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觀書有感
看到跳珠這幅樣子,碧荷大急。她趕緊保證道:「跳珠姑娘莫急!碧荷與庄公子有些交情,待會若是……若是何公子真的力有不逮,碧荷一定會全力保下何公子,斷不會讓何公子因此喪命!」
「嗚嗚嗚……碧荷姑娘!求求你,一定要保住我家少爺……我們何家……就只剩下少爺了……嗚嗚嗚……」跳珠說著,便要給碧荷磕頭。碧荷姑娘側了側身,與小瓷一起將她扶了起來,並且不斷的輕聲安慰她。
大約半個時辰后,庄聖賢信心滿滿的來到何憂面前,見何憂依舊以書覆面,悠哉悠哉的躺在草地上,便出言譏諷道:「何兄難道是想從此不再作詩?若要如此,只要何兄肯主動認輸,不才自當饒何兄不死。」
「啊?什麼?怎麼了,誰死了?」
庄聖賢並不突兀的說話聲居然下了何憂一跳,顯然他剛剛並不是在作詩,而是在睡覺……
「少爺!你怎麼睡著了呀?怎麼辦,這可怎麼辦?」跳珠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頓時又落下來了。
「幹嘛?我睡個覺你也哭?我要是死了,你怎麼辦?」何憂打著哈欠,沒好氣的說。
「少爺要是死了,那跳珠就陪少爺一起死!」跳珠斬釘截鐵道。
何憂微微一愣,心裡頓時暖洋洋的,感動的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兩世為人,第一次有人對何憂說這種話,也算是沒白活。
「好了,我的詩早就寫好了。看你磨磨唧唧的這麼慢,所以我就睡了一會,等等你。怎麼樣?你做好了嗎?」何憂對庄聖賢說道。
庄聖賢冷哼一聲,說:「那還真是多謝何兄手下留情了,請現在就開始吧。」
庄聖賢才不信何憂能有「七步成詩」的文采呢,斷定他是在胡吹大氣,想要輸的體面一些。
「聽好了!」何憂清了清嗓子,指著面前的湖念誦道
「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雲影共徘徊。
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
嗡!
此詩一出,庄聖賢感覺腦海中一陣轟鳴。他晃晃悠悠的退後兩步,呆愣愣的看著面前的湖面,久久不語。
碧荷姑娘靜立垂首,不停的默念何憂的這首詩。而孟冠林則以袖遮面,一副羞於見人的樣子。
「這明明是一片這麼大的湖,為什麼要說半畝方塘呢?」小瓷疑惑道。如果目光可以殺人的話,小瓷現在已經被跳珠殺死成千上萬次了。
何憂拉了拉跳珠的手,微笑著回答道:「因為我讀的書有限,心胸只有半畝,所以縱然面對如此廣闊的湖面,也只能看到半畝方塘。庄兄與我不同,讀的書多,相信他的心胸肯定要比我寬廣!」
聽了何憂的話,碧荷嘆了口氣,說道:「『鑒』者,鏡也。鏡中徘徊的不僅是天光雲影,還有人和人心,做人如果不能時時自省,又何來胸襟?一片湖水若想常清,必然要有活水不斷注入;一個人若想揚名,就要時時自勉,謙遜待人。好意境,好文采。」
顯然碧荷和孟冠林都看出了,這首詩不僅好在文采,還好在意境,應時應景!正是庄聖賢的不謙虛,心胸狹隘才引起了今日的這場爭鬥。何憂這首詩與其說是寫來與庄聖賢爭鬥的,不如說是用來勸誡庄聖賢的。
如此一比,兩人的心胸孰高孰低,頓時一目了然。縱然庄聖賢能拿出勝過此詩百倍千倍的好詩,也難以掩飾他德行有虧的事實。
而對於一個讀書人來說,若是德行有虧,即使你才高八斗,又有何用?
何憂帶著玩味的笑看了碧荷一眼,毫不避諱的說道:「其實你不用說的這麼清楚。」
知道不說,那就還是朋友。比如孟冠林,他自然能讀懂這首詩所表達的意思,但是為了照顧庄聖賢的顏面,孟冠林選擇了衣袖遮面,不予評論。
而碧荷姑娘當面將這首詩解讀了一遍,簡直就是赤果果的打庄聖賢的臉啊!當然,何憂的這當面一問,明顯也是不懷好意。
面對何憂的詢問,碧荷姑娘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輕聲問道:「敢問何公子這首詩可有名字?」
「有!」何憂舉起手裡的書,對著碧荷比劃了一下,說道,「就叫《觀書有感》!」
「觀書有感?好名字!好意境!何公子大才!」碧荷贊道。
直到此時,庄聖賢才從震驚中驚醒過來。此時的他髮絲凌亂(其實沒剩多少),目光獃滯,彷彿早已忘記了斗詩的事。他就這樣帶著似哭似笑的怪異表情,搖搖晃晃的離開了。
看到庄聖賢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跳珠欣喜若狂,她知道少爺贏了!而且贏的乾脆利落!
顧不上為少爺慶祝勝利,跳珠對著庄聖賢的背影大聲喊道:「輸了就想走!枉你還自稱讀書人!你……」
「行了跳珠,讓他走吧!」何憂輕聲說,「他做人的脊梁骨已經斷了,以後要麼趴下做狗,要麼重頭再來。這兩條路對他來說,都不是一件易事。」
碧荷嘆了口,對一旁的孟冠林說道:「孟兄,麻煩你護送庄兄回家,碧荷尚且有事,不能跟去了。」
孟冠林也深深地嘆了口氣,朝碧荷拱了拱手,看了何憂一眼,恭恭敬敬的道了聲個謝,轉身離開了。
孟冠林的這一聲謝是為庄聖賢道的,因為何憂在取勝之後放了庄聖賢一馬,沒有真的逼他披麻戴孝、三跪九叩。
何憂看著遠處那個從「玉樹臨風」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庄聖賢,嘆息道:「其實我也不想做的這麼絕,怪只怪他做的太過分。他根本不明白無父無母是什麼感覺,『有人生沒人養』,唉!這句話真的很傷人!」
何憂上一世便是孤兒,有人生沒人養這種話,簡直是他的逆鱗!還有跳珠,自從失去父母之後,她雖然表面上表現的很堅強,但是何憂知道,她每晚都會躲在被窩裡偷偷的哭。
從庄聖賢說出那句話開始,何憂就已經下定決心了,哪怕只是為了跳珠,何憂也一定要親手將庄聖賢做人的脊梁骨打斷。
碧荷搖了搖頭,輕聲說:「其實庄聖賢知道那種感覺。他也是自幼父母雙亡,一直跟著哥嫂生活。他嫂子為人尖酸刻,從不給他好臉色。所以庄聖賢性格孤傲,從不與人交際。」
「今年的赤陽詩會由朋來閣舉辦,那日雨中,是我第四次登門邀請庄聖賢,可惜他最終依舊未曾應邀。若不是我將何公子的詩文拿於他看,恐怕他也不會隨我來此。」
何憂冷哼一聲,說道:「佳人冒雨相邀,還要狠心拒絕。他倒是不曾負了他的姓氏啊!真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