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三章 北途聽風雨(16)
經常聽人說起一句俗話,叫做窮文富武。
說的是現在的年輕人想要出人頭地,走兩條路最靠譜,要是出身差了點意思就老老實實用苦工讀死書,啟元李氏皇帝開國以來繼承前朝政綱,對於科舉考試更是格外重視,近年來更將科舉選拔當作舉官的主要方式和渠道,隻要能識字會讀書,耐得住性子,拚著幾年苦日子,但凡是中了舉,那還不是大好的前程,再不濟也能混個地方小吏起碼吃穿不愁。
若是家境殷實有點錢財底子,或者是有些本事的江湖中人,找個高明師傅指點修行,依然可以入仕,當然花費自然也不是小數目,非一般人家能承受的起,光是入武一途的開銷用度,若非是有大機緣,真非是尋常人家能走的道路。這也是為什麽會有窮文富武的說法。
啟元的朝堂裏當前傳出來的意思就是大開文武入仕的方便之門。
讀書習武倒還好,修行一途本就艱難,非磐石般的意誌不能,如今李顯皇帝恩威並用,恐怕更多自覺修行無望的人就要投奔了朝廷了。
人活一世所求大多不過是名利二字,既然有人給鋪了一條好走的路子,那還去窮盡心思修行個什麽勁,且不說修行這事搭了時間精力,卻也未必能出人頭地,江湖好大一座,隨便丟塊石子兒下去丟能砸到好些,有資格跳龍門的這麽些年也沒見多少。
趨利避害乃是人性,有點見識的早都去朝廷裏找門路了,可偏偏還有人梗著脖子要逆勢而為。更讓人想不到的,這人偏偏還是出身自以讀書治世聞名的書院——
按著朝廷的意思,兩位傳令使的差事結了之後,怎麽著都會給安排個路子進了朝堂,甭管日後如何,單憑兩人身後的背景,也能在仕途裏站穩腳跟,當然分別從武當和書院選人也有拉攏兩方的意思在裏麵,隻是未曾想武當山的這位傳令使,竟是早就覆滅的帝沙佛國的皇子,眼看武當山是拉攏不成,東海一事過後武當山元氣大傷,李顯也就不再時刻盯著,書院夫子作為天下文人執牛耳者,今後若是想廣開讀書人入仕門路為朝廷所用,能得到書院的支持定然是能夠事半功倍的。
因此朝廷裏一早就吩咐下來,派了黃門郎隻等著書院的考試完了之後便去請歐陽蘇進宮一趟。
哪知道等黃門郎上了桃山卻得知歐陽蘇已於不日前下山去了,這可把黃門郎給急到不行,傳令使的身份朝廷並未言明何時為期限,也就是說眼下歐陽蘇仍然是啟元朝廷的傳令使大人,而且眼下還是唯一的一位傳令使。
這可如何使得,找不到人如何回去交差?
問清楚歐陽蘇下山的方向之後,黃門郎先是派了人去王首輔府上先行稟報此事,畢竟當初舉薦歐陽蘇做傳令使的,正是當朝首輔王明陽王大人。隨後自己帶了幾人當即下山一路向北追去。
開春時節,天空的陰霾都散去了好些,下了桃山之後歐陽蘇並未著急北去北疆,而是先去城北外的集市,一趟傳令的差事下來,磨去了他身上的許多書生氣,特別是當初在爛柯山受的一遭劫難,反倒是讓他的心性更加堅韌,眼神裏透著別樣的明亮,做起事情來也更加從容有序。
數了數身上的銀兩,又在集市裏轉了幾圈之後這才花錢買下了一匹渾身黝黑的毛驢,餘下的銀錢省著點花,怎麽著也能支撐他往北走這一趟了。
出了城向北慢悠悠走了剛十裏路,坐在毛驢背上的歐陽蘇就聽見身後遠遠似乎有人在叫他。歐陽蘇停下毛驢翻身下來往後瞧,果不其然正有一對人馬一邊高喊一邊翻騰起一陣煙塵。
“傳令使大人您怎麽不聲不響就走下山去了啊。”
那人到了近前也從馬上翻身下來,把韁繩握在手裏衝著歐陽蘇作揖到。
“這位大人您是?”
歐陽蘇並未見過此人,但看他衣著也猜到是在朝裏當值的哪位大人。
“下官著急倒給忘了。”
黃門郎一拍腦袋。
“下官乃是天元二十三年殿試十名柳白,當值文書,在固大人手下,也混得個黃門郎的差事。“
”柳大人。“
歐陽蘇回了禮。
”不知道柳大人匆匆追上來,可是有事?“
”傳令使大人這不是說笑了,按咱們朝廷的規矩,傳令使交了皇名之後,就該朝廷封賞安排差事了,雖然前些日子因為帝沙餘孽的事情給耽擱了,但您這邊王首輔還想著,這不就讓我來尋您了,王首輔也想跟傳令使大人見一見,畢竟這差事也得看您的意思。“
柳白講話極為客氣,傳令使完了之後按照祖製的確會繼續安排差事,盡管虛銜居多,可歐陽蘇不一樣,他背後的可是書院,是王首輔都極為看重的書院。
“如果是看我的意思,那就麻煩柳大人回去轉告王大人,就說歐陽蘇傳令使的差事已經完了,幸不辱使命,歐陽蘇暫時還當不起什麽官職,如果是有礙製度會令各位大人為難,那就麻煩您再去趟桃山,夫子正在院中,此事但憑夫子定奪。”
歐陽蘇思量片刻之後如是回複,最後還不忘把夫子搬出來做擋箭牌。
書院也好,王首輔那邊也好,都不是柳白能得罪的起,他的差事也僅僅是將話帶到,至於如何選,那就不在他的職責範圍內了,柳白也明白這位啟元唯二的傳令使,話裏話外都透著興致缺缺,平常人為了能入朝做官都擠破了腦袋,怎麽還有人完全不在乎的。
既然見到了人,也得到了答複,柳白便也不再多言,跟歐陽蘇告別之後便帶了人回城。
歐陽蘇責拍了拍毛驢的脖頸,繼續一路北上。
命運有些時候就是如此,同為傳令使的兩個年輕人,又差不多前後腳往北而去,盡管是帶著不一樣的目的和原因,可注定有些人總會產生交集,並且相互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