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翊】 真情假意
“阿岩還太小,如果你願意代替他,就跟我走吧,跟我一起保護好這個家,讓他們好好的活著。”
“你必須忘記你自己,從今天開始,換一個新的身份,如果我死了,就用他的名字活下去。”
“我對你的計劃很感興趣,三十分鍾,我會引爆軍火庫,剩下的交給你,你知道我的身份,如果你還能活著出去,我願意給你一個位置。你還年輕,做得好的話,我決不會虧待你。”
“我不希望我親手帶出來的人是個叛徒,除非你給我一個解釋,為什麽要跟他有所來往,你到底跟他說了什麽?”
“我不後悔跟你做兄弟,可我真後悔救了你。”
“我不看你的過程有多難,我隻要結果,別跟我抱怨,規矩擺在這兒,做得到就留下,做不到就滾!”
“這麽多年你身邊死了多少人,你是怎麽活下來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在找你,你沒有退路。”
“別對他們動感情,沈易,你對誰好就是在害誰,明白嗎?”
……
耳邊傳來的水滴聲打斷了思緒,手機亮起微弱的光,時間是淩晨,身邊躺著我曾經喜歡過的女孩兒,我們分開了多久,終於又重逢。
我支起身,點了支煙,薄霧很快散開,在黑暗裏,沒有任何顏色。
硯青山的一場槍戰,我忘記了很多東西。
我的胸口有一個殘留的彈片,在所有的傷痕都結痂愈合之後,依舊時常作痛,像被一隻螞蟻啃噬。醫生說,它靠近心髒,很難去除,於是它繁衍變成蟻穴,長久的居住。我知道它對我而言,一定有特殊的意義,它在提醒我記住它,隻是很可惜的,我太懦弱,總沒有辦法想起。
十八歲之後,我開始重複一個夢魘,裏麵有我的父親,有陳銳,有隊長,有陸智……有很多人,他們對我說話,我卻不記得他們的臉,隻有模糊的影像。
就像我現在看著身邊帶著淚痕熟睡的女孩兒,我覺得她沒變,卻想不起她過去是什麽樣子,我隻知道,我喜歡過她。
時隔太久,我對她好像已經不再有那種渴望擁有的衝動,我殺過人,坐過牢,也吸過毒,走私,一雙手好像什麽壞事都沾過。就算不提這些,我還有一個難言的地方,是關於性。隻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們兩個這一夜,做得很成功,即使我並沒有感受到什麽快感。我心裏明白,我早已不配她。
抽完一支煙,用她的手機給嘉齊打了個電話,枕著手臂發呆的時候,她醒了。
麵對她的質問,我熟練地應答,脫口而出那些讓她傷心的話,我對他說:“我有喜歡的人了。”
她放開我的手,我以為這就是結束,關門離開。
獸藥店這件案子,是程輝給我布下的圈套,在百樂短短的時間裏,我與袁顥始終無法和諧的相處。當時遇到他的第一麵,我就有一種感覺,他會是我未來最大的敵人。直覺這東西,有時候也很奇怪。
我跟喬綾戀愛也不過是那三年未滿,可她卻當真著那兩個字等了我九年,我不知道是該說她傻,還是執著,想到最後,還是要怪我。
隻是我不明白,她既然在等我,當初為什麽不給我回信。
我低頭看到抽屜裏放著的那兩隻小象的工藝品,在曼穀買的時候,攤主說,這是吉象,代表的是吉象。我覺得有意思,這就好像我明明是沈翊,卻要假裝沈易,外人不覺什麽,可對我們自己來說,諧音再像,假的就是假的,終究是不一樣。
因為彭錚不依不饒的調查,我和喬綾又綁在了一起,我在看著她的時候,記憶有時會有些混亂,一點點回憶著我曾與她的過去,我想要與她靠近,卻又不得不謹記著自己的身份,與她劃開一點距離,時間越長,越變的煎熬,過往清晰的同時,自己卻變得朦朧不清。
硯青山上,她問我能不能離開百樂,與她一起,過平靜的日子。
我不敢告訴她太多,我想答應她,可話開口,卻是對她說:“我已經不愛你了。”
我與陳銳之間的恩怨,必定要有解決的那天,我所背負的一切,也要有一個交代,而在那之前,我需要得到更多,才有與他爭鬥的資本。我在他身邊已經待了這麽多年,我父母的死,硯青山上所有人的死,我忘記的事情,我想要也必須找到一個答案,事情沒有解決之前,我就不可能過上平靜的生活。喬綾應該過的,是安穩幸福的生活,而不是與我一樣參與其中。
我想與她劃清界限,別再聯係,可又無法掌控所有。
從黃建清那裏回來,接到嘉齊的電話,說開會。
趕到百樂時,其他人都到了,我坐在那裏,忽然對這個環境感到一陣惡心的乏味,從心裏生出一股厭惡,起身先走了一步,出去抽了支煙,透透氣。
裏麵的人漸漸散了,路過打著招呼,熄滅了最後一支煙,我走到門前,伸出手還沒有推開,聽到裏麵蘇娜在說話,聲音蔫蔫的,“四哥這段時間怪怪的,哥你沒有發現嗎?”
我愣了下,聽到陳銳不經意的問:“怎麽了?”
蘇娜一陣沉默,想了想抱怨說:“他跟以前不太一樣了,而且跟那個女人走的很近,他過去從來不那樣的,哥,你說他會不會是喜歡上她了?”
陳銳低頭翻著文件,說:“他那個人感情薄,應該不會,你沒有去問他?”
蘇娜說:“問了啊,可是四哥說的跟我看到的一點都不一樣,我沒法兒信他,你也看到了啊,他為了保住那個女人的弟弟,連拿自己命擔保那種話都說得出口。哎,哥你先別看了,你聽我說啊,那個喬綾就是當年我叔叔死的時候,參與過手術的一個實習護士。”
陳銳手下的動作停了,問道:“你確定?”
“當然了。”蘇娜說:“化成灰我都認識她,反正我覺得他們醫院肯定有問題,我叔叔當時的傷我又不是看不到,怎麽可能好好的就死了。”
陳銳靜默,過了會兒開口道:“遠峰的事過去這麽多年,醫院那邊給出的結論隻是醫療意外,手術過程中忽然大出血,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娜娜,別再抓著不放了,你當時鬧得還不夠嗎。關於喬綾這件事,你也不必擔心,隻要他們之間有什麽發展,我會想辦法解決掉她。”
我沒有推門,轉身回了自己的辦公室,含了支煙,晚風吹進來,才得了幾分清明,回想我這段時間做過的種種,連自己都覺得過了。
我去找喬綾,帶她去了梨園。
她的出現打亂了我原本的一切,我看著她,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想我是不是應該先下手殺了她。如果她活不了,我動手,會不會比等到有一天我再看到她的屍體更好受一些,她落到陳銳手裏,還不知道能不能幹淨的去死,至少我可以給她留一個全屍。
可是她是無辜的,為什麽一定要死,我憑什麽再去害她。
我聽到腦子裏浮出相駁的話,他們在爭執,我閉了下眼睛,定定神,問喬綾:“你怕死嗎?”
她沒有猶豫的點頭,說怕。
我忽然覺得自己其實挺變態的,謝文初說這是一種病症,他說我心理上是一個病人,所以做事要多想幾遍,才能確定到底哪一個才是對的,是我想要的。
我身體裏住了幾個不同的子人格,我有時會很清楚他們的存在,有時有懷疑。他們就像一件件不同的衣服,穿在身上,活成我期待中的模樣。又像一個個垃圾桶,承擔著我丟棄的過去和情感。我一直不覺得現在的自己有什麽不好,感情少一點,負擔也會減少,離我的目的的達成就越輕鬆一點。
我利用著他們,並且沉浸其中,時間久了,連自己的本我到底是什麽樣子,也忘了個幹淨。
我對喬綾說,我會辜負很多人。
她不多言,隻輕輕應聲。
我沒殺她,拿他弟弟威脅她離開朋友,也離開B市,卻從彭錚那裏得知她懷孕的消息,而且想瞞著我把他打掉。
她有了我的孩子,陳燦知道,彭錚知道,嘉齊也知道,隻有我像個傻子。
她去做檢查的時候,我在外麵抽煙,抽夠了也冷靜下來,念著陳銳那些話,想到了自己的情況,也想到了蘇娜,思忖許久,對她說:“把孩子生下來,我娶你。”
喬綾卻不同意,堅持要把孩子打掉,我想起小時候被拋棄再接回來之後得到的那些東西,明知自己當時的厭惡,卻還學著那一套,答應給她房子,給她錢,拿她家人威脅她,就是不敢對她說一句愛。
那個字太重,比任何責任都讓我背負不起。
從醫院出來,剛上車就從後視鏡裏看到陳銳的人,給嘉齊打了個電話,讓他帶幾個人,把喬綾看住,不讓她出門,以保胎的名義把她囚禁了起來。
我去找陳銳,兩個人坐在一起,開了瓶紅酒,我對酒不感興趣,勉強飲了一口,對他說喬綾懷孕的事。
他挑眉,問我打算怎麽辦。我說我想要這個孩子,說我會娶喬綾,還說等她生下孩子,就跟她離婚,把孩子留下,與蘇娜結婚,把孩子交給她來撫養。蘇娜不能生育,這個條件對她來說是個機會。
陳銳在對她妹妹有利的事情上不會反對,我們碰杯,達成協議。
我知道這件事遲早有一天會讓喬綾知道,我也一直告訴她,我娶她隻是為了孩子,生產之後,我們就會離婚。
去見她父母時,她的父親什麽都沒說,隻對我說:“女兒大了留不住,我不管你是做什麽的,人品怎麽樣,我隻問你,能不能一輩子待他好?”
我說會,他便不再多說,隻像聊家常一樣說幾句話。
陳燦的話讓我有些底氣不足,懷了幾分不安,她我愛不愛喬綾,我轉頭看著她,零碎的過往湧動浮現。我用一個假的身份與她相識,卻渴望付出真心,忘了我從來沒有得到愛情的資格。
我回過神來,說:“愛。”
在那一刻,我的全部都是假的,可我愛你是真的。
那天陳燦鬧得很熱鬧,她的那些問題我明明不記得了,卻在當時脫口而出,原來讓我回憶起那些快樂的,隻有那個十七歲的人格。
把她抱上車,那一晚我站在窗前,看著外麵亮著的萬家燈火,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