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聽到他說最後一個世界自己帶記憶，寧婧詫異道：“最後一個世界是指我的回憶世界？”
顧演搖頭：“是指燕無淮的世界——它才是我們的最後一個任務。至於回憶世界的考驗，我們是分開麵對的。”
寧婧：“！！！原來你什麽都記得！”
“我不能劇透，不然會影響你完成任務。還有，那樣做了，我的人設、世界線都會崩盤。”顧演彈了寧婧的鼻子一下，說：“但中途不是給過你提示麽？你竟然一直沒發現那就是我！”
“中途我確實有懷疑過，因為好幾個反派的身上都能找到跟你一樣的疤痕。”寧婧眼睛亮亮的，隔著衣服，比了比自己的腹股溝，回憶道：“但是，並非每個任務都有出現這個傷疤，所以我還想這應該是個巧合。”
以前，在遊泳部訓練時，顧演穿泳褲，自然就露出了這個疤。在一起後，寧婧問他這是怎麽回事，顧演解釋說，這傷疤是在小時候隨著家人去一個工廠參觀時，不小心被燙傷的。
因為燙傷他的那東西是個零件，所以烙下的印記形狀很規整特殊，令人過目不忘。
顧演無奈道：“因為那是根據任務難度而定的。”
寧婧聽懂了：“也就是說，難度越高的任務，你附身的反派身體才能顯露出你本身的特征。”
難怪了，難度評級低的崢河任務裏，她趁對方喝醉後，在屋頂上偷偷拉開他褲子，卻什麽都沒看見。而難度評級高的任務——比如，必須夾在天界與魔界之間兩難的阿茲迦洛任務、第一次嚐試隱藏劇情的卡爾洛任務，她都在反派身上的同一個位置找到了這枚傷疤。
回過味來，寧婧喪氣道：“誰會聯想到那是你啊。對了，你說回憶世界我們是分開麵對的……你也同樣被困在回憶裏了嗎？你也遇到了你回憶裏的我嗎？”
寧婧坐得腰酸，顧演坐上床，讓她靠在自己懷裏坐著，回憶起那個世界的事。
燕無淮的任務是兩人漫長的旅途最後一站。越是接近終點，顧演就越是謹慎，擔心出什麽岔子。
好在，任務還是順利地完成了。寧婧拍拍屁股，再次先他一步離開了曾月柔的身體。可顧演還不能離開，他必須把燕無淮要做的事都做完、直到角色既定的死亡來臨，才能脫離那具軀殼。
當然，他還是回到了屬於自己的世界。和寧婧一樣，他也重生在了高二那一年，遇見寧婧的第一天。
顧演想，既然有機會重來，他必須了解清楚當年的事，不能不明不白地讓悲劇重演。所以，相遇後沒多久，帶著記憶的顧演就著手調查了寧婧，最終知道了她提分手的理由，在高考前，兩人就解開了心結。
係統說得不錯——在那個世界，每一件事都如此順遂、如此稱心，不愧是個如他所願的世界。按這個步調下去，如無意外，兩人應該能幸福地過完一生。
但是，事情在中途出現了轉機。
——寧婧是在時間被係統重置到開頭時才發現這個完美世界是不真實的，而顧演卻提早發現了。
寧婧被他的敏銳震到了，她不自覺地抓住了他的衣服，疑惑道：“你那個世界的‘我’，應該是采集我本人的數據製作的吧。你為什麽……能發現？”
顧演親了她的嘴唇一下：“因為後來的每個任務，我都一直看著你。”
確實，回憶裏的寧婧，是根據他十八歲時的記憶來製作的，是符合他的一切願望的完美女孩。
隻是，在虛擬世界穿梭了幾十年，顧演和真正的寧婧朝夕相處過。當他和那個假的寧婧解開心結後，衝昏頭腦的喜悅褪下了，他慢慢發現，回憶世界的“寧婧”，似乎不是真正的她。
當他察覺到這點，回憶世界的運行就中止了。係統問他想不想留在那個世界，顧演拒絕了。
係統告誡他：“回憶世界是我們總部給你們的獎勵。你的愛人將會跟你麵臨著同樣的境地，同樣的選擇。如果她想留在回憶裏獲得幸福，我們會優先她的意願。也就是說，不會把你沒死的事實告訴她。”
顧演說：“我知道。”
係統奇怪道：“你這麽相信你的愛人會回來？要知道，在她做決定時，她不會知道現實世界有你在等她。你依然覺得她會舍棄那個跟你一模一樣的顧演，回到什麽也沒有的現實來嗎？”
顧演淡淡道：“一方麵，我相信她不會喜歡一個贗品。另一方麵，當我知道了回憶世界那個是贗品，我就沒法再喜歡上她了。”
係統歎了一聲。完美的回憶世界，不是人人都能割舍掉的。它覺得顧演這個想法很天真。
顧演再睜開眼睛時，已經位於寧婧的家裏了。
他和寧婧一起平躺在了床上。顧演坐起身來，抖著手把昏迷的寧婧緊緊抱在懷裏，像個失而複得的小孩。
和係統綁定那一刻開始，他們的年齡就被獨立於世界以外，定格在了那一刻，即顧演十八歲半，寧婧二十六歲。
當然了，靜止的隻是他們。其他人們，如傅逸川等人的年齡都是正常往上增長的。
任務世界和現實的時間流速比值，是跟個體情況有關係的。比如顧演身體受損嚴重，修複時間長，他在任務世界待了幾十年，換算成現實時間，就是八年。
這種情況再嚴重點，也許會出現“宿主回到現實，發現孫子已經比自己還老十歲”的悲劇。
好在，寧婧是觸電身亡的，她的身體保存很完整，修複起來沒啥難度。所以，任務世界那漫長的七十多年，林林總總疊加起來，隻等於現實的兩個月。
燕無淮的任務結束後，顧演和寧婧分別進入回憶世界。從那一天起，兩人身體的靜止狀態解除，現實流速與回憶世界的流速……開始對等。
回憶世界一個輪回是一年半。顧演在中途發現了貓膩，提早終止了輪回。所以，當他的意識回到現實世界時，身體剛好長到了十九歲。
寧婧的身體則長到了二十七歲。
她的意識還沉浸在回憶世界裏，依舊沒回來。
係統：“宿主，我們已經幫你們篡改過身份和世人的記憶了。”
顧演點頭：“謝謝。”
顧演差不多十年前就死得透透的了。時隔多年去大麵積地修改人的記憶，是很容易出BUG的。綜合考慮後，係統直接把顧演從所有認識他的人的記憶裏抹除了，包括其父母、顧珩、傅逸川等。直接給了他一個與從前沒有聯係的新身份。
至於寧婧，因為掛掉的時間不長，比較好修改。可惜，她的意識還沒回來，隻剩個身體在，所以，她的存在也被係統大手一揮，暫時從世人的腦海裏抹除了。
若她選擇回來，係統就會重新篡改記憶，讓她以合理的理由回到現實。
若她選擇了回憶世界，那麽，顧演就得守著這具沒有意識的身體，看著她一年年老去，卻別無他法。
係統說：“宿主，你回來得太早了，距離寧婧的第一個輪回結束還有大半年時間。慢慢等唄。”
顧演沉默了片刻，道：“我知道。”
係統：“你覺得她會回來嗎？”
顧演抱緊了寧婧的身體，啞聲道：“她一定會回來。”
他這一等，就等了好幾個月。寧婧沒有回來的跡象。
但顧演很有耐心。寧婧不需要進食，顧演就自學了照顧臥床病人的方式，每天給寧婧翻身，敲打和揉捏肌肉，清潔身體。每晚懷著思念入睡，又飽含希望地醒來。
時間很快到了第二年的春節前夕，除夕夜。
顧演一個人守著寧婧和這座房子過年。鄰居被篡改記憶後，都不記得自己旁邊住的是個美豔的大明星。他們以為顧演才是屋主，見他孤零零的，沒有親戚上門，就邀請他一起吃飯。
顧演謝過並婉拒了他們的好意。
這天晚上，他在床頭擺好了豐盛的飯菜，還替寧婧換了套新衣服。
距離第一個輪回結束還有半年。顧演雖然依舊相信寧婧會回來，但長久的分離還是難免讓他患得患失。
正當他發呆時，係統又出現了，問他要不要去跟寧婧過年，不過，規則是不能戳破回憶世界的真相。
顧演對此恨之不得，可他進入那個世界後，卻驚愕地發現自己竟然成了寧婧最唯恐避之不及的顧予。係統隻給他一個晚上，顧演硬著頭皮上。他像個不入流的跟蹤賊，在自己家門口守株待兔，凍得鼻尖發紅。好在，還是等到了寧婧。
隻可惜，寧婧根本認不出他是誰，還像見了閻王一樣撒腿就想跑。顧演哪能錯過這個晚上，他用一點小詭計逼迫寧婧跟他去吃飯，席間，他探聽出了寧婧現在已經和自己的複製品在談戀愛了，甚至還住到了一起。
寧婧對“顧演”和對其他男生的態度，可以用冰火兩重來形容。顧演一方麵感到高興，但更多的卻是嫉妒和不甘。
除夕夜十二點就要回去了，如果寧婧之後選擇了留下，這就是兩人最後一次見麵。顧演的心情被新年的鍾聲感染了，莫名多了幾分愁緒。瞧見寧婧呆呆地看著他，那樣子真是又可愛又傻氣。顧演又愛又氣，就低頭強行親了她一口。
聽到這，寧婧終於炸毛了，吼道：“原來是你！你知不知道那個晚上回去後，我刷了多少遍的牙齒？！”
顧演莞爾：“對不起，沒忍住。不過事後想起，我也有點後悔。”
寧婧哼了一聲：“後悔騙我了吧。”
“不，是後悔讓顧予占了你便宜。”
寧婧被他一本正經的懊悔語氣逗笑了。她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趴在顧演的身上，歎道：“唉，雖然很討厭顧予，但想到裏麵裝的人是你，我就不覺得惡心了。後來呢？”
顧演續道——他在走出了寧婧的視線後，一眨眼就回到了現實世界。現實也剛過零點，整座城市都處於新年的狂歡中，徹夜未眠。顧演把飯菜熱了熱，一邊看電視一邊吃。
大同世界係統：“……”
它以前帶過很多宿主，他們從愛人的回憶世界出來後，信心無一例外都會受到打擊，並開始懷疑自己能否戰勝那個完美的複製品。
像顧演這種不受影響的人，它也是第一次看到：“哥們，我發現你心理素質真的挺不錯。”
顧演：“謝謝，我也覺得。”
係統：“……”
等待是枯燥而漫長的，半年後，係統告訴顧演，寧婧的第一個輪回會在明早結束。顧演那晚很早休息，卻很晚才睡著——就像平安夜的小孩子，渴望聖誕老人送來禮物，想早早到達明天，又怕睡著了會錯過。
好在，他的婧婧沒讓他失望，選擇了回到現實世界。
事已至此，雨過天晴。
寧婧坐直了身體，直視著顧演，認真道：“顧演，如果我留在了回憶世界，你會怎麽想，會恨我嗎？”
“我會很傷心，但不會恨你。”顧演執起她的手，平靜道。
他選擇回來，是因為知道寧婧還活著。可寧婧不同，在選擇時，她根本不知道他還活著。
獨自一人走過那麽多年，再找一個愛人是無可厚非的。更不用說，隻要她想，她完全能把那個世界當成真實，與完美的“顧演”廝守到老。
顧演知道自己沒有苛責她任何決定的資格——因為寧婧放棄回憶世界所付出的代價，遠高於他。
“不會的，我一定會回來的。”寧婧拭掉了溢出的眼淚，重展笑顏：“因為我和你想的一樣，複製品再好，也不是本人啊。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吧。”
時間不知不覺走到了夜裏，寧婧又餓了。她不想老是躺床上，顧演先把她扶到了飄窗上，讓她看看夜景，自己則端起盤子去熱一熱飯菜。
顧演剛走，係統的聲音就在她腦內響起了：“宿主，我是時候走了。”
寧婧愣住了。
係統一看就懂了，漠然道：“你這兩天過得可滋潤了，是不是忘了我還沒走了？”
寧婧：“不敢不敢。慢著，難道你一直在旁邊看著？！”
係統冷冷道：“我有那麽閑？”
寧婧：“……好吧。對了，我有個事兒問你，你知道顧演一直跟我們處在同個任務裏麵嗎？”
係統：“之前一直是不知道的，直到最後一個任務。你還記得不，有天晚上你在洗澡，我暫時離開了你，回了總部查東西。那時，我就是在懷疑任務裏還有別的地球人。”
寧婧：“唉，你查出來了也不暗示暗示我。”
係統解釋道：“大同世界係統的權限比我高，雖然，當時因為‘一個任務隻能有一個係統’的限製，它沒跟著顧演，但沒解綁前，顧演依舊是它宿主，我不能透露他的行蹤。”
係統又道：“還有，在進入回憶世界時，我們都會暫時脫離你們。我沒有事先告訴你顧演還活著，也是因為我保證不了他會選擇活在哪個世界。”
要是它劇透了，必定會影響寧婧的選擇。若顧演選擇了回現實倒還好，若他最後留在回憶世界，而寧婧卻抱著係統給的希望，興衝衝地跑回現實，她就會發現顧演根本沒回來。那是多麽殘酷的結果。
“我知道了。”寧婧接受了它的解釋，又道：“統統，你這是要回總部了嗎？”
係統：“不錯，我還有下個工作，要趕著回去接。說個正事，我已經幫你篡改好了世人記憶。你昏迷這兩個月，已被篡改成了‘你去了外國度假進修，下周一回來’。所以，下周一，你就可以沒事人一樣回公司了。”
係統跟著她穿了那麽久，居然連個假期也沒有，還真是忙——寧婧腹誹，想了想，認真道：“統統，謝謝你陪了我那麽久。要不是你，我絕對堅持不了那麽多個任務……你走了後，我會很想你的。”
係統聲音緩和了一些，哼道：“想我幹啥，過好你的小日子吧。”
“當然了。”想到以後都聽不到係統的聲音了，寧婧心中充滿了不舍：“對了，我結婚的時候你能來參加嗎？”
係統無語道：“你想多了，宿主，我們隻能以數據和電波結合的形式出現在地球上。你能想象一串電波來赴宴嗎？”
寧婧撇撇嘴：“不管了，我會給你留個位置的。雖然你的肉體缺席了，但精神是永存的。”
係統：“……你覺得開心就好。”
寧婧：“不，我開心是不夠的，我要你也一樣開心！”
係統：“……”
寧婧：“我們一起開心開心！”
係統：“……”
臨走前還得被噎一噎，係統沒好氣道：“好了，我走了。”
寧婧點頭，片晌後，她聽見了一連串的提示音——
“宿主身份開始確認……姓名：寧婧；性別：女；年齡：27。”
“宿主身份確認成功，係統與宿主開始解綁……”
“叮！係統與宿主解綁成功！”
一室寂靜。寧婧等了片刻，朝空氣試探道：“統統。”
沒人回答她，係統真走了。寧婧撓了撓頭，心裏難免有些空落落的。不過有句話叫聚散無常，有緣一定還能再見。
門被敲響了，顧演把一份擺得很精致的餐點放在寧婧跟前，接著，在寧婧訝異的目光下，他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黑色的盒子。
寧婧意識到了什麽，屏住呼吸。
顧演在她麵前單膝跪下，把錦盒打開，裏麵是兩隻很簡潔的戒指。
顧演執起戒指，把它戴進了寧婧的食指：“婧婧，這個戒指隻是普通的銀戒，但我不想等了……在我正式求婚前，先用它來套住你。”
寧婧眼睛亮亮地看著他，也拿起另一隻替他戴上了，感慨道：“我覺得現在已經像在求婚了。”
“那就當是求婚演練。”
一雙戒指閃著熠熠的光輝，寧婧高興地說：“其實，你就算拿個易拉罐環求婚，我也會答應的！”
“傻子，一天到晚就會煞風景。”顧演無奈地一笑，低頭親吻她的指節，認真道：“求婚，我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寧婧嘿嘿一笑，端詳了戒指片刻，忽然感慨道：“顧演，我覺得現在好幸福。我喜歡你。”
顧演卻笑著說：“我愛你。”
寧婧興奮得尖叫一聲。
她並不知道，早在念高中的時候，顧演其實已經把求婚的台詞想過無數遍，推翻又拾起，久久都選不出最能表達自己心情的話語，隻能暫且作罷。
後來，磨難和死別接踵而來，那些青澀的台詞壓根兒沒機會說。
在他缺席她生命的八年裏，他總擔心她會一個人逞強，一個人難過。在麵對著回憶的考驗時，他則擔心她會迷失在裏頭。
千帆過盡，白雲蒼狗，他們奇跡般地回到了彼此的身邊。當年未能說出口的話，也自然而然地滌煉成了一段老套卻真摯的誓詞。
早在寧婧還沒醒來時，顧演就悄悄把這段話練習過幾遍了。他決定在做好準備前，絕不會輕易揭曉謎底。
——從今以後，請你與我共度此生。我會讓你每一天都展露笑容，不會再獨留你一人。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