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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 絕筆之書

  信上謝容華親啟幾個熟悉的大字讓他的眼眶一熱,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他空閑時間也會教她練字,可是她總是練著練著就偷懶了,還抱著他撒嬌道:「我又不像你,要把字練好了才能在下屬面前保持威嚴,不被人笑話,我的字只要能看出來寫的是什麼就可以了嘛,寫那麼好做什麼?」


  這樣沒有恆心,練來練去,她的字還是一如既往的讓人嫌棄,可如今,他連看到她那令人嫌棄的筆跡,竟也成了一種奢望。


  謝容華的手微微顫抖著,接過那封信,他盯了那幾個字許久,才緩緩地拆開信封,將信打開。


  「容華:見字如面,時光荏苒,一別經年,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想,我已經不在了吧!


  你一定在怨我,瞞了你這樣多的事,甚至連最後一面,都不願與你相見,可我,不是不想,而是不敢,當我親手殺死我最尊敬的父親時,我便知道,我已被體內的蠱拖入地獄之中,從此萬劫不復,這具身體滿身罪惡,我已經失去了父親,我不想再有任何可能,讓我像失去父親那樣再次失去你!所以我只能選擇這樣一種方式,來和你告別。


  生而偶然,而死卻是必然,或許當我在這個世間出現的那一刻起,便早已經註定了我的離開,這一生或許短暫如煙火,卻讓我體會到了最極致的絢爛,而那些絢爛,在我心底拼出了最刻骨銘心的你!


  當我還是一粒毫不起眼的塵埃,被你從箭下救下那刻起,你便已是照亮我生命的一輪明月,我從不敢奢望和你之間的任何可能,可當命運讓我們一次次相逢,青嵐小築的短暫生活,崤山上的片刻溫暖,望月崖下的生死相隨,我們共同經歷的一切一切,將你一點一點地烙入我的心中,深入骨髓,再無法抹去分毫。


  可惜天意弄人,當我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了未來時,我便明白,我們曾經的那些山盟海誓,會成為束縛住你的一道枷鎖,而我,不願意你被它束縛住,所以我從不給你任何的回信,不給你任何的期許,我盼望著你能厭煩我,放棄我,甚至是怨恨我也好,可當你向天下昭告我是你的宸妃時,我知道,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你沒有忘記我們之間的一切,而我,卻再無法陪著你走下去了,到最後,終究還是我負了你。


  珩兒,我們的孩子,他從懂事時起,便常常問我要爹爹,我看著他渴望的眼神,知道自己不能再那麼自私了,我曾自私地撮合你和耶律燕,自私地瞞著你生下他,卻不能再自私地不讓他見他的父親,我已經讓他失去了母親,不願也不能讓他再失去父親,他是一個聽話的好孩子,請你代我好好照顧他。


  葉大哥是一個好人,也是我和珩兒的恩人,他幫了我們許多,當你知道一切真相的時候,請你不要為難他和他的族人,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和他們沒有關係。


  佛曰: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原諒我不能陪你走到最後,但願你早日放下這段情錯,忘了我和我們之間的誓言,去追尋屬於你自己的幸福,汐凝一生所願,唯盼君安,請你照顧好自己,不要為了我傷心難過,今生情盡,若有來生,但願我們不再相逢於亂世之中,不再有雲泥之別。


  汐凝絕筆!「


  信上染著斑斑淚跡,讓謝容華不難想象到,她是帶著怎樣的心情,給他留下了這封絕筆之書,她在另一張紙上,將謝珩的生辰八字,習慣愛好詳盡地寫下,謝容華的心中沉悶難當,原來,痛到極致,也會麻木嗎?

  「顏汐凝,憑什麼所有的一切,都由你說了算,朕是天子,朕為什麼要聽你的話,這一生,朕都不會原諒你的,永遠都不會。」他手上的力道極大,彷彿要將手中的信紙捏碎一般,謝珩看到他陰沉著的臉,在他懷中縮了縮身子,有些害怕地小聲喚道:」爹爹!「


  謝容華驟然回過神,看著懷中帶著懼意的小小身子,他收斂了神色,好不容易回來的孩子,他怎麼能嚇到他呢。


  「珩兒乖,爹爹有話要和乾爹單獨說,讓四叔帶你去外面玩好不好?」謝容華輕柔地哄道。


  謝珩乖乖地點頭,對謝靈禎伸手到:「四叔抱!」


  謝靈禎走上前,將他小心地抱起來,臉上帶著幾許擔憂的神色:「皇兄,你還好吧!」


  謝容華點點頭,看向他和謝珩,輕聲道:「你放心,朕不會再做傻事了,這幾天辛苦你了,往後,你不必再替朕操心了。」


  謝靈禎聽了他的話,鬆了一口氣,他輕哄著謝珩,帶著他出了屋子,很快,屋裡便只剩了謝容華和葉修澤兩人。


  葉修澤靜靜看著他,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見他,洛陽的時候,他不是昏迷不醒著,便只是路上的驚鴻一瞥,如今謝容華的臉色已恢復如常,彷彿之前那個流淚失態的他都是他的錯覺一般,他將所有的情緒都壓在了平靜的面容之下,這樣好的自制力,讓葉修澤心中驚嘆不已,若不是見到他之前的失態,他幾乎要以為,他對汐凝是毫不在乎的。


  在他打量謝容華的時候,謝容華也在不動聲色地觀察他,這個男人不僅出現在顏汐凝信中,還是他兒子的乾爹,想到他不在她身邊的日子,都是這個男人陪在她身邊,他便恨得咬牙切齒,他的直覺告訴他,眼前的男人,對顏汐凝而言,絕不止是恩人那麼簡單。


  「葉修澤!」謝容華望著他,率先打破沉默:「你和滕羯是舊識?你是苗疆的人?」


  「陛下英明,滕羯曾經是我的族人。」他一下子猜到自己的身份,讓葉修澤頗有些吃驚。


  謝容華點點頭,沉聲道:「汐凝的身體里為什麼會有蠱,滕羯又是怎麼用她煉蠱的,朕希望你能一字一句,將所有的經過毫無遺漏地講給朕聽!」


  「是!」葉修澤點點頭,把事情從頭到尾,一字不漏地講給他聽,當謝容華聽到他講到顏汐凝被攝魂蠱操控,親手殺了自己的父親和他們為她實行魂體分離之術時,那些強裝出來的冷靜終於徹底崩塌,他的身體微顫著,心疼的無以加復,她受了這麼大的痛苦,可是在她的信中,卻對他隻字不提。


  「陛下,汐凝在洛陽為了能救你,逼我用金針封穴之術把毒逼回她的體內,後來毒發的時候,她忍受了常人無法想象的痛楚,那一次之後,她的身體徹底失去了知覺。」葉修澤的一字一句如一把利劍插進謝容華的心中,讓他痛徹心扉,她為他做了這麼多,而他卻在不久前,才知道在洛陽,是她救的他,謝容華的牙關咬出血來,將血生生咽了下去,待嘗到腥甜的味道,他心中的痛才終於緩解了幾分!

  汐凝,你既然要我忘記你,你又為什麼要去做這些事,你做了這些事,你讓我還怎麼能夠忘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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