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6 流離飄蕩
在徐醫生開始對沈翊治療的初始,用了沙盤和畫板,而在那上麵畫了一副棺材和花朵。我發現的這個筆記本外麵的筆觸與相似,上麵是一個個的骷髏,沒有一處線條是直的。骨骼的構造很奇怪,頭是人頭,身子的骨頭卻像是一些大型獸類的樣子,毫無規律的穿插在一起,拚出一個個像人又不是人的形狀,交疊的摞在一起,手臂與手臂交錯,腿骨與軀體裏穿過,小腿少了一截。
我細細一看,竟發現每一個骷髏都有一部分殘缺,甚至嚴重者每一個部位都多多少少有所破損,唯一完整的就是他們的頭。
那下麵是一片蝦子紅,時間長帶了點發黑,越深的地方越是如此,顏色很不均勻,有的地方呈現水滴狀幹涸的紋路,有的地方則是水流狀的痕跡。
我站起來,把它偷偷拿到自己的房間去,拍了照片之後,用小刀把膠帶割開。
那層紙一揭下來我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鐵腥氣,靠近了去聞那張紙,又反過來看一眼正麵的顏色,霎時明白了那是什麽東西,一陣頭皮發麻,把它放到了遠遠的桌上。
翻開筆記本,發現這是一本日記,沒有寫年份,沒有寫日期,開始的時間是一個周三,天氣,陰。
【哥哥死了,爸爸說是我害死他,我問爸爸他還會來找我嗎,爸爸說死人隻能埋在土裏,永遠都不會再出現了。我不相信,他沒有再說話,給了我一個弟弟,讓我變成了哥哥。我不想這樣,我恨他。】
這短短幾行字,寫得擠成一團,字體很端正,也很小巧,看得出是孩子的字跡,中間夾雜著一些寫的圓圓的拚音。
哥哥大概是指真正的Nick,被沈源殺了,第一篇的時間應該是他剛回到沈家的時候。
下一頁是接著的時間,周四,天氣,陰。
【我見到那個弟弟了,不漂亮,胖乎乎,一張嘴臉皺成一團,經常流口水,躺在一個小床裏,明明跟我一樣什麽都不會,但爸爸對他很寬容,媽媽也總是抱著他。我討厭他,不想碰他,但大家都很喜歡他。媽媽說我要比哥哥對我還要好的對他,她說我們是親兄弟,把骨頭打斷也不能分開,以後也要一直在一起。我不明白,如果是這樣,為什麽他們對我們不同,而且我不想跟髒兮兮的他在一起。這不是我的家,我想離開。】
周四,天氣,陰。
【我去找哥哥了,爸爸不同意,我拿了媽媽的包偷跑出去,喬特叔叔幫了我的忙,可我在火車站被人抓到帶了回來。爸爸說任何人做錯事都要受罰,跟叔父他們一樣的話,可哥哥說,那不是錯,是輸的代價,我隻能接受,因為軟弱的人沒有反抗的權利。爸爸把我帶到一個房子裏,他手裏拿著鐵棍,沒有打我,用力打喬特叔叔的頭,直到他躺在地上不動了,拉著我的手指著他說,這就是死。他說我哥哥也是這樣死的,也變成了跟他一樣的東西,叫屍體,不會再活過來了。他說喬特叔叔背叛了他,幫我逃跑是為了讓他的對頭抓了我來威脅他,不是真的要幫我,外麵的世界裏沒有好人,全都是一群垃圾。我跟喬特叔叔被關在一起,冬天很冷,那裏麵什麽都沒有,我把外套給了喬特叔叔,蓋住他的頭,他的身體變得很硬,也很冷。房子很黑,但是白天的時候角落裏可以曬到太陽,隻是牆角會更冷,所以我從來不去。後來我被人帶出來的時候,喬特叔叔已經僵硬了,我餓得沒有力氣,看著他被人扔進了海裏,很快就不見了,我也往那邊跑,想把他拉回來,也想知道跟著他走,會不會找到哥哥。有個人追過來把我按在了地上,海水灌進嘴巴裏,又苦又腥。爸爸說我如果再跑,就要跟他們一樣。我很怕他,不敢再出門,他便對我很好,送給我很多東西。那天回來的時候衣服上結了一層冰,媽媽抱著我,一直哭,我發燒了,她也把注意力從那個弟弟轉移到了我身上,她的眼睛很好看,但總是皺著眉,手很暖和,坐在一邊彈琴給我聽,說那是另一個世界。
我還是很想哥哥,他以前說這個宇宙很大,再另一個世界一定會有另一個我,我開心的時候他在難過,我難過的時候,他也會很開心。我想那個我肯定很幸福。我問哥哥我能不能見到那個人,他說要我自己離開叔父家去找,他會幫我的。可是我記得,我最後一次見他的時候,他對我說,要跟我分開走,以後再匯合,但他還是會幫我,如果我找不到那個人的話,在很久之後,他就會變成那個人,陪在我身邊。
我問媽媽是不是這樣,她很久都沒有說話,點了點頭,讓我坐在她身邊,跟著她的手按那些琴鍵,那個弟弟躺在一邊,安靜的時候,好像沒那麽醜了。】
我捏緊了手下的紙張,我還以為是他寫錯了日子,卻不想這中間隔了一輪,發生了這些事,他的字裏行間,更是直接點出了他的病症的引子,Nick與他的關係,根本就不像他自己口中說的那麽淡。
我翻過一頁接著往下看,寫得很少,拚音也越來越少,字跡更加工整起來,這期間他跟一個老師讀書,時間很緊,說不想再寫下去了,覺得很孤獨。之後便隻記下時間,沒有隻言片語。
再出現文字的時候,已經過了很久,而且時間也記錄的不完全,中間空了不知道多久,巧合的是又是一個周四,而他每一篇寫下的天氣都是陰,對沈源的稱呼也由親昵的爸爸變成了生疏的父親。
【父親新交了一個朋友,跟他所有的朋友都不一樣,他們兩個躲在書房裏悄悄說話,有一次我單獨撞見他,他沒有像那些人一樣躲得很遠,而是蹲下來問我的名字,神情有點像媽媽,很溫和的樣子。他不常來,我到現在才見過他兩次,我說他很神秘,像貓頭鷹,總是半夜到這裏,是不是做什麽重要的事。他說他姓陳,然後就笑,說等我長大了也可以做跟他一樣的事,卻沒告訴我是什麽。我不討厭他,但父親說他也不是什麽好人。然後給我很多書,我看不懂,教我的老師很嚴厲,臉好像是僵的,年紀很大,力氣也很大,拿著戒尺背著手念文章。
我沒辦法專心,最近總覺得身邊有人跟著我,我站起來他也站起來,我看書他也看書,我睡著的時候,他就在我背後,我恐懼這種感覺,想要尋求幫助,可父親說不許我為偷懶找借口。我不想再跟他說話,他從來都不信任我,而且冤枉我,說我不尊敬老師,也不聽他的話,然後莫名其妙的挨一些人的打,被關進那個房間,外麵下雨的時候,裏麵很潮,會泛起一層水,隻能站著,不然就會把衣服濕透。那天弟弟又在哭,打翻了桌上的墨,父親沒有怪他,反而哄著他回去睡。
我煩透了,憑什麽他總是惹禍卻能得到原諒和愛,而我不管怎麽做都改變不了我們之間的輸贏,還總是連累別人,弄得誰都不願意與我靠近。我趁他們都不在的時候,把弟弟抱了出去,放到了海灘上,等著他被海水衝走。
他這次沒有哭,眼睛能睜得很大了,伸著手看著我,想抓到我的手,我往後退一步,他就站在那裏扁著嘴,在海水衝過來的時候,我有一點後悔了,卻不知道為什麽睡著了,之後的這幾天,我就沒有見過他。父親氣的把我綁起來也推到那裏,也許也想殺了我,媽媽跪在他身邊哭,聲嘶力竭的喊著讓人把我帶回家。我知道,弟弟大概是死了。我就像聖經裏一樣,因為嫉妒殺了自己的親人,身上被留下記號,不見神的麵,流離飄蕩。我耳邊經常有一個聲音,告訴我要逃出去,我不知道要怎麽做,他說,隻要殺了父親。
我做不到……
到底那個快樂的孩子在哪裏,不管誰都好,讓他把屬於我的幸福還給我,我不想殺人,可我也不能留在這裏了,因為我已經殺了我弟弟,並且不感到難過。書裏說這個世界上有神仙和上帝,可是為什麽他們從來都沒有救過我。】
這一頁上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手受了傷,紙上有血跡,隨著字跡抹開。
我暫時合上了本子,在這個時候,他的人格就已經解離裂變了,而且精神明顯不穩定。沈岩沒有死,或許就是他在反悔的那一刻觸動了身體裏的另一個人格,把他又帶了回去,才讓他活了下來,那之後他父親肯定不會再讓他接觸沈岩,所以才會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我到書房裏去找,並沒有看到有聖經,現在的沈翊應該是沒有這些信仰的。我隻好從電腦上下了一份電子版的舊約聖經,在裏麵找到了那個故事,那個殺死自己弟弟的人,名字就叫。
我深吸了一口氣,靠在椅背上看著屏幕裏那個刺眼的名字,依照沈翊的記性,他如果看過聖經,不會不知道這個名字,而這本日記到現在為止,正好就是主人格逐漸分裂的過程,沈翊沒有這段記憶,那他又把這些給了誰?是?
我腦子裏一團亂麻,把日記本縮進了抽屜,暫時沒有要讓沈翊看的打算,倒可以先去找徐醫生問問看再想對策。
我也給沈岩打了個電話,問他以前有沒有發現沈翊有過奇怪的行為,比如一些信仰或者是對他的惡意。沈岩否認了,說他性情一直很溫和,隻是人比較內向,不了解他的人會覺得他很冷淡,但其實不是那樣,他隻是話很少,喜歡安靜,沒有表現過惡意。
這有點像現在的沈翊和他初高中時的結合體,更像那個我不知道名字,出現過幾次的人格。
我很久都沒想明白,直到沈翊回來的時候。
他進門很急,直接到書房裏往電腦上插了一個U盤,我進去之後就見他點開了一個文件,裏麵有一份拷貝下來的錄像,監控的畫麵很遠,打開之後沒多久,就看到一個人抱著一個孩子出現在畫麵裏,把他塞到了一輛麵包車裏,之後從後備箱裏拖出了一個差不多大的男孩,在頭上套了袋子,很快的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