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 你才是那個騙子
沈易把槍給我的時候,告訴過我,這是讓我用來防身的盾牌,而不是攻敵的武器,所以我在舉起槍的那一刻,心裏便清清楚楚,它殺不了人。
他也告訴過我,當我接觸道扳機的時候,就要做好殺死眼前人的準備,不要猶豫。
他還說過,我手裏的槍口可以對準任何人,唯獨除了自己。
現在我對準了他。
我的手指放在了扳機上,可我明白,我殺不了他。
蘇娜看我的表情變得錯愕,而沈易還是那麽淡,他望著我,好像呼吸的很艱難一般。
樂樂就在他懷裏,還在不安的大哭。
我往前幾步,在離他不遠的地方站定了,竭力遏製著自己的情緒,平靜的說:“把他放下。”
“喬綾……”他終於開口,喊我的名字,也許是想讓我冷靜下來,嗓子啞的厲害。
我弟弟人到現在還沒醒,我爸媽也不要我了,他現在想把我的兒子也搶走,他還能對我說什麽!
我看著哭泣的樂樂,心如刀割,再也忍不住衝他吼道:“我讓你把他放下!”
沈易低頭看了一眼樂樂,過了幾秒,還是把孩子放到了沙發上離我最近的地方。
樂樂依賴他,抓著他的衣服不撒手,哭的聲音都變了調,小臉憋得通紅。
沈易輕輕地拿開他的手,緩緩地直起身,不舍的看了他許久,最後還是妥協,狠下心來,自覺地退開了幾步,讓出一段距離。
我知道他不怕我,他心裏清楚我根本不會對他開槍,我要殺人的話,殺了蘇娜,殺了自己,也一定會讓他活著。
可他這副順從的態度,讓我心裏發疼。
我忽然不知道該怎麽辦,隻想帶孩子走。
蘇娜站在他身邊,把他往後拽了拽,擋在了他的麵前。
我苦笑著,我是他結過婚的妻子,怎麽如今看來,他們才是相愛的一對,是我拆散了他們這對恩愛的情侶。
我小心的防備著蘇娜會做什麽,同時俯下身去,把樂樂抱在懷裏,一想到沈易放下他時,他抓著沈易的表現,就好像被壓了一座山般沉重悲痛。
我抬頭,看到沈易眸間的清冷絕望,神色一怔,盯著他一陣恍惚。
我別過頭,試著把槍放了下來,但還是握在手裏,時刻提防著,無力的說:“沈易,我們,離婚吧。”
他既然不愛我,那也不要這麽折磨了,我們之間在一起一年,能好好過的才有幾天?
我過夠了這種生活,也沒有了再繼續下去的理由。
離吧,隻要他們能放過我們一家。
我們在一起過得不快樂,硬要湊在一起又有什麽意思。
蘇娜折騰來折騰去,要的不就是如此,她既然那麽喜歡沈易,就讓她去追吧。她還年輕,有大把的時間和精力去揮霍,而我不行,我有兒子,我輸過一次,就再也賭不起了。能在絕境裏還不服輸的,隻是沈易罷了,我沒有任何資本去堅持,隻能就此退出。而且我從心眼兒裏覺得,跟人去爭一個不愛你的男人,其實特別幼稚可笑。
我用了這麽多理由安慰自己,可在離婚這兩個字說出口的那一瞬間,還是掉了兩滴眼淚,滴落在了樂樂臉上,讓我分不清,到底是他在哭,還是我的淚。
沈易失神的看著我們母子,沒有答應,也沒有反對。
我說:“我會找律師起草一份協議,除了孩子我什麽都不要,你也不用付撫養費,我會給你探視權,你想看他的話,隨時都可以。”
我這話說完,蘇娜似乎想說什麽,我見她開口,搶斷了她的話,對沈易說:“明天下午,我們在青玉巷見麵,你把戶口和結婚證帶來,你簽了字,我們馬上就可以去民政局辦手續。這房子我不要你的,你想的話我們可以去過戶,我會把它還給你。”
沈易站在那裏,不知道有沒有聽到我的話,因為毒癮發作而渾身發抖,背靠在了牆邊。
我心裏一緊,剛想上前,卻看到蘇娜立即轉過身去,緊緊地抱住了他。
我好像做了一場夢,忽然驚醒,忍了忍眼淚,最後看了眼沈易,說:“我等你來。”
沈易自始至終,除了喊過一次我的名字之外,什麽都沒有再說過。
我逃出了別墅,把槍裹在了衣服裏,躲到了陳燦家。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我把樂樂交給她老公去喂奶粉之後,抱著她隻知道哭。
陳燦有些懵了,拍著我的背問:“你這到底是怎麽了?哭什麽呀?有什麽事兒你告訴我,誰欺負了,我現在就去揍他!”
我抱著她搖頭,她老公幫我倒了杯熱水,我哭的脫力,在看到水杯裏冒出的熱氣之後,自以為堅強的牆刹那間垮塌,說:“燦燦,我們倆完了……”
陳燦瞪著眼睛,反應了一下,才明白我說的“我們”指的是誰。
陳燦沒有立即問我緣由,隻是用一些細小的動作來安慰我,我抱著水杯,許久才緩過來。陳燦這才問我是怎麽回事兒,我一提到沈易的名字,都覺得渾身被人硬生生撕開一樣。我怕陳燦會衝動做出什麽事來,隻告訴了她沈易是為了孩子才娶我,我現在不想跟他過了,才提出離婚,其他的一概沒有提。
在我眼裏,陳燦才是那個聰明人,她知道我不想說,便沒有多問,隻說:“離就離吧,沒事兒,別哭了,咱們不把樂樂給他,他想要孩子自己找人生去。你放心,他要是這跟你鬧,上了法庭咱們也不怕他,樂樂這麽小,你肯定是有優勢的。”
我苦笑,我能有什麽優勢,沈易自己打點打點就足夠搞定法官了,更不用提陳銳還有一個不知道多大的後台,我跟他搶,隻會是雞蛋碰石頭。我現在隻能祈禱,希望老天還不到把人逼到絕路的地步,能給我留一絲希望。
那天我和陳燦睡在一張床上,我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樂樂就放在身邊,可還是不放心,不敢閉眼,生怕我一覺醒來,他就會消失不見。
陳燦也沒有睡著,問我:“你真的覺得他隻是為了要孩子娶你的嗎?”
我沒吭聲,陳燦翻了身,說:“那他為什麽要寫保證書,放棄孩子的撫養權,這東西如果打官司,對你非常有利,他何必呢?”
“我不知道。”也許他不是自己心甘情願的寫的呢,隻是為了順利的把我娶進門,反正他不管怎麽樣,都有辦法能贏,根本不在乎這一紙協議。
陳燦歎了口氣,坐了起來,發了會兒呆,說:“我總覺得,你們倆當初交往的時候,沈易他喜歡你,要比你喜歡他更深。我那時候不是總往校外跑嘛,有很多次半夜回來,看到他一個人一遍遍的練習怎麽跟你打招呼,該說什麽話。我有一次實在閑的無聊,就躲起來聽了聽,他連一句邀請你一塊兒吃午餐的話,都改來改去換好幾種差不多的說法。你們倆在一塊兒的時候,你看他挺陽光的一個大男孩兒吧,但是你不在的時候,他其實很少說話,隨便去圖書館借本書,坐在台階上都能看一天,也不怎麽愛笑,特別安靜。我還跟他開玩笑呢,說你是他的興奮劑,一沒了就蔫了。”
陳燦揉揉鼻子,說:“他這人就像有兩種性格似的,而且我感覺他好像根本就不愛湊熱鬧,他肯跟我們那麽鬧騰,純粹是因為你喜歡。而且你注意過沒,他幾乎從來沒對你說過不字,你想去哪兒玩,想做什麽,說一聲,他都會陪著,就沒有耽誤反對過一次。”
我沉默,默默思索著過去的種種,好像真的是她說的這樣。就像我們去遊樂場玩兒跳樓機,沈易一看到那麽高就犯怵,可還是硬著頭皮坐在我身邊,一下來之後腿軟的站都站不住,蹲在地上直吐。那時他恐高的厲害,一點也不像現在這樣什麽都不怕。我還嚇唬他,說再玩一遍,他臉色鐵青,卻也沒有拒絕,即使我後來並沒有真的帶他再來一次。
我問陳燦:“我那時候是不是對他挺壞的?”
陳燦搖頭,“不是你不好,是他太好了,好的不真實,他跟你交往的很小心,根本不像個正常人。”
她轉頭看向我,說:“我挺難相信的,他過去那麽寵你的一個人,現在真的就對你一點感覺都沒有了?這比科幻片還讓人不可思議。”
我垂下了眼瞼,“他生過病,忘記了很多事,也許他不是不喜歡我了,隻是他把我們的愛情丟了。”
陳燦想了想,搖頭,“難以置信。”
“真的想好要離婚了嗎?”陳燦問我。
我艱難的點了點頭,她摟住我的肩膀,以此聊以安慰。
我徹夜難眠,想起了很多過往,可那些再甜蜜,也隻會讓現在的生活變得更苦,什麽都無法改變。
早晨我出了一趟門,換了手機補了張卡,聯係人的號碼一個都沒有了,這時我才發現,我記得最熟的,還是沈易那串生活號,比自己家裏的號碼都要熟悉。剛結婚那段時間,我有時想他又不敢打擾他,就隻能看著屏幕裏的數字,想他在做什麽,看得多了,就記在心裏,怎麽都忘不掉了。我開始想,沈易他把過去的記憶片段忘記,會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他會不會在某一刻,也會悵然若失,察覺自己丟掉了什麽。
他的毒還沒戒,也不知道他會不會讓蘇娜陪他。我找個張紙,把自己知道的能緩解毒癮發作時的方法,一一寫了下來,禁忌也列在上麵,寫著寫著,後麵就變成了叮嚀,讓他不要做這不要做那,嘮嘮叨叨的像個老太婆。我最後放下筆,看著那滿滿的幾張信紙,笑話了一下自己,如果我麵對麵跟他說這些,他一定要嫌棄我廢話多了。
我把它們裝進信封裏,去了一個律師事務所,找人寫了份離婚協議。
我下午很早就到了青玉巷,進門卻發現他已經在了,自己一個人,坐在藤椅上透過窗看著外麵,麵前泡了一壺茶,早已冷了。
我走到他麵前坐下,把那份協議書推到了他麵前,垂目不敢看他,說:“你如果沒意見的話,就簽字吧。”
沈易轉過頭來,無聲的笑了笑,笑容格外淒慘,輕輕的搖頭,話開口卻是在責怪我,說:“喬綾,你才是那個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