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 傷

  蘇娜的反應大概就和那個假護士從我懷裏搶走孩子的時候,我的反應一個樣兒。


  我抱到樂樂,自然也不像其他的了,隻想把他護在懷裏,別讓別人搶走。


  假護士還想上前,我往後退了幾步,抱得緊緊的,她不能傷到樂樂,就算對我下手,也隻能小心。


  隻是她知道,那邊那兩個男人就沒有這麽多的心思,拎著棍子朝我揮了下來,我隻能弓著背抱緊樂樂,聽著他哭,心裏一陣陣抽疼。


  疼痛傳來的時候,我聽到蘇娜在吼著什麽,隨後那兩個男人一怔,被推開之後,蘇娜扯了我的頭發,要把樂樂從我懷裏抱回去,我一下哭了,看著她質問道:“如果這是你的親生兒子,你現在還能下得了這個手嗎!”


  蘇娜臉上閃過一絲錯愕,我又往後退,哽咽的說:“你根本不可能真的去愛他,我已經跟沈易離婚了,你可以繼續去追求他,去喜歡他,可你憑什麽拿別人的骨肉為你自己做人情?我知道你受過傷,你失去了擁有自己孩子的機會,那種痛你最清楚,那你為什麽又要來搶我的孩子,把你承受過的再加到別人身上。你到現在沒有真的傷害過樂樂,也許你真的會好好對他,可不管怎麽樣到改變不了我才是她母親的事實。你想跟沈易在一起,你那麽恨我搶走了他,現在沈易跟我斷幹淨了,你又來為我們搭線,你不覺得其實你這個決定特別愚蠢嗎?如果樂樂在他身邊,我一定不會甘心放棄,而且我會有探視的權利,我可以光明正大的與他接觸……”


  “那我就殺了你!”蘇娜眼睛裏充血的紅,怒視著我。


  我忍著疼,說:“我死了,樂樂就會把你當她的媽媽?你好好想一想,你們就算沒有孩子,還可以領養,就算是想要自己的親生骨肉,也可以找代孕做試管嬰兒。把樂樂抱回去,才是你不該選擇的下下策。”


  我話裏沒一份真心,其實一點都不想沈易跟她再有一個孩子,可看蘇娜有在猶豫,就堵了一把,又說:“你們不缺錢,不怕找不到好醫生,你就不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嗎?”


  蘇娜在想,我偷偷地觀察著周圍的地形,想著跑過來的時候經過的一個個轉彎和街道,思路竟然特別清晰,信了人家說的,人的潛力是無窮的,隻是需要一個激發的契機。


  我知道蘇娜不是傻子,她也很快的反應了過來,對我冷笑了一下,說:“你他媽耍我是吧,四哥他根本不可能接受去做試管嬰兒,你少拿話糊弄我。”


  我的話被揭穿,看了他們幾個一眼,之間有一點距離,什麽都沒說,扭頭就往相反的方向跑。


  我一隻手不能動,垂在身側,一碰就疼,在他們追上來的時候,再一棟居民樓的一層,看到一個敞開著的門,也不管那是幹什麽的,有沒有人管,直接鑽了進去,用腳把門踹上,倚在上麵喘了口氣。我把樂樂放在一個空處,掃了一眼,像是一個放雜物的雜貨間,黑乎乎亂七八糟的什麽都有。門沒有插銷,我拖過一張破舊的桌子來頂在門前,在上麵堆了幾樣東西,頂在上麵,扶著自己的胳膊,自己硬生生的把關節推了回去,也沒時間去在意別的,他們已經在砸門。


  我摸出了手機,冷汗滲進眼裏,逼出幾滴淚,用袖子抹了一把,想到的第一件事情,不是要報警,還是要找沈易。


  我終於沒辦法忍下去,給周岩發了條短息求救後,輸入那串號碼撥了過去。


  沈易第一遍沒有接,裏麵一直嘟嘟的響,我靠在那張桌子和那堆雜物上,外麵一踹門,桌邊就撞到腰背上,快斷了一樣。


  我聽到外麵也許是樓層的管理員出來了,有吵嚷的聲音傳來,被蘇娜罵了一句之後,那個聲音也閉上了嘴。


  我看了眼一旁的樂樂,再一次播出那串號碼,謝天謝地,這一次,總算能接通了。


  “喬綾?”他那邊很靜,隻有這兩個字傳過來,喉間有些喑啞模糊,語氣輕飄飄的,像我離開他時一樣的虛弱,帶了點疲憊,好像是說這兩個字已經用了最大的力氣。


  我不懂,他不是已經回到百樂了嗎,不是已經能做事了,怎麽還是這個樣子。


  我愣了一秒,開口胸口忽然悶悶的堵的發疼,對他說:“蘇娜來找我了,她想幫你搶回樂樂……”


  我說了這麽兩句,喉間一哽,剩下的變成了一陣支吾。


  蘇娜在這邊吼,他在電話裏也是能聽到的,我聽到他從座位上起身的聲音,更加擋住那張椅子,等著他會說些什麽,他卻隻把電話掛了,留給我一串忙音。


  我手機掉在地上,斷線之後沒幾秒,趕忙撿起來報了個警,也不知道這到底是哪裏,隻能說出一個大概的地址。


  我把東西不停的往門邊堆,外麵兩個男人還在砸門,蘇娜的手機鈴聲也響了起來,咒罵聲停了,我還沒來得及喘過一口氣,就隱約從門縫裏,看到一個男人退開一步,一個助跑借助慣一腳踹在了門上。


  門外的響聲傳來的同時,我看到那張桌子的一條腿哢的斷了,門邊堆得東西,連帶著一邊放著的雜物,一塊兒轟的倒了下來。


  我瞳孔頓時瞪大,看到樂樂還躺在一個箱子上,情急之下,隻把他抱過來,死死地按在了自己懷裏。


  門縫撕開,東西也劈裏啪啦的砸在我身上,我幾乎被埋在下麵,想動一動,膝蓋卻動也不敢動,一用力就好像斷了一樣的疼,隻感覺眼前一陣陣發黑,自己接回的胳膊被一砸之後又掉了下來。


  我模糊間聽到蘇娜在與電話裏爭吵,最後落敗的咬牙切齒,擠進來之後,試圖把我翻過來,把樂樂抱出去,可看到屋子裏的情景,無從下手。外麵響起了警笛,她才不甘心的被人拉了出去,從另一個方向逃跑。


  我回頭看了一眼,那張桌子的桌沿恰好砸在我右腿的膝蓋上,上麵還壓了一些其他的東西,我看到有血,卻不知是哪裏的,隻記得我低頭看著樂樂,哄了他兩句,之後便一陣昏沉。


  醫院消毒水的味道也變得好聞,我以為我懷裏還抱著樂樂,可睜開眼時,卻什麽都沒有。


  我使勁兒睜了睜眼睛,猛的想要坐起來,卻無法動彈,也說不上具體是哪裏在疼,應該是打過了麻藥,隻是渾身不舒服。我側過頭,看到了躺在一邊那張床上的樂樂,總算舒了口氣,太陽穴一陣脹痛,我看到手臂被固定過,其他的,就再也不知道了。


  我又睡了一覺,迷迷糊糊,被人一次又一次的叫醒,我隔著薄霧看到那張臉,再也不會以為是沈易,我知道,那是周岩。


  麻藥的勁兒過了,我的意識才逐漸開始清明。


  我看到我的肩膀下麵開了一道口子,周岩說是大結節受了傷,也有骨折,做了手術在裏麵加了塊鋼板固定,說的亂糟糟的,大概醫生的話他也聽不懂,直接對我轉述,有所遺漏。


  至於我的腿,隻是砸了一下,沒什麽大事,有扭傷,半月板和韌帶受了點傷,流血也沒有什麽大礙,隻是下麵有一根鐵條,當時一摔倒尖頭刺了進去,因為我的移動出來一點,在膝窩下麵撕了一道。到了醫院抽了兩次淤血,等著它長好。


  我渾渾噩噩,周岩一直在照顧我,我想要手機,他幫我找到拿過來的時候,我看到了上麵有十幾條沈易當天的未接來電,最後隻有一條隔天的短信,三個字,對不起。


  我陷入了一個循環的夢魘,耳邊不停地回蕩著他的話:我叫沈翊,立羽翊。


  他告訴我的時候,心裏想的是什麽,他為什麽要挽留我,如果他還喜歡我,怎麽就給我一個踏踏實實的承諾。他說三年後會給我答案,我跟了他兩年了,這已經是第三年,可我們已然分開,我還能有那個知道的機會嗎?那個答案又還會有意義嗎?


  我一直相信,他曾對我動過情,可每一次在我即將確定的時候,都會冒出一些事來打破我的幻想。我選擇了離開,蘇娜還是不肯放過我和孩子,可明明是他自己放棄了樂樂,是他不肯來看樂樂。樂樂生日,在喊爸爸的時候,他在哪裏呢,在做著什麽。


  我在他身邊的時候,逼著自己變得像個小金剛,堅強起來別怕那些明槍暗火,圖的隻是他能在偶爾閑暇的時候,我們兩個能安安靜靜的待上一會兒。


  我們分開了,我一分錢沒要,隻帶了那一片楓葉,一紙佛文,還有他塞在我口袋裏的平安扣和他親手替樂樂組裝起來那張小床。


  我不去打擾他,我讓自己理解他,他吸了毒,自己都很難過,怎麽顧得上我們。


  可我這些事情做到最後,誰來理解我?

  他的父母死了,他的父親推開他才讓他活了下來,可他連去參加他們的葬禮都不肯,連去給他們燒一把紙掃一掃墓都不肯。


  他的弟弟做了警察,他告訴我,他不殺了周岩已經給了他麵子。


  我為他生過一個孩子,與他結婚又離婚,度過那麽多好與不好的日子,最後得到的隻有他的幾句對不起。


  我徹底的開始動搖,這個男人心裏,到底還有沒有一分正常人的感情。


  甚至蘇娜,連蘇娜都在她身邊陪了這麽久,為了替他擋那一刀才失去生育的能力。他對蘇娜……他對蘇娜……


  我腦袋裏像是安了一顆炸彈,他對蘇娜,除了沒有愛情,又有什麽不好。


  我一直忍著,等到手臂和膝蓋都康複,做複健把手臂拉開的時候,我看到自己小臂上,被沈易劃破自己縫針留下的疤,淺淺的,卻比任何時候都疼,終於大哭了一場。


  周岩在旁邊看著,最後看不下去,出了病房的門。


  我忍痛的能力一直在增加,我在這時候才感覺到自己還算年輕,沒到風燭殘年的時候,骨頭恢複的很快,周岩讓我補鈣,給我帶湯帶的我看到就想吐。我的手最後也沒能像過去那樣直直的舉過頭頂,醫生說幾年之內,拿不了重物,也不能做過量的運動,不能跑。


  我一一點著頭,出院那一天,周岩不放心的扶著我,我失魂落魄,抱著樂樂,扭頭的時候,在不遠處看到了一串熟悉的車牌號,正緩緩地駛出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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