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水賴頭(補)
「聽到什麼?」大力由自笑著,「是不是哈!哈!哈!哈!哈!」
黃巫婆急促地白了他一眼:「白痴!閉嘴!我是說動物的尖叫聲!」
眾人失神,霎時住了口,一時靜得只剩下嘩嘩的流水聲。眾人屏息凝神,側耳傾聽,似乎隱隱聽見幾聲清脆狹長的聲音,但是很遠,很模糊,像是從林子深處傳過來……不,好像近了,越來越近……那聲音,竟像是活活把喉嚨給撕開發出的!
所有的手電筒都打向水流向的林子深處,如稠墨一般的漆黑水面上,忽然翻湧起波浪,寬厚的浪花向上高高騰躍的時候,有幾個黑色的影子從浪尖抬起頭,一下又隨著浪花沉入水中,如此反覆……但距離太遠,始終未看清是什麼,可能是魚,很大很大的魚。
但魚會發出這樣的聲音嗎?撕心裂肺般地?直想把人的耳膜刺破?
等等,這聲音不就是……「是剛才水裡的東西!」我失聲大叫。
眾人愣愣地瞪了我一眼,有兩個忍受不住,已經捂住耳朵痛苦地翻在地上打滾。三師伯立刻命令道:「快!都把耳朵堵上!」
眾人這才如夢初醒,急忙左右尋物去塞耳朵,實在尋不得的,乾脆把袖子一撕,胡亂塞進耳孔。
那東西遊得很快,在水裡她就是霸王。只一眨眼的功夫,為頭的幾隻便近在眼前。
我的老天!我簡直不知該如何形容這種事物!美人魚?不不不!絕對不是!千年蛇妖?不不不,也不是!人?!除非我瞎了。
哎呀!只怪我平時不學無術,孤陋寡聞,連個恰當的比物都找不出來,只能白描了——她的臉就像一隻被吸幹了血和精氣的千年乾屍,臉上溝壑縱橫,顴骨突出,利齒外現,眼黃似琥珀,眼瞳似梭子,我的老娘,跟她一對視,頓覺連魂兒都給勾沒了……我只能盡量不往那兩顆珠子上看……她的頭髮比一般女人都要長,不!應該說是可以自由控制長度,黑得黯淡無光,像地底下爬出來的蚰蜒,髮際線很高,甚至還有點謝頂,但是她的頭髮卻又是那樣濃密……我真的無法形容,更無法解釋。
且接著往下說,與她脖子相連接的身體是一條大肉蛇,有堅硬密集的鱗片,巨大有力的尾巴在水裡翻攪,一躍千里。讓人恍惚憶起當年還未完全托化為人形的白素貞,人頭蛇身!但這東西的臉,又豈能與白娘娘的相媲美?一個是天上尤物,美得不可方物,一個是地下臭蟲,多看一眼都覺得折壽。
當然,最磕磣的還絕非那張臉,而是長到肉身兩側的手,那倒是一雙十足的女人手,纖纖玉指,指如削蔥根,好像渾身所有的好肉全長到手上去了。只不過,這手也不太正常,一側長了長長的一串,像蜈蚣的腳。
「我滴個乖乖!這都是啥啥……啥玩意兒?!」大力牙齒打顫,手電筒的光線一閃一閃,無邊的夜色里,更添了一股恐怖氣氛。
水面上的撕浪之聲,一聲蓋過一聲,一浪翻過一浪,無數觸手怪正從西邊河道翻湧而來,眾人下意識地往後退,但無奈身體僵硬,舌頭髮麻,跑跑不快,叫叫不出,他娘的,真是活活等死的心情!
就在這時,黃巫婆定定地說道:「這東西叫水賴頭,是水蜈蚣借地黃蟒之腹雜交產子的下一代,因常年吸食人腦而漸漸變化出人形,天性記仇,這會兒肯定是報仇來了!大家都往後撤,千萬別下水,這東西只在水裡捕獵!」
眾人聞言全都小步往後撤,眼睛卻都還死死盯住水賴頭,萬一有變,也好及時採取行動。
我不知抽的哪門子瘋,如此生死關頭,竟驀地想起先前黃巫婆批駁我的話來,現在這水賴頭突然現身為我證詞,豈不正打了黃巫婆的臉?!但看她那一臉神氣的樣子,心中定是覺得自己此時又立了一功,也斷然記不起(或者壓根故意賴掉)剛才與我針鋒相對時,說過的那一車子批駁的話,而眾人此時被這水賴頭幾乎嚇破了膽,更是自顧不暇,誰還有那閑心思去想方才的口舌之爭?孰是孰非?
我平時絕非一個斤斤計較之人,但今日看那黃巫婆的神情,心中就像突然躥出一團火,若不與她掙個是非黑白,我就要被那熊熊烈火燒成灰燼了!
但身為一個男人,吵架也要吵得有風度,不能像潑婦罵街,我點起下巴:「這就是剛才水裡面的東西,你們閩南女子也是這個樣子?」
黃巫婆似乎注意我大半天了,早知道我要出言搶白,這會兒早準備好了說辭,氣定神閑:「我們閩南女子自然不是這個樣子。」忽又提高聲音說道,好像怕誰聽不見似的,「我知道,剛才我駁了你的觀點,你不高興,但你這個人對女性有嚴重的歧視和偏見,我就事論事,替我們女人說幾乎公道話,並非有意對你。再說,你的那些論點也實在立不住腳,你若是早把她的人頭、蛇身、蜈蚣手這些特徵描述出來,我何以猜不到這是水賴頭?」
黃巫婆說完,河裡一隻水賴頭配合地嘶叫一聲,口吐水柱,正噴了我一身,好像是在怪我差點沒了她的名一樣。
真是個蠢東西!又丑又蠢!
我眼睛朝她射著毒光,心中更是噼里啪啦地燒著火,對黃巫婆怒道:「我為什麼要對女性有偏見?我也只是實話實說,如實把我當時所見所感描述出來!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你自己心理有病,聽出那麼多弦外之音,關我什麼事?」
「哼!」黃巫婆輕哼一聲,也動了氣,「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自己幹了什麼,自己心裡清楚!」
眾人一聽這話,全都定定地看著我,完全是一副看陳世美的眼神。六子看熱鬧的不嫌事大,過來拍著我的肩膀,訕笑道:「呦乾一!真看不出來呀,你小子長得一副老實相,背地裡卻他媽比老子還風流!」說著,六子附在我耳朵邊上,「連這老娘們兒你都下得去手,嘖嘖,口味真他媽重!」
「別他娘胡說!」我一把推開他,也是蒙的一頭霧水,這個屎盆子太臭,老子可扣不起:「黃夫子,有話你說清楚,別含沙射影地冤枉人!」
黃巫婆氣道:「好!本來這是你們的家務事,我不想管,但是你一直在咄咄逼人,欺人太甚,我們女人也不是叫你隨意糟蹋的!」說著,她走到阿梨跟前,抱起她的頭,一手撥開她的領口,登時,雪白的皮膚上露出一大片血紅的小紅斑,仔細一看那傷口,外圈泛黑,裡頭血肉泛紅,皮膚都糾在一起,好像……是被煙頭燙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