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人在川上

  江麵上雪變大了，水麵隻有魏老頭搖擼的聲音，其他人都睡著了。張小船坐在蘆葦席下向遠處看，雪落進江裏稍縱即逝，天地間一片冷清，偶爾有野鴨從水裏冒出來，看見船隻又鑽入水中。


  “趙質子——”有人在後麵小聲喊了一聲，趙小船回頭小石頭醒了過來“咱們真的要去鹹陽嗎？“


  趙小船木然無語，呆了半響，隻覺小石頭很是拘謹：“你去過鹹陽？”


  小石頭垂下腦袋：“我母親就是鹹陽人”


  “這麽說鹹陽還有你的家人？”


  “我家已經沒人了，我姑父得罪了成蟜，滿族流放，為奴的為奴，為婢的為婢，我被賣給一個屠夫，他每晚都殺豬，他經常打我，我逃跑，又遇上人牙子，被販賣到了雍城，被一大戶買去做仆人，他家的少爺很喜歡欺負人，每天除了幹活就是被他欺負，後來實在受不了了，我又跑到了項良，遇到了大毛！”


  趙小船一陣盱眙，這小家夥身世竟如此坎坷：“不要這麽悲觀，也許你的父母正在找你”


  “不可能的，按秦律，犯了罪的人要上戰場的，而且是衝在最前麵，我父母——”小石頭說著說著就小聲抽泣起來。


  趙小船絞盡腦汁，這種解釋太塞牙了：“戰場上衝在最前麵的也不見的就會死啊！”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如今秦趙戰爭已經結束，說不定你父母正在找你！”


  “他們沒死嗎？”小石頭忘情地拉住趙小船的手：“他們要是活著就太好了！”


  大毛睡醒了，他坐了起來：“質子你可真是個好人呐！咱們到了鹹陽你有什麽打算？”


  趙小船深吸一口氣，不知是江氣冰冷潮濕，還是騙人要不斷畫圓的苦澀，他感覺胸口一陣隱疼：“以後別叫我質子，容易暴露目標，就叫我船吧！到了鹹陽先找到這個戴麵具的人，我有一件私事要辦，辦完以後”他看看四人期待的目光，他繼續畫圓：“再進宮！”


  “質子”大毛立即改口：“船公子，這是你第一次回鹹陽吧！”趙小船點點頭：“是啊，什麽都是第一次！！”


  大毛道：“宮裏的事我不知道，鹹陽城我卻了如指掌，鹹陽以，秦，衛，崔，沈四姓最多，宮中大部分官員都是這個姓，當然還有別的姓，當然這些世家中最顯赫的當屬呂不韋，他是當朝宰相，門客不計其數！鹹陽有句老話：上天的臉，呂氏的門。意思就是宮裏的聽皇上，鹹陽聽呂不韋的！”


  趙小船說：“呂不韋勢力有這麽雄厚？”


  大毛繼續說道：“呂不韋深受陛下青睞，在秦國那個敢惹他？在秦國隻要是呂不韋的門客，都比一個縣城令要牛氣的多，之前在鹹陽發生一起命案，一個公子哥殺害一名歌姬，官府去拿人時，公子哥拿出呂氏門人腰牌，拿人的官兵硬是判了歌姬是自殺！”


  “鹹陽呂氏獨大！？”趙小船又問“朝中就無人反對？”


  “反對？活膩了嗎？”大毛靠在船弦上，像是說書先生一般：“呂不韋可是當朝宰相，能與之抗衡的也隻有秦朝外戚，呂不韋如今又扶持成蟜，他可是未來的秦王呐，這些外戚要承襲的富貴可都在呂不韋的喜怒之間！話又說回來，這些貴族僅存的幾家名聲雖然在外，卻不過苦苦支撐，如今這世道，任你再有才華，無舉薦門閥，卻也沒用，到了鹹陽，你要想進宮就的先過呂不韋這一關！”


  趙小船想起史書上記載的亂史，呂不韋是商人，不過想這些實在是太遠了，自己要找的是黃金麵具：“說說拈花苑！”


  這時大黑和賴皮虎也醒了，大毛笑著說道：“是男人都知道拈花苑！黑子就被買進過拈花苑，你讓他說吧！”黑子羞的滿麵通紅：“有啥好說的！”


  趙小船發現這三人之中，黑子對自己好像還有些敵意：“隨便說說，說什麽都可以！”


  黑子想是在回憶：“拈花苑的主人叫紅姨，她在鹹陽也很有名！”


  趙小船心想，莫非紅姨是中山國人？：“你見過她嗎？”


  黑子搖搖頭，說道：“我在大街上見過一次，是個大美人！”大毛叫著“雖然是個大美人，可是男人就別碰她，她可是一個蛇蠍心腸的女人！她專門拐賣哪些無家可歸的童男童女，收養他們，長大了再高價賣出去！”


  趙小船立馬想到：這麽大的人口買賣，紅姨背後的人肯定是呂不韋，這種商機他能錯過？


  賴皮也憤恨地說道：“就是，這個害人精，毀了多少孩子，真該千刀萬剮！這個臭婆娘！”


  大毛瞪著眼看他問道：“你說是這樣說，可見到漂亮女人走不動路的就是你！”


  船艙內大家都笑起來，就連一直蹦著臉的小石頭也笑了出來。


  船像是一把梭子，將破開的江河縫起。


  趙小船見船公微笑著聽他們聊天，他的蓑笠上落滿積雪，便朝外喊了一聲：“船家，進來休息一會吧！”


  魏老頭笑的爽朗，聲音洪亮：“逆水行舟可休息不得，一休息可就回洛水河了，半天就白搖了，你們好生歇息吧！”


  大毛笑起來：“回洛水好，你把船費還給我們！”眾人又說笑起來。


  趙小船喃喃自語：“逆水行舟，休息不得——”


  晚間，雪停了，船搖進一處港灣，岸邊火星點點，人影憧憧。


  “已經到汾口了，今晚咱們就歇這吧，明日一早再走，我這把老骨頭也該歇歇了！”魏老頭撐著船指指遠處：“你們可以在岸邊逛逛，我可得吃口老酒去了！實在劃不動咯！”


  汾口也是大秦一處物流重鎮，岸邊停滿過夜的船支，有些是貨船，有些是官船，岸口附近已經擠滿船隻，再無多餘的空間，魏老頭在最外圍找到一處停泊的地方將船栓上。


  趙小船問：“沒人看船，船丟了怎麽辦？”


  魏老頭笑著道：“水上有個規矩：拿水不拿船。可以拿水裏的東西，船絕對不會動，這條水路我們經常跑，彼此的船都認識，沒人會偷船！我去喝老酒了，有事去碼頭老鋪子找我！”說完魏老頭走了。


  賴皮虎說道：“這老家夥收了咱們的錢不會跑了吧！”


  大毛道：“他的船還在這怕什麽？我也餓壞了，咱們找個鋪子大吃一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