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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路在佛下

  傳說在上古時期有一座名字十分霸氣的山,名叫天帝山。天帝雖然不在這裡,但此山也是草木茂盛,還長著一種馬吃了可以跑得快,人吃了可以治腫瘤的神草——杜衡。奇獸谿邊就住在這裡,它的樣子很像狗,會爬樹。據說,用它的皮毛做成褥子,睡在上面的人可以不被蠱毒邪氣所侵。但這谿邊實在難尋,連秦德公這堂堂一國之君都找不到它,只好在城外殺了幾隻與它長得像的大狗,以此來抵禦邪蠱。然而,這個偷天換日的辦法居然成功了,於是後來,用狗血辟邪竟然成了一種風俗流傳下來,成為民間除鬼的利器。


  下葬那天並不是什麼黃道吉日,一來死主家裡沒有出頭人,二來六口黑漆漆的棺材老在村裡擱著也不是那麼回事,村長和村裡的幾位老人一合計,早葬早安心。說來也怪,那天的天就沒有亮過,陰測測,幾個身狀如牛的年輕人抬著六口棺材,沿著上山的小路一直走到後山裡面。一路上,腳下踩著的不是亂石就是圪疹草,就是空搭著手爬山的村長也顛得厲害,可那幾個抬棺材的年輕人卻連大氣都不喘一個,好像他們天生就是幹這一行的。


  葬坑很快就挖好了,按照當時村裡的規矩,得在坑頂頭的封磚上掛一塊鏡子,一來為了護陰驅陽,二來跟過路小鬼打聲招呼,這宅子已經有主了,你們就甭惦記了。


  六口人按著長幼順序依次下葬,幹活的都是外面雇的這幫人,村長和兩個老頭在後面看著,抽抽老煙槍。就在這時,坑頂頭的鏡子里慢慢出現了一個人影。那是一個裹腳小老太太,揣著手,穿著深藍色的碎花小棉襖,佝僂著腰,一宣兒一宣兒從鏡子里走過去。


  當時村長嚇得臉都白了,一口濃煙憋在嘴裡燙的老疼也沒吐出去,兩隻眼睛直愣愣地盯著那面鏡子,這小老太不正是這家的死主嗎?這死主明明還在棺材里,連頭七都沒過,怎麼可能打這兒路過呢?

  另外兩個老頭也看見了這一幕,都嚇得愣住了,半天說不出話,眼見著就要封土了,一個禿頭老頭突然狠狠地抽了口煙,把煙杆子往咯吱窩下面一夾,搓搓手,道:「我說老李頭……咋整?」


  這大夥你一杴頭我一鏟子,正幹得起勁,突然背後冒出這麼一聲,在這荒山墳頭也怪瘮人的,都嚇了一跳,手上的動作一滯,齊齊看向那禿頭老頭,又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了村長,這老李頭就是村長。


  這時的村長終於想起來吐了口煙圈,也把煙杆子往咯吱窩下一夾,眼睛發狠地盯著葬坑,吐了口沫子:「他娘的,邪了!我老李頭活這麼大歲數還沒見過小鬼子哩,今個兒就給大傢伙兒開開眼!是人是鬼,咱挖出來看看!」


  眾人一聽皆是一愣,這是要起墳吶!另一個瘦老頭晃了晃兩條竹竿瘦的腿,猛地打了個寒顫,差點沒栽到地上,那禿頭老頭瞪了他一眼,也用力吐了口沫子,就道:「老李頭說的對哩,咱們這麼多人,你還怕啥子?」又對那幾個年輕人道:「你們幾個可聽清了,甭管他娘的是人是鬼,趕緊挖!」


  那送葬人的頭頭抹了把汗就道:「要挖也行,不過你得加錢!」


  這確實有點坐地起價的嫌疑,那禿頭老頭的眉毛音兒一落,就擰到了一塊,剛想敲著煙杆子罵人,村長就朝他擺了擺手,對那個頭頭道:「我們加錢,挖吧。」


  說來也怪,一般人遇到這種事,肯定是要嚇軟的,可那幾個年輕人好像一點也不害怕的樣子,挖起墳來就跟種地一樣,很快就挖到了老太的棺材,抬了出來。


  那瘦老頭已經嚇癱到了地上,村長和禿頭老頭握著煙槍走了上去。這副棺材還是幾天前村長親自釘的,連長釘帽都是新得晃眼,絕對沒人打開過。村長朝那幾個年輕人點點頭,幾個人就壓著砍刀、鋤頭,撬著棺材蓋的四個角,只聽嘎嘣一聲,長釘就被撬開了。眾人再搭把手,合力一推,黑漆漆的棺材蓋就往後滑過去。


  就在這時,山窩子里突然颳起一陣怪風,吹得人睜不開眼,只聽得四周一陣兒陣兒「唦——唦——唦……」的聲響,好像是人的腳步聲,眾人心裡無不咯噔得厲害,這他娘的要真是人還好了,就怕是什麼不幹凈的東西。突然,咣地一聲巨響,眾人跟著猛打了個哆嗦,冷汗啪嗒啪嗒直往下掉,索性還沒有人嚇暈過去,倒是有幾個膽兒大的,偷偷眯縫開眼睛,一看,他娘的,原來是棺材板刮掉了,頓時鬆了口大氣。


  那瘦老頭在後面看不見,只聽這聲響就嚇得嗷嗷撲騰開了,一邊叫,一邊連滾帶爬地往山下跑,村長喊了幾聲,根本喊不住,那老頭躥得比兔子還快,一溜兒滾得黃土四起,很快,他的背影就淹沒在塵土裡不見了。


  村長罵了一句,這才扭過頭繼續看這口棺材,這時那風也停了,腳步聲也沒了,一瞬間四周變得靜悄悄的,只剩下這幾個人撲通撲通的心跳聲。眾人互相壯著膽子,上前一看,只覺脊背一陣兒發涼,這裡頭哪裡還有什麼老太,竟躺著一具白森森的骨頭,衣服已經全爛光了,牙齒也掉的不剩幾顆,頭髮長得不像話,白中泛著點灰,亂七八糟地蓋在臉上,一看就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可身形卻只有六七歲孩子那麼大。


  眾人當即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喘,屍體腐爛成這個樣子,少說死了也得有好幾十年了,根本不可能是前天剛入葬的,可這棺材也確實沒人打開過……在場的這些人,誰都沒有碰到過這種事,送葬的隊伍中還有一個吹喇叭的小孩,嚇得聲音都吹變了還在那一直吹,停都停不住。


  這村長畢竟是經過事的,大半輩子風風雨雨了,知道這個時候越急,就越是慌不得,所以最先鎮定了下來,把煙槍往褲腰帶上一別,就叫眾人別慌,先把供香在棺材跟前擺上,又燒了不少元寶紙錢,嘴裡咕咕噥噥地念了一陣,最後說道:「都說這清官難斷家務事兒,李老太,你們家的事兒,我們外人也不好插手,你們就在下面自己解決吧。」說完,便領著眾人手抖得跟篩糠似的又趕緊把棺材送了回去,填了土,慌慌張張地下了山,以後村子里再沒有人提起過這件事。


  這個故事是我小的時候師父講給我的,我師父就是當年送葬隊伍里吹喇叭的那個小孩。自打聽過這個故事,我就隔三差五的老是做一個奇怪的夢,夢裡有一面鏡子和一個浴缸,從鏡子里可以看到浴缸中坐著一個佝僂的老太,背對著我,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就那樣背對著我。


  我自然是不信什麼鬼神之說,膽小是做不了我們這一行的。不知你們聽沒聽過,在這世界上有一種人,他們身手敏捷,身懷絕技,專門替別人辦一些不容易辦到的事,事後只要付給他們相當的報酬即可。


  這種人被業內稱之為——職業跑腿人。


  跑腿人這種活計在中國最早可以追溯到春秋戰國時期,到了宋元漸漸發展壯大,分成了舊派與新派。舊派以跑腿為生,門下弟子不得兼顧別的職業,專心跑腿,他們往往偏居一隅,廣收門徒,體制森嚴;而新派喜歡改革,鼓勵門下弟子多多融入社會,與時俱進,所以新派往往較分散,也沒有森嚴的等級制度。


  我師父這一派就是新派。大學畢業后,我跟師弟兩個人回了洛陽老家,在老城開了家小古玩店,就開在麗景門後面的老街上,洛陽是九朝古都,古玩店在這裡多多少少還是有點業績的,再加上這裡又是個小景區,每天來來往往的遊客,沒有三五萬也有七八千了。當然,我們並不指著這個掙錢,否則早餓死了。


  最近店裡正在上新貨,暑假到了,學生客人漸漸多了起來。洛陽的夏天尤其的熱,灼熱灼熱的,你要是光著膀子出去跑一圈,回來都能聞到蛋白質的味道。曾經我就慫恿師弟這麼出去干過。


  正想著,門口的八角風鈴一響,我就知道店裡來客人了,可又不是客人。


  「師父,您怎麼來了?」師弟眼尖,放下手中的高腳夜光杯,狗腿地倒茶去了。


  我斜了他一眼,也忙從太師椅上起來,一邊騰出椅子讓師父先坐,一邊好生送走店裡的兩位客人,又掛上暫停營業的牌子,關了門,才在師父跟前坐下來。


  倒不是我過於謹慎,只是我師父這個人生性不羈,喜歡雲遊四海,我們做徒弟的一年來也見不了他老人家幾次面,在我的印象中,我們每一次的見面,必定是師父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交待,而這多半是與我們的活計有關。


  師父接過師弟奉的碧螺春,只掀開蓋子聞了聞,就放到一邊的矮桌上:「有活兒。」


  我心中一緊,果然我猜的不錯。按照我們平時的規矩,接活兒都有我們專門的聯絡渠道,一般不驚動師父,更犯不著師父親自來知會,可見這次的活兒可能有些不一般。師弟也看出了端倪,瞄了我一眼,挨著我的手邊坐下來。


  師父從背包里拿出一張地圖,還有一張銀行卡:「按圖索驥,找一本古書。」


  我知道卡上的肯定是定金,便接過地圖,發現這是一張用一種不褪色的筆手繪在一張皮革卷上的,像是原圖。很少有僱主會直接把原樣給我們,要麼是他腦子缺根筋,要麼就是時間太緊,他還來不及複製。


  我看了看,很快發現這是一張洛陽地圖,而我們此次行動的主要方位就在洛陽的東北側。熟悉一點歷史的人都知道,那裡是邙山陵墓群。會有什麼人,需要跑到陵墓群里去取東西?又會有誰,會把東西放在陵墓群?但願是我想多了。


  師弟接過地圖大眼一掃,嘿了一聲,就貧道:「邙山?又是古書?師父,難不成咱們這次,是去倒斗的?」


  「別胡說!」我瞪了師弟一眼,雖然我的心中也有此一惑,可跑腿跟倒斗畢竟是兩個性質,況且,師父也不可能如此輕率。我接著問道:「師父,是一本什麼樣的書?」


  師父卻輕輕搖了搖頭:「具體的,到了你們就知道了。十天時間,裝備已經準備好了,你們即刻出發。」


  我一愣,雖說這麼急的活兒我們也不是第一次接,而且一般這種情況下,酬金都會比平時的豐厚許多,再加上最近店裡的生意也不景氣,多是師弟在費心打理,也是時候接上這麼一單了。可是這次,我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反倒隱隱覺得有些不安,接活兒最重要的除了中間人之外,就是活兒的目標,一定要明確,就像開車一定要有方向盤,練膽兒一定要看咒怨2。


  我看了師弟一眼,見他也正眯著眼睛看我,餘光似有若無地瞟向那張銀行卡,一挑眉。我知道他心思在哪兒,這小子估計是皮又癢了,我懶得理他,對師父道:「師父放心,我們一定完成任務。」


  師父點點頭,忽然坐直身體,我知道接下來要交代的事,才是師父此次親自前來的目的:「不過小乾,這次的任務恐怕不會那麼容易,你跟小兌務必格外小心,切記,萬事隨機應變。」師父頓了一頓,又道:「還有,待會到了馬蹄口,會加一個人,這次你們一起行動。」


  干我們這行的,向來都是各干各的,從沒有跟別人搭夥這一說,倒不是說酬金不好分,而是我們這種人是活在地底下的,接的活兒越多,知道的秘密也就越多,所以一般我們跟僱主之間還有一個非常可靠的中間人,就像師父他們這種,這樣我們雇傭雙方才會覺得安全。所以聽師父說完,我跟師弟都愣了一下,可看師父的表情也不像是在開玩笑。


  「我靠!」師弟看了一眼銀行卡,「那酬金豈不是——」話還沒說完,師父就擺擺手,打住了他:「這次的情況是有點特殊,不過安全你們放心。」


  我心中起憂,師父接的活兒,安全我們是絕對放心的,可加的這個人到底是什麼來路,身手如何?會不會就是一時興起,心血來潮,完了還要我跟師弟兩個人照顧?這不明擺了就是個拖油瓶嘛。


  師父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心思,這會倒有點放鬆下來,喝了口碧螺春,跟我們玄虛道:「他什麼來路我不清楚,只知道,是箇舊派。」


  我一聽,這下就放心了,舊派門規森嚴,手藝精湛,個個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向來也只有他們舊派瞧不起我們新派的份兒,所以隨即我又擔憂起來。師弟倒是興奮了,我們久居中原,各干各的,幾乎從沒有機會接觸到舊派的人,封神榜一樣的傳說倒是聽了不少,師弟說這次怎麼著也要好好學上兩手,再不濟開個眼界也成啊。


  話說繁休,我們隨身帶了幾樣常用的東西便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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