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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心靈上的洗禮 上

  戰爭的節奏是先從互相之間的遠攻對壘開始。


  “轟轟轟!!!”


  城外的投石機發出來的石彈正在往城頭上砸。


  不過這種石彈能砸中城牆的,並沒有多少,不管是準頭,還是威力,都遠遠不足,即使砸中了,頂多也隻是讓城牆晃動一下,很少能砸掉城磚的。


  “射!”


  “給我狠狠的射死他們的!”


  “絕對不讓他們靠近城牆!”


  而在這時候,城頭上,弓箭手也在不斷的挽弓拉箭,對著城下正在靠近的黃巾軍將士反擊。


  其實這種遠攻手段的效果是比較弱的。


  比如城頭上的譙縣將士,一個弓箭手,對著城外不足八十步的距離,射出十支箭,能射中敵人一支就已經算是不錯了。


  而且大部分的弓都不是強弓,強弓造價比較貴的,大部分都是短距離才有效的弓,這種弓射出的箭超出五十步,已經沒有太多的殺傷力了。


  ………………


  曹昂臉色有一些蒼白,目光甚至有些呆滯,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城外,一片片裹著黃頭巾的影子正在舍生忘死的往城牆的方向衝。


  “小子,懵了!”


  一個大手,把曹昂直接拉過來,躲在城牆的垛口後麵。


  正是九叔父曹銘。


  曹銘目光嚴厲的看著曹昂,冷冷的說道:“這是戰場,你知不知道危險,站在這麽顯眼的地方,你是認為對方沒有神箭手嗎?”


  他指著城外的方向說道:“隻要對方有神箭手,瞄準你這個位置,一箭就能了結你了!”


  “對不起,叔父!”


  曹昂這才回過神。


  他剛才是真的懵了。


  被死去的人給嚇懵了。


  當他看到城牆上,正在奮勇作戰的曹家子弟,不止一個人變成了冷冰冰的屍體的時候,這對他心靈上衝擊,是非常巨大的。


  人,雖然都在不斷是適應環境。


  但是適應,也需要時間的。


  如果說之前,曹昂隻是從未來的先進和方便的時代走向了愚昧和落後的時代,生活上的不適應,那麽現在,他是從和平年代走進了戰亂的時代。


  生長在和平的年代,哪怕不斷的教育,電影,電視,無數的戰爭用一種特別的方式呈現在自己的麵前,可他那終究隻是戲。


  當真真正正的戰爭就發生在眼前的時候,那種震撼,那種不適應,是能讓一個人恍惚的。


  而曹昂,如今就在這種接受的過程之中。


  “你怎麽了?”


  曹銘也感覺曹昂的不對勁,他陰沉的問。


  “叔父,為什麽一定要打仗啊!”


  這是一個很白癡的問題。


  但是曹昂就是想要問。


  為什麽一定要打仗?


  “我回答不了你這個問題!”曹銘目光幽遠,看著城外,手緩緩的握著鐵劍的劍柄,他的嘴角揚起了一抹有些自嘲的笑容:“就算是你父親,恐怕也回答不了你這個問題,有時候不是我們想要打仗,而是我們需要保護自己!”


  ………………


  戰爭在繼續。


  黃巾軍經過了遠攻階段的試探性進攻之後,開始發起真正的主公,數千將士頂著盾牌,一步步的靠近城牆。


  後麵的黃巾將士開始把長長的雲梯推上來。


  另外還有一座一座的井闌車,最少有五座,每一座井闌車都有數十將士來推動,緩緩的靠近城牆。


  井闌車的作用,就是彌補城牆和地麵之間的高低空間感。


  登上井闌車,再以井闌車為跳板,靠近城牆,進攻城牆,這就有些如同是平地作戰一樣,而且將士們可以通過井闌車的階梯,源源不斷的往城牆上進攻。


  井闌車是攻城器械之中威力比較強大的一種。


  不過井闌車不管是製造技術,還是製造成本,都偏貴很多,所以能做出井闌車的並不多,昔日的黃巾軍是沒有這樣的財力的。


  城頭上,曹彬和王玨的麵色都十分難看,雲梯他們還能對付,城頭上的滾木,石頭,桐油都有不少,即使黃巾軍願意以人命為代價,也很在短時間之內突破。


  但是井闌車一旦靠近,那麽城牆上居高臨下的防禦優勢就會大打節扣,以黃巾軍的兵臨,完全可以二打一,這還是井闌車的空間不足,要是有更大的井闌車,以三打一,城牆根本是守不住的。


  “不能讓井闌車靠近,不然城上防禦很快就會崩潰!”


  王玨陰沉的說道。


  “我知道!”


  曹彬臉色有一抹苦澀:“隻是如今就進攻,效果不足,即使我們擊垮了井闌車,以他們的兵力,如果我們失去運兵道的優勢,我們根本守不住譙縣!”


  雙方之間兵力差距太大了。


  縣城之中,曹家夏侯家,聯合各大鄉紳豪族,也不過隻有一千餘不足兩千的縣兵,王玨在縣衙組織了數百縣兵,加起來也不足兩千的兵力。


  可城外的黃巾軍,咋一看都破萬了,甚至可能有兩萬之數,是他們十倍都不止。


  譙縣要是雒陽城這種城門一關,即使十倍兵力進攻也打不破的堅城,那還好,他們還能守得住,可譙縣不過隻是一座小縣城,周圍的城牆大部分都是青磚石和土坯混合起來修築的,防禦性不算是很強,如果敵軍有撞城車,甚至能直接撞開城牆一個大窟窿的那種。


  “要不試一試偷梁換柱!”


  王玨提出了一個想法。


  “偷梁換柱?”


  曹彬不解。


  “城頭收城的夏侯家曹家主力都撤出去,我在城中征召民夫,穿上鎧甲,在城上防禦,這樣你們能集結的兵臨,就多一倍以上,加上運兵道的隱秘,在加上奇兵的優勢,說不定有可能直接擊穿黃巾賊的陣型,隻要打散他們,他們就沒有戰鬥力了!”


  王玨低沉的說道。


  “你這是讓那些沒有經曆過戰爭的民夫去送死嗎?”曹彬倒是沒想到王玨如此狠辣。


  “保住譙縣,是每一個譙縣百姓的義務,若非到了如今地步,我又豈會敢提出如此之策,如今已別無他法,要麽看著譙縣被破城,要麽就兵行險著!”


  王玨平靜的說道:“黃巾賊你是清楚的,一旦破城了,縣衙會不會被他們屠戮幹淨不好說,但是你們這些鄉紳豪族,即使你們曹家有塢堡,也未必能擋住,他們肯定能殺的殺,能掠的掠,不會留半分情麵!”


  他斟酌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特別是你們曹家,這譙縣誰都能逃得一劫,唯獨你們曹家,一旦被攻破了,曹家必是死傷慘重,甚至宗廟不保!”


  “我們曹家怎麽了?”


  曹彬麵色難看。


  “曹仲弘,我不是傻子,葛坡黃巾在汝南肆虐,汝南乃是富裕之郡,即使汝南不夠他們折騰,他們還可以往南陽折騰,南陽可是龍起之地,世家門閥多不勝數,鄉紳豪族更是富裕無比,他們能得到更多的資源,可他們偏偏北上,而且舍棄陳國,直入沛國,奪了城父之後,沒有往東,徐州都不屑一顧,偏偏向著我們譙縣來!”


  王玨平靜的說道:“他們是衝著你們曹家來的,或許說是衝著曹太尉來的,誰讓你們家曹太尉如此之顯富啊!”


  “王明通,你當一個縣丞,屈才了!”


  曹彬突然說道:“不如我舉薦你去我兄長門下當一個主簿!”


  主簿很多時候相當於謀士的位置。


  “嗬嗬!”


  王玨淡然的冷笑了兩聲,道:“如此之境地,你倒是還不忘記給你兄長招攬人才,我雖認為自己有幾分才能,可惜了,我看不上你們曹家!”


  “就因為我們宦官之後嗎?”曹彬陰森的問。


  曹家的宦官之後,在士林之中,很多時候都被讀書人所唾棄,很多讀書人都認為曹家是宦官的走狗,如今宦官當道,可哪裏有霸權哪裏就有反抗,多少讀書人以反抗宦官為己任啊。


  王玨不回答,他隻是笑了笑:“咱們先過來自這一關再說吧!”


  曹彬沒有多說什麽,他沉思了半響,問:“你有幾成把握能守住?”


  “拖一個時辰,大概有七成把握,想要拖到天黑,大概有五成把握,我認為,你們最好還是天黑之後,再發動進攻,隻有這樣,天時地利才占盡,隻有地理,沒有天時,成功機會不大,畢竟敵軍兵力強盛,即使你們擊潰他們側營,他們也能反應過來,隻要阻止三五千兵馬阻擋住你們,再以主力攻城,那麽我們城牆就會第一時間保不住!”


  他歎了一口氣:“若你願意按照吾之計謀而行事,那麽這就是賭局,成敗在此一舉,你們要能破了他們的陣型,此戰我們譙縣就算是保住了,要是你們沒有能擊穿他們,沒有能大亂他們的陣型,那我們譙縣就鐵定會被他們給直接攻破!”


  如果可以,他王玨也不願意賭。


  可他是譙縣的縣丞。


  譙縣縣令能因為恐懼,丟下自己的職位,直接掛印而出走,一走了之,能毫無責任,他不行,他乃是讀聖賢之書的人,他做不出這樣的事情來了。


  “事到如今,唯有賭一賭了!”


  曹彬想了想,說道:“你去城中征辟青壯,我會讓曹家夏侯家協助你,另外城中各家,尚且有些實力,不管是糧食,戰甲,武器,我們能支援都支援你,一個時辰之後,我估計城外的進攻也會有一些疲憊性,在他們休整的時候,我們換防!”


  “嗯!”


  王玨點頭。


  ……………………………………………………


  戰爭正在白日化。


  “殺!”


  “上雲梯!”


  “弓箭手掩護,往上衝!”


  黃巾軍的推進很快,已經從城下往城頭進攻了,甚至有黃巾將士已經從雲梯殺上來了。


  一座一座的井闌車靠近,井闌車上黃巾軍的弓箭手也在不斷的射箭,掩護雲梯的黃巾將士正在不斷的進攻城頭。


  “上滾木,砸死他們!”


  “淋熱油!”


  “石頭,快搬動石頭,狠狠的往下麵砸!”


  而城頭上,曹家夏侯家為主,城中所有鄉紳豪族整合起來的兵卒也在奮力反擊,他們的甚至顧不上被遠處井闌車的弓箭手設計,正在把靠近城牆的雲梯往外推,而且不斷的砸石頭,把滾木砸下去,阻止黃巾兵卒殺上來。


  但是黃巾軍已經衝上城頭,短兵交接,刀刀見血。


  “去死!”


  年輕的曹曜和曹昂不一樣,他已經經曆過一定戰爭的洗禮,如今更是身先士卒,他武藝雖還不算是一流,但是對付普通的兵卒,也足夠了。


  他手中是一柄普通的繯首刀,這是漢軍常用的武器,隻要遇上衝過雲梯殺上城頭的黃巾兵卒,他就用力砍,沒有什麽招式,隻是非常簡單的砍伐。


  一刀把一個黃巾將士給砸下了城頭,掉落在的城牆之下,已經是血肉模糊了。


  他年少熱血,又曆經過剿匪的殺戮,不懂得什麽是恐懼,殺敵,建功立業,保住家族,在他心中非常的重要,此時此刻的他,就如同殺瘋了一樣。


  而他的後麵,站著的就是一襲白衣,腰間佩劍的曹昂。


  曹昂的手,一直都放在劍柄上,但是他的劍,卻始終不出劍鞘,他的眼瞳陰柔不定的,他的臉色一片蒼白,甚至一絲絲的血色都沒有。


  他沒有勇氣拔劍。


  或許是說,他根本沒有勇氣去殺人。


  他是從和平年代長大的,對於這個世道的殘酷,他始終沒辦法適應。


  他做不到出劍殺人。


  站在他身邊的是曹銘,曹銘也沒有動,隻是非常安靜的站在曹昂身邊,同樣是把手放在劍柄上,他和曹昂不一樣,他不是不敢動,而是還不是時候動。


  他的劍,不出則以,出必是殺人的。


  “你在害怕!”


  曹銘突然開口說道。


  “是!”


  曹昂沒有否認,他點點頭,然後苦澀的說道:“我想要救我們曹家的子弟,可我不想殺人!”


  他看到一個個熟悉,或許不熟悉的曹家子弟倒下的時候,他也很難受。


  但是他能做什麽。


  他有可以做什麽。


  出劍!


  別說他三腳貓的功夫,還沒有練幾天,即使他能殺人,他敢殺人嗎?

  “那你就回去吧,回城裏麵去,除非我們死絕了,不然我們是不會讓黃巾賊靠近我們曹氏祖宅半步的!”


  曹銘低聲的道:“你不要在這裏了,你是大兄的長子,代表大兄,你可以丟臉,但是大兄不行,他年少就勇武,如今更是歸為典軍校尉,統管西園八營之中的典軍營,是我們曹家所有人都信任和敬仰的存在!”


  “我不走!”


  曹昂聞言,卻搖搖頭:“即使我知道,我很丟臉,可我也要站在這裏,因為,我要看清楚,這世道是不是當真隻有殺戮才能止住殺戮!”


  他的心靈在晃動。


  曾經想要堅持的,如今卻已經動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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