過,寧婧站不穩,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此時,一股熱流淌到了她的衣服上。
係統:“……”
寧婧:“……”這便宜弟弟真會挑時候尿。
瞥見一個黑影襲來,寧婧連忙以手肘撐地,連滾帶爬地躲到了雜物堆後。那東西爬行的速度飛快,宛若野獸,它往雜物的頂端爬去,想跨過這道防線,堆疊的空箱應聲砸落,寧婧連忙伸手去擋。
那東西拱起了後背,瞅準時機往下跳。
然而,它的落勢卻在半空停住了,一秒後,整個身體便狠狠地砸向了銅鍾,好似是被透明的手扯住後背扔過去的。
生鏽的老鍾發出了一聲沉悶的晃動聲,係統:“行了,宿主,燕無淮來了。”
寧婧激動地坐了起來,想要看殲妖現場。堆得老高的一個裝著破舊燈飾的箱子滑了滑,又再往外滑了滑,猛地傾側。一個木籠式的長形燈罩兜頭砸下,寧婧被砸得眼冒金星,叫都沒叫一聲便暈死了。
係統:“……”
且看那邊,方老太被砸到銅鍾上後,身體便扭曲成了一個奇怪的角度,她恐懼地搖著頭,唾液橫流,更奇怪的事發生了——明明沒人碰她,可空氣裏,不斷有骨節錯節聲的哢哢傳來,她不斷痛喊,可手臂、大腿等部位的長骨卻斷成了一小截一小截的,好似有股力量,在她的身體內遊竄,在皮下掰斷其骨頭。
最終,這東西皮肉陷落,幹癟了下去。按照時間規律,方老太早就該入土了。如今借壽失敗,她偷來的陽壽迅速流失著,皮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爛、蒸發,竟然徹底淪為了一灘發黃的臭穢的碎骨。
空氣裏慢慢地現出了一個淡淡的黑影。大鍾上方的窗口,那黑影落地後,聚而成形,化為了一個英俊的少年。他踏過了碎骨堆,翻飛的眼睫下,明眸美矣。映著燭火燦燦,好似悲歡興滅、湧動星潮,都在其間一一閃過。
小嬰兒不哭了,側躺在寧婧臂間,好奇地望著這個靠近的哥哥。
燕無淮在兩人身邊半蹲下來,先把小嬰兒抱到木桌上,脫下外套,蓋住他的身體保暖。再把寧婧從箱子裏抱出來,讓她枕在自己的膝蓋上。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燭火跳動了幾下,徐徐熄滅了。
在那堆泛黃臭穢的碎骨間,嫋嫋白煙裏,隱隱約約地現出了一個頎長的影子。影子穿著一襲寬大的袍子,長發及腰,腳不沾地,飄在了半空。
燕無淮一手輕輕搓揉寧婧的額角,抬頭那和影子對視,幾秒後,他意外地揚了揚眉。
影子一直不動,像樽沉默的雕像,凝固在空氣裏。若不留神,根本不會發現它。
這其實是一幅很詭異的畫麵。直到快天亮了,那遲鈍的影子好似才明白這是什麽情況。它慢吞吞地飄上前來,半透明的指尖落在了寧婧的額頭上,點了一點。當然了,它是碰不到任何東西的。
燕無淮看著它,默許了它的靠近。那影子的手指點完她的額頭,下落到她的眼皮,燕無淮挑了挑眉,伸手遮住了寧婧的眼皮。
這一次是有實感的了。寧婧似有所覺地動了動,眼看要睜開眼睛了。
天終於亮了。
一輪金色曜日從山後溢出,滿貫天際,朝暉從窗戶灑入這座陰森的房間。當那生機勃勃的光線穿透這影子的身軀時,它便如被手臂揮散的煙霧那樣,徹底消失了,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
那堆泛黃的碎骨照到陽光,開始消融。惟獨一塊格外白的薄骨片沒有被侵蝕。
燕無淮籲了口氣,伸手搖醒了寧婧,柔聲道:“小姐,醒醒。”
據說,有靈力的生命,若有泣血苦求也未竟的心願。那麽,即使其元神已經隕滅、魂魄已經投入了六道輪回,依然會有一股執念留在世間。
滄海桑田,天地變色。當初叱吒風雲的大妖在被奪走內丹後,早已成為一抔黃土。
肉腐骨碎,被雨水衝刷得七零八落,散落在無人知曉的山穀裏。雖然肉體已經隕滅,但由於其本體強大,即使是一塊碎骨,也還附著著淡淡的妖氣,竟然惹來宵小覬覦。
曆經多番轉手,其中一片落入了一個妄求永生的人類手裏,成為了她作惡的工具。
附著在碎骨上麵的,不是元神,隻不過是一股執念而已。死前未竟的心願完成,執念也就消失得幹幹淨淨了。
寧婧被搖醒了,坐了起來。昨晚亂鬥的情形恍若隔世,小嬰兒在繈褓裏睡得正香。
通往塔樓的樓梯傳來了淩亂的腳步聲,燕無淮把堵門的桌子移開了,驚慌失措的林娥衝了進來,把孩子抱在了懷裏。燕無淮低頭與她細說著什麽,還一邊指著遠處地上的碎骨。
林娥起床時,女傭告訴她孩子不見了,可有人留了紙條,告訴她嬰兒被帶到了什麽地點。現在孩子找回來了,卻又冷不丁接收了和自己認知完全不符的信息,林娥整個人都混亂了。
“夫人,小少爺昨晚受驚了,不妨先帶他回房,其餘事情之後再說。”
林娥混亂又感激地點頭,被一群傭人簇擁著離開了,燕無淮去送她下樓。
寧婧靠在牆上,聽見係統在耳邊道:係統:“叮!故事完成度提高了,實時總值:99%。”
係統:“宿主,這個任務走到尾聲了。等八年時間過完,就能走了。”
寧婧:“我發現我每次都得被砸一次腦袋,可算結束了。”
係統:“……”
寧婧打算休息會兒,等燕無淮回來。方老太的碎骨在晨曦的朝霧裏不斷升騰,寧婧撓了撓頭,房間空蕩蕩的,可現在,寧婧已經不覺得害怕了。
就在這時,那煙霧中,有一件東西迎著朝暉,閃爍了一下。
寧婧一愣,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朝前走了幾步,蹲下身來。
黃骨漸漸蒸騰為虛無的霧靄,獨獨遺留下了一枚彎長的牙齒,像極了獸類的前齒。
係統說過,方老太是因為心懷貪念,設法讓妖邪上身,迷了心智,才變得這麽凶暴嗜血。
真正的壞人不是被借用妖力的那個妖邪,而是心懷惡念的人類。好比有人拿著一把尖刀殺了人,錯的是拿刀殺人者,利刃本身何錯之有?
方老太害人的方式與蛻皮的模樣都和狐狸很像,她借用的,應該是狐妖的法力。
果然,係統道:“這是狐牙。”
寧婧拾起了狐牙:“狐妖的牙齒?這麽小,這應該是隻小妖吧。”
係統低聲道:“不,宿主。小妖死亡後,別說肉體,它們連骨頭都會碎成藕粉,也不可能殘留著那麽強悍的妖力。死亡後的骨頭能保存那麽多年,而且殘留在上麵的丁點妖力能讓一個快入黃土的老人變得如此凶悍——唯有法力異常強大的狐妖能做到。死後肉體縮小,牙齒自然也隨之變小了。”
寧婧攤平手心,凝視著它。驀地,她難以置信地僵住了,隻因心裏浮現出一個荒謬的聯想。
不會是……不,不可能是……
身後忽然傳來了敲門聲,燕無淮立在門邊,道:“小姐,我們該走了。”
寧婧被打斷了,方才的聯想頓時煙消雲散。
燕無淮大步上前,在她身邊蹲下,探究地看向她手裏的狐牙,疑問:“這是什麽?”
寧婧嘴巴發澀,把那顆狐牙收進手心,銳利的峰端經過了時間的洗禮,已經磨得發鈍,紮不傷手心了。她抬頭,朝燕無淮笑了下:“好像是狐狸的牙齒。”
“是嗎?”燕無淮扶著她站起來,柔聲道:“來,我們下去了。”
事後,因為寧婧把方家姐弟的生辰與便宜弟弟的生辰做對比,列證充分,林娥接受了她的說法,對她的態度大改,更為自己引狼入室而痛哭了幾次。
世界上,無緣無故的親近和投契還是少見的。寧婧猜測,在駢山寺碰見林娥時,方老太已經注意到了她肚子裏的孩子,當得知孩子真的是在陽年陽月陽日降生的時侯,方老太怎麽可能放過他,自然大老遠也要跑來赴宴了。
同時,關於大氣運者的BUG也被修正了。前麵林青青掛的時候,跟張僑沒有多深厚的感情,她的死亡自然也刺激不了對方。可現在,張僑的親戚——方家三人均卷入了妖邪害人的事件,並全部橫死,這便種下了張僑厭惡妖邪、對妖物開始有了提防之心的因,缺失的一段被補上了。
回到槐春後,寧婧找了個機會,跟曾禮藩公開布誠地談了一場話,直說自己已經發現了他想給她找老公的意圖,還暗示她已經知道了他找了天師,想收燕無淮的事兒了。
反正,劇情裏定給她的夫婿方若山也掛了。陽年陽月陽日出生的人可不是那麽容易找的——否則,方老太何必為了她的便宜弟弟大老遠地跑來,不就是因為這個日子罕見嘛。要符合這個條件,又得和她年齡相仿的就更少見了,等她歇菜了也未必能找到。
曾禮藩聽了她的自白,沒有表露出太多震驚,也沒有寧婧想象裏的震怒。他消化完寧婧的話後,好似瞬間蒼老了幾歲,緩聲道:“月柔,這幾年觀你與那凶物形影不離,我早該料到會有今天。但是,月柔,你還年輕,你的路還很長,遲早會喜歡上別的人。不管你喜歡誰,爹都不會反對,但是,與凶物廝守,則是萬萬不可!”
寧婧:“……”曾禮藩好像誤會了她和燕無淮的關係。不過,這樣誤會更方便她說下去。她輕聲道:“父親,無淮一直在幫我度過難關,如果沒有他,我可能根本活不到今天,不是在聖諾馬諾書院被害死,便是在某天夜裏被嚇死。他不是曾家的敵人,他對我有恩,希望您不要對付他。”
同時,在心裏腹誹——以前就對付不了了,現在燕無淮已成煞,再厲害的天師,隻要是NPC,就算傾盡全力也是奈他不何,還不如省點力氣。
“如果他為你好,便應該離你遠一點。”
“橫豎不過是被他克死,或是被妖邪之物害死。我害怕後者,但我不害怕無淮。”
曾禮藩沒說話。
寧婧忽然道:“父親,我聽說,當年母親是因為生了我,壞了身體,健康狀況才急轉直下的。您有後悔過要了我這個孩子嗎?”
曾禮藩眉頭一擰,吹胡子瞪眼,斥責道:“胡說什麽,懷上你、生下你,我和你母親不知道多開心!”
寧婧笑道:“嗯,父親,是我胡說八道。隻是,我有些話憋在心裏,想對您說,希望您聽了別生氣。”
“我自知八字特殊,多得您這麽多年為我奔波,才能平安長大。但是,我從來不奢望能長命百歲,隻希望在世的每日都過得快樂,無愧於心。就像母親,雖然壽命短暫,但每一天都是她自己選擇的,和自己愛的人一起度過,我相信她是無悔的。您能理解我嗎?”
係統:“這台詞說得……差點誤以為你真的和燕無淮深深相愛了。”
寧婧:“嘻嘻。”
係統:“……”
曾禮藩顰著眉,深深地歎了口氣,似乎是妥協了。
出了書房後,寧婧伸了個懶腰,對係統搖頭晃腦地歎道:“我說啊,曾月柔有這樣一個處處為她著想的父親,真是很幸福。”
曾禮藩妥協後,默許了燕無淮的存在。林娥的孩子茁壯成長著,她也漸漸放下了對寧婧的芥蒂。所以,剩下的一年多的時間,寧婧過得非常舒心,不需要應付哪裏冒出來的未婚夫,每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
或許是係統在庇佑她,燕無淮留在她身邊,並沒有對她的健康造成太大影響。寧婧想,這也是曾禮藩願意繼續妥協的原因。
光陰如梭,任務緩緩來到了最後一年,又走到了最後一日。
這天,恰好是曾禮藩的五十歲壽宴。曾家最近雙喜臨門,又添一丁,可以說是很圓滿了。
當夜,洗完澡回房後,係統:“宿主,八年時間滿了,能走了。”
寧婧:“……霧草,選今天,你跟曾禮藩什麽仇什麽怨?”
係統:“時間到了,又不是我故意選的,走不走?”
寧婧:“走走走!”
時間依然精準到了每分每秒,寧婧來時是夜半時分,走時也是同一個時刻。
人人都熟睡了,寧婧盤腿坐在床上,等待數據交接。
交接完畢後,她躺平在了床上,閉上眼睛,伸手摸了摸脖頸處的項鏈,鏈墜本是一枚玉石,如今,旁邊穿多了一枚彎彎的狐牙。
寧婧:“統統,辛苦了那麽久,終點是怎麽樣的?”
係統沉默了許久,終於找到了適當的措辭:“那會是一個如你所願的世界。”
寧婧滿腦袋問號:“???”
係統:“問那麽多幹啥,自己去看看吧。走了。”
寧婧“哦”了一聲。隨即,意識便從身體裏脫出,被扯入了一團白茫茫中,前往終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