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9 你們一點都不像
沈岩皺眉,眼神看起來有些迷惑,對保安說:“往後退一點,慢放。”
視頻倒退,以慢了一倍的速度繼續播放,從他出門開始。
“停!”畫麵停留在假醫生抬頭看監控的那一幕,口罩遮住了大半邊臉,但鼻子以上是漏出來的,勉強能看到一些。
沈岩摸出手機拍了張照片,讓保安把幾個帶子都給他拷貝了一份,裏麵太悶,我們兩個在外麵等著。
沈岩像在想什麽,心神不寧的抿著嘴角,拿到視頻之後就折返回去往病房走,我緊跟在後麵,聽到他問我:“他什麽時候能醒?”
“我也不知道,他之前情緒不太好,藥裏有安定,可能不會太早。”
“醒過來記憶會受損嗎?”
“應該不會吧。”我不確定,問他:“你想問他什麽嗎?”
沈岩嗯了聲,我在靠近病房門口的地方停了下來,不知道該怎麽對他開口。
沈岩見我沒有跟上去,回頭來看著我,“怎麽了?”
我說:“他可能不會記得發生過什麽,因為我們都不知道事情發生的時候,醒著的到底是哪一個人格。”
“嗯?”沈岩滿眼不解。
我說:“他身上有五個人格,現在隻知道其中一個叫,其他的還不知道叫什麽名字,他們分別承載的是不同階段的回憶,有時候會有感覺,但是目前來看,他們的並不共享同一份記憶。”
沈岩還是沒有明白我在說什麽,我帶著他去了徐醫生那裏,在我告訴徐醫生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之後,沈岩拿到了一份簡略整理過的資料,還看了那兩段視頻,臉色越來越難看,把手裏的紙張攥的皺了起來,說:“他坐牢的事我知道,是因為他打傷了陳局,可他們兩個之間能有什麽恩怨。”
他這話跟自言自語沒有什麽兩樣,我們誰都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
不過,沈翊跟陳律,好像怎麽看也都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那時候沈翊還沒混到這個地步呢,要說有什麽立場的矛盾,也不至於就讓他去襲警,他的性格不會那麽做,除非陳律真的跟他有非保不可的仇。
徐醫生跟他說了說沈翊的病情,沈岩越聽表情就越奇怪,跟一開始的我一樣,根本不能理解一個人的身體裏住著多個靈魂會是怎樣的一種體驗,而且對他們變成完全不同的獨立人格也表示了極大的疑問。我們絮絮叨叨的說了很久,才讓沈岩暫時接受了他的哥哥現在不隻是一個人這一說法。
他大概腦子裏也是一團漿糊,沉默了很久,謝過徐醫生之後出去透了口氣。
樓梯拐角的窗子開著,清風拂過臉頰,讓人從混沌中尋到了一絲清明。
沈岩一直在想,默默地說服自己,我看著外麵結了冰的湖麵,意識開始神遊,直到沈岩說了句話才回過神來,卻沒聽清,又問了一遍。
他說:“第二段視頻裏那個人也是醫生?怎麽現在給他治療的不是那一個?”
這又是一個挺複雜的問題,我組織了半天,才毫無邏輯的告訴了他一點關於謝文初的事情,他聽得迷迷糊糊,抓住重點,在謝文初對沈翊的用藥和治療上多問了幾句,然後眉頭皺得更深,拳也攥了起來,一副隨時都有可能爆發的樣子。
他雖然整天說好像很討厭沈翊似的,可說到底,他們倆的血緣不會變,他小時候對這個哥哥印象有那麽好,怎麽會一點感情都沒有。
我有一搭沒一搭的跟他說著關於沈翊的一些事,他靜靜地聽著,末了開口問我:“你知不知道他到底是為了什麽才跟陳銳?”
趙嘉齊懷疑跟他父母的死有關,可沈翊否認,而且從沈翊跟沈岩說的那些話裏,我是真的覺得他是沒想要報仇的,可其他的,還能有什麽原因呢。
我搖了搖頭,沈岩仰頭微微歎了口氣,輕聲道:“其實我一直都不了解他,可很多誤會就像命中注定找不到答案一樣,不管他一開始踏進這行是什麽緣由,我能做的隻有盡可能的讓他伏法。如果有機會從頭來過,我倒希望當年跟爸一起離開的那個人是我。”
“那樣的話,現在為難的人就該變成他了。”我說。
沈岩說“不一定,我們倆思維不對路,他會不會當警察我不知道,但我一定不會走他這條道兒,不管什麽原因。而且我也沒他那麽不惜命,玩兒不轉那種環境。”
我咂了下嘴,“那也不一定。”
“怎麽說?”
“要是讓你去臥底你幹不幹?”
“不幹。”
“為什麽?”我好奇。
他隻說了一個字,“累。”
我被風吹的打了個噴嚏,抱著肩膀縮到了一邊,沈岩把玻璃拉了過來,這時候有護士正好過來,跟我們說沈翊醒了。
比我想象中的早了很多。
我們兩個人一起進到病房裏的時候,他坐在床上發呆,手上的紗布被他自己解了下來,血呼啦的扔在一邊。
我們剛進門時沈翊轉過來看了一眼,之後就又那樣呆呆的坐著,沒有任何表情,一聲不吭。
我和沈岩對視了一眼,他小聲問我:“現在是哪一個人格?”他對沈翊的五個人格已經有所了解,隻是不能分辨。
我走過去在他身上打量了一遍,他目光半垂著,看著自己身上蓋著的被子,安靜的樣子有一點像,但是又沒有他那種小孩子的天真懵懂。
“?”我試著叫他。
他一副麵癱臉,緩了幾秒抬眼看著我,好像在回應似的。
我覺得怪怪的,又沒別的選擇,就對沈岩點了點頭。
沈岩猶豫了一下,別扭的到沈翊身邊來,翻出手機裏剛拍下的照片給他看,問:“你認識這個人嗎?”
沈翊往他手機上瞧了一眼,又把頭別了過去,翻身背對著他躺了下去,不想理他一樣。
沈岩蹙了蹙眉,我說:“他不喜歡跟人打交道,也不會說話,有時候還會很怕人,你別介意。”
沈翊三歲的時候還沒有沈岩,肯定不會認識他。
沈岩把手機收回來,仔細觀察了沈翊一會兒,直到他把杯子拉上去蒙住了頭,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挑了挑眉梢,轉身對我說:“他這樣也問不出什麽,我還是先回去了,這件事等有什麽確切的線索我再給你消息,他清醒過來的話,給我打個電話,我再過來吧。”
我點頭把他送到門口,問道:“那張照片能看出樣子嗎?”
眼睛是露出來的,能看個一半,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分辨出是誰。
沈岩眼神飄忽了一下,說:“我不確定,但看著有點眼熟。”
“像誰?”
“王琨。”
“慈空的徒弟,慧雲?”這超出了我的想象。
沈岩嗯了聲,說:“隻是看著有一點像,我之前從房屋的購買資料那邊找到過一個照片,他眼睛下麵有一顆淚痣,很好認,這個人也有。”
“沈翊說你拿到的資料可能是假的。”他之前找到許立的照片也是假的。
“我知道,但這張照片應該不是。”沈岩麵色嚴峻,道:“這件事從頭到尾都很奇怪,就像有人刻意的引導著我們去做什麽,而且很了解我們的行動。王琨是沒有理由現在來對沈易做什麽的,他在監控裏表現出的也是一種慌張,特別是最後去擋攝像頭的時候,靠近了很容易發現,他的手一直在抖。能有膽量對沈易下手的人,不應該有這種恐懼,我猜他可能是被人脅迫,我們真正的對手另有其人。”
我捋了捋這其中的關係,問道:“你之前也收到了麵具,是不是Mars?”
“沒人見過他。”沈岩說:“我們對他的了解是零,這種事情要問警察還不如去問黑道,我們也不知道他做這些事的目的,還是等沈易另一個人格清醒過來再說,現在暫時沒辦法,我會先想辦法找到王琨,他應該會知道一些事。”
我心裏那種陷入泥沼的感覺越來越強烈,無法掙紮,又無法逃離,手足無措,卻還是在不斷下沉。
送走了沈岩之後,我回到病房裏,沈翊還躺著。
我踢了踢床腳,“起來吧,別裝了,阿岩這會兒都快到警局了。”
沈翊無精打采的翻了個身,躺著麵向看我,揚了揚嘴角,語氣挺虛弱的問:“有這麽明顯?”
我搬著小凳子坐下,“演技太拙劣了,也就騙騙阿岩,我太了解你了,你們一點都不像。”
他嗯了聲,疲倦的閉上眼睛,淡聲道:“是不像。”
我問:“阿岩來看你,你幹嘛裝另一個人?”
他滿是無力,抬手按了按額頭,微微蹙著眉,說:“跟他沒什麽好說的,這時候見麵怎麽都是尷尬,不想應付,太虛偽了。”
“你現在沒事了嗎?要不要叫徐醫生?”我從小凳子坐到床上,把他的手拿開,在他頭頂的穴位上輕輕按著,“你還記得都發生過什麽嗎?”
“不記得。”
“一點印象都沒有?”我進來的時候他是睜著眼睛的,難道那個不是他。
沈翊嗯一聲,我推了推他的肩膀,“你別再睡著了,你睡著了他們出來怎麽辦,越折騰越累,消耗的都是你的精力。”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勉強的睜開眼睛看著我,我有點別扭,眼神到處瞟,最後落在了他的手臂上,他覺察到我的視線,把手放到了被子下麵。
“你幹嘛把紗布拆了?”我掀掀被子想看看他的傷口,卻被他條件反射似的用另一隻手抓住了手腕。
我莫名的看著他,他越是這樣就越是讓我覺得這其中有事兒,仗著他的藥性還沒有完全過沒什麽力氣,站起來掙開他的桎梏一下掀開了被子。
他愣了下,再躲已經來不及,袖子還是挽著的,耷拉了一些。
我抓過他的手來,看到他小臂上密密的縫線,傷口的輪廓被人刻了一個大寫的Y。
對於這個字母,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的名字。
沈翊與沈易之間,差別隻是一個同音的yi字,首字母是Y。
沈翊把手收回去,袖子垂了下來,從底下的抽屜裏摸出一盒煙來點了,抽了一陣兒後把謝文初放在這裏的藥瓶拿了過去,目光低斂著對我說:“他知道我的身份,喬綾,你別再管我了,回家吧,別再扯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煩,這本來就不是你該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