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係統：“時間到了。宿主，你已經走到回憶的盡頭，重新開始第二個輪回了。”
時隔快兩年聽到係統這個老朋友的聲音，寧婧卻沒心思敘舊。她呼吸急促地跳到地上，一個箭步趴到桌上翻出手機，確認日期後，霎時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20XX年4月10日——沒錯，她又回到了初次來到這個世界的那天！
寧婧：“……”
又穿越了一次，可寧婧已經沒有了當初的激動和喜悅，唯有一股不好的預感在心中繚繞。她連聲問道：“統統，這是怎麽回事？難道這一年半我都是在做夢嗎？”
係統：“宿主，這個世界不是虛構的夢境。簡單來說，它就是你的回憶。”
寧婧皺眉，咀嚼著這個詞：“我的——回憶？”
係統耐心道：“我先問你，你是不是一直都以為自己重生到了高二轉學的那一周了？”
寧婧滿頭問號：“？？？難道不是嗎？”
係統：“……當然不是了！我早跟你說過了，我們總部沒法讓時光逆流到幾年前啊。”
人類總會幻想高速發展的科技能讓他們回到過去，彌補遺憾，改變未來。殊不知，時間的長河奔流不複，如箭如梭，從古至今都未曾停歇。日落月升，草木潮汐，生死枯榮，都是宇宙誕生之初就寫下的自然規律。
誰妄圖攔住它的步伐，隻會讓人恥笑是“螳臂當車”。別說是人類了，就連來自於更高等級的文明的係統，最多隻能回溯幾秒鍾，沒辦法一出手就是幾年，明目張膽地忤逆自然規律。
隻是，早在幾個任務前，係統就檢測到了寧婧的願望，就是回到顧演還活在世界上的時候。
若要在不違背自然規律的大前提下滿足它，唯有汲取她真實的回憶，為她創造出一個“顧演還活著”的世界。
係統解釋道：“這個世界完全取材自你的回憶，好比已經封存的影像，它恒定、無法改變、首尾相接，可以不斷播放。在你的回憶裏，顧演的生命是在昨晚淩晨兩點鍾結束的。你怎麽努力都好，他也不可能多活一分鍾。”
寧婧聽懂了，喃喃道：“那麽，從一開始，顧演、我的同學、我的學校……全都是我的記憶變出來的幻覺嗎？”
那麽美好的顧演，是未曾被世事沾染的、活在她回憶最初的那個人。
不僅是顧演，連傅逸川、顧予、徐民，還有附中的同學，包括她自己，都活在了回憶裏，就好似活在了一段不會結束的影像裏。
係統：“傻什麽，你跟他在一起一年多了，他有沒有喘氣、有沒有心跳、是不是虛像，你應該比我清楚吧。隻要你的回憶還在，這個世界裏的一切東西，就都是‘真實’存在的。”
寧婧怔住了，慢慢地回過味兒來了。
原來如此。當泛黃的回憶從平麵聳立起來，構築成一個氣象萬千的小小世界後，裏麵的人類也隨之變為了有血有肉的、鮮活的人。但你也不能說他們是真人。歸根結底，他們就像沙子砌的城堡，隻要脫離了“她的回憶”，就會瞬間散落。
係統：“如你所見，這是一個無盡循環的世界。你可以永遠活在有顧演在的世界，無數次地和他相遇、墜入愛河，隻有一個限製——你改變不了他死亡的時間。直到他生命終結那一刻，世界上再也沒有這個人了，回憶就會被重置到開頭，重新開始。這是我們能為滿足你願望而做到的極致了。”
係統：“好吧，換算成數字的話——從做任務開始，你原身體的年齡是靜止的，假設你100歲才嗝屁，在這裏循環一次要花一年半時間，那麽，你可以在死亡前用各種方式和顧演相愛49次。在壽命用完前，你的軀體都不會老去，等於是青春永駐。”
“如果我真的不回去了，我原世界的身體會怎樣？”
“維持昏迷狀態，直到自然老去、逝世。”
寧婧沉默了很久，臉上閃過了幾分掙紮，終於搖頭，苦笑道：“統統，你們為我設計出這個世界，我真的很感激。但是，歸根結底，這都是在自欺欺人而已啊。我隻不過是被蹉跎在回憶裏自我滿足罷了。這個活著的‘顧演’，隻是我的回憶造出來的東西，這又有什麽意義？”
傷害未曾鑄下、皆大歡喜的結局人人都喜歡。可若這不是真的，那麽，即便大團圓，也是空虛的。
係統斟酌了片刻，道：“宿主，你要知道，這個世界的顧演不是你為了自我安慰而操控的傀儡娃娃。他的一言一行完全取自你的回憶，即使處於不同情境裏，他的反應均是由係統按照他本人性格精密計算的，和真正的顧演無出一二。”
“我知道。就像一個完美的複製品。”寧婧頓了頓，輕聲道：“但複製品再好，也不是他本人啊。”
係統意外地“唔”了一聲，反問道：“那麽說，你不想要這個世界嗎？”
“不瞞你說，我真的很喜歡這個世界。這一年半不是白過的，我弄清了很多事，也看到了當我全盤托出一切時顧演給我的回應。對我而言，這已經是種救贖。”寧婧深吸一口氣，眼泛淚花，堅定道：“隻是，這種美夢，做一次就夠了。”
之所以要回去，不是因為害怕重來幾次，自己會沉湎在此。而是因為，當這個世界運行的規則平鋪直敘開的瞬間，她知道了那是個複製品，哪怕再像，她也沒法心無旁騖地和他墜入愛河了。
從一開始，她喜歡的就隻有一個人。她寧可抱著真實的記憶老去，也不要用複製品擠占記憶的容量。
係統：“你確定要放棄嗎？哪怕會馬上失去眼前的一切？”
“確定，我要回到自己——還有真正的顧演屬於的那個世界。”
話音剛落，四周的場景轟然湮滅為塵埃，慢慢變淡、消失。寧婧睜眼，發現自己已經漂浮在了白茫茫的世界裏。
係統：“好了，準備送你回去了。對了，未免給你添堵，如果你不強烈要求回來，有個事兒本來是不會告訴你的。既然現在你都要回去了，那就說吧。你別激動。”
寧婧：“？？？”咋覺得係統在說繞口令？
係統：“顧演沒死。”
寧婧：“……！！！”
刹那間，她的小宇宙山洪暴發，天崩地裂，頃刻間又百花齊開，煙花盛放，飄飄然以為是幻聽。
要是係統有實體，寧婧估計已經一個托馬斯回旋箍住了它的脖子了：“你們複活了他？！這是你們給我的獎勵嗎？！”
“不是，這事兒說來話長。”係統聲音裏帶了幾分古怪，慢吞吞道：“關鍵是，我希望你做好心理準備，他已經不是你記憶裏的他了。”
寧婧吼道：“沒問題！我都懂！”
係統的屏幕差點被她的大叫聲震出雪花：“……你懂啥？”
寧婧激動得淚流滿麵：“就算他殘疾了或者毀容了，也完全沒關係，活著就好。”
係統：“……”它就知道宿主果然是往這個方向誤會了。
寧婧：“統統，你對我真好啊！”
係統：“……”
反正也差不多到達了，就別提醒她了，讓她先做會兒美夢吧。
寧婧的心情已經雨過天晴，簡直好得過分。朝出口飄去時，她忽然想到了什麽，期期艾艾地道：“其實呢，我之所以想回去，還有個原因。”
係統：“？？？”
寧婧：“高考太累，不想再來幾遍了。”
係統：“……”可以，這很寧婧。
還在和係統扯嘴皮子，寧婧忽然感覺到身體一沉，好像輕飄飄的靈魂被一雙溫暖的手猛地一拉，塞進了一個軀殼裏。
靈魂回到原本的歸宿的感覺太過美妙，意識不管眼皮有多沉重，拚命叫囂著要動一動，以證明自己已經找回了身體的主控權。
寧婧的眼皮抖動了一下，拉開了一條小縫，久違地看到了自己臥室的天花板。
她躺在了床上，房間裏開著空調。身上蓋著舒適的空調被，大概因為很久沒動過了，身體像生了鏽一樣，十分僵硬。可肌肉卻沒有萎縮的羸弱感，大概是有人經常幫她揉捏。
係統：“到了，歡迎你回到自己的世界。”
寧婧：“？？？”
就像遊戲讀檔一樣，她應該是在死亡地點——即廚房的地板醒來的啊。怎麽會自己跑到床上來了？
而且，係統明明說過她會回到死亡前一秒鍾，為什麽她感覺……距離自己觸電那天已經過去很久了？
忽然，她感覺到一道溫熱沉靜的氣息噴薄在自己肩窩處。寧婧怔了怔，費勁兒地側過頭去，呼吸猛地一窒。
顧演向著她側躺，右手隔著被子，充滿占有性地摟住了她的腰。他的頭發大概一段時間沒剪過了，垂落在鼻梁上，略微蓋住了狹長的眼縫，顯得有些陰鬱。
如同在向情人撒嬌的少年，顧演把頭枕在了她的肩窩處，沉沉睡去，耳鬢廝磨，親密無間。
靠得近不是重點，關鍵是，本來應該和自己同齡的顧演，如今橫看豎看，至多隻有二十歲。
寧婧顫聲道：“他怎麽沒老！你確定我真的回來了嗎？！”
係統：“確定啊。不過呢，現在距離你觸電已經過去一年半了。顧演現在是二十歲，比你小七年半。”
寧婧：“？？？”
寧婧隻是輕輕一動，顧演便警覺地睜開了眼睛。
四目相對，在短暫的驚愕後，顧演眯著狹長的眼睛，把想要坐起來的寧婧壓回了床上，雙手製住其手腕，舉到了頭頂。他深茶色的眼眸湧現著銳利危險的暗光，好似饑餓的豺狼，想把她一口一口地用最原始的方式撕咬入腹。
寧婧：“……”
她咕嚕地咽了口唾沫，莫名有種大難臨頭的感覺，顫聲地說了今天的第一句話：“你想幹什麽？”
顧演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森森的白齒冷不丁地咬住了她的喉嚨。寧婧渾身一震，下意識地仰起了頭，好似束手就擒、露出咽喉的鹿。顧演滿意地垂首，在她耳邊邪惡地道：“你。”
寧婧：“……”
然後，她來不及問任何事情，就帶著滿頭的問號被幹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