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我縮了縮脖子,不覺得這是我的本事。


  以前他跟陸辭一起來會所鬼混的時候,幾乎也是每天都來,隻不過最近這幾個月消停一些而已。


  現在這種狀況,隻不過是回到從前,跟我毛線關係都沒有。


  可這樣的話不能當著周子希的麵說,他現在就怕挑不出我的錯處狠狠羞辱我。


  周子希抬頭看我一眼,目光忽然頓住:“你臉怎麽了?”


  我愣了一下,不禁抬手摸了一下,左臉上有點腫,那個小青年下手真夠重的。


  “沒事。”我敷衍地笑笑。


  他也就隨口一問,轉眼就冷笑出聲:“活該!”


  不知道他今天想幹什麽,就是一個勁喝悶酒,酒杯空了我就給他添滿,要是不小心添慢了,他就開始罵罵咧咧。


  喝到最後,他連酒杯都端不住,倒在沙發上胡言亂語。


  看他這副頹廢的樣子,我一時間心如梗塞。


  原本意氣風發的人,鬧到今天這一步,究竟是我的錯,還是周孝昌的錯?亦或者是他自己的錯?

  “周少?周少?”我抓著他胳膊想將他扶起來,他兩手攀著我肩膀,眼睛盯在我臉上,雙目卻不聚光,一看就是喝大了。


  “楚楚……”忽然,他低聲喊我名字,隨即兩隻手環住我脖子,一下倒回沙發躺著。


  我被他的力道一帶,一頭拱在他胸口上,鼻尖撞的發麻發酸。


  他手上用了蠻力,我想爬起來都做不到,費力推了好幾下,他卻死活不撒手,弄的我一身臭汗,最終泄氣地趴在他胸口。


  “楚楚……楚楚……”他低低的換我的名字,嘴巴毫無章法地在我臉上亂親,不像個成年人,反而像剛剛買到家裏的小狗,完全沒有安全感,想靠這種笨拙的方式獲得認同感。


  我臉上到處都是他的口水,忽然,臉頰上傳來一絲異樣的感覺。


  我怔了怔,費力地抬起頭,才發現他緊緊閉著雙眼,眼眶中流出了眼淚,眉頭更是用力擰在一起,以至於整張麵孔呈現出一種扭曲的姿勢。


  那一瞬間我如遭雷擊,心裏顫的像秋風中的一片落葉,一丁點風吹草動,就能讓我在雨霧中飄搖。


  “楚楚,我這裏疼。”他抓著我的手,攤開掌心,重重按在他胸口的位置。說話的時候聲音很輕,語速很慢,可我意識到,這個時候的他,其實是清醒著的。


  他根本沒醉,隻是假裝醉了。


  然後放肆的在醉夢裏哭一場。


  手掌下是他蓬勃跳動的心髒,掌心甚至能感覺到他身體的熱度,感覺到心髒每一次鼓動又落下。


  我的指尖慢慢握在一起,側著臉貼在他胸口,耳朵聽著他強勁有力的心跳,這心跳聲好像能跟我的引起共鳴,匯成一首磅礴的樂曲。


  此時此刻,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麽,我隻知道,我恨那個翻臉無情的周子希,可我也憐這個軟弱無力的他。


  愛與恨在我心底不斷撕扯,硬生生要將我分成兩半。一半警告我,就是這個人,以那樣屈辱的方式占有你,以蠻不講理的方式操控你;另一半告訴我,你忍心看他這樣哭,看他疼的靠酒精麻痹自己?

  我的眼淚也掉下來,打濕了他的衣襟。


  後來他的呼吸漸趨平穩,慢慢睡著了。


  我拿了一個毛毯蓋在他身上,出去一趟再回來的時候,隻有毯子扔在沙發上,人已經不見了。


  我鬆了口氣,又隱約有些失落,說不清那股複雜的感受到底是什麽。


  我隻知道,第二天晚上,當陸辭再次出現的時候,我終於能夠正視他的眼睛。


  他看了我一眼,見我臉上的巴掌印消下去,衝我笑了笑,我也點了點頭。


  陸匪慣會察言觀色,說發現了個好玩的地方,要帶陸菲兒去看看,順順利利把人弄出去。


  兩人一走,我感覺陸辭的坐姿都比剛才要端正,一副要跟人上談判桌的架勢。


  他清了清嗓子,眼神溫暖的望著我:“你有什麽要說的?”


  這個樣子的陸辭,特別像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沒有那麽劍拔弩張,也沒有那麽的鋒芒畢露,隻是像個鄰家大哥哥,不會讓人覺得壓抑,覺得喘不過來氣。


  我不自覺地勾了勾唇:“我以為是你有話要說。”


  他沉默了一下,輕輕轉著手裏的酒杯。


  小小一個白瓷杯握在他手裏,就這麽轉啊轉啊,我甚至懷疑杯子是不是已經被他摩擦發熱。


  沉默在我們兩個中間蔓延,卻並不覺得尷尬,我想,這或許是因為,我們現在姑且能算得上朋友。


  “我確實有話要說。”他點點頭,失笑一聲,兩隻手抓緊了白瓷杯,目光溫和地望著我,“你和子希……”


  我猜到他會問到周子希,所以沒有打斷他,而是示意他繼續。


  他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勵:“你和他,準備複婚嗎?”


  我大概思考了兩秒鍾的時間,又或許沒有,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搖了搖頭。


  不是那種因為心虛而慌張的搖頭,而是我篤定,我跟周子希,已經不可能。


  看到我搖頭,他的雙眼一下就亮了,眼睛裏帶著一絲溫熱的神采,唇角微微勾起,手裏的杯子終於停了下來。


  我沒等他問出下一句話,張口打斷他:“可我還愛他。”


  在他昨晚抱著我哭,無力地喊我名字時,我內心的震動如同最初見到他的時候那般強烈。


  我很清楚,哪怕我跟這個男人再也沒有可能,我心裏最深處的角落依然為他保留。


  我們彼此折磨,彼此傷害,像兩隻互相取暖的刺蝟,紮的鮮血淋漓才決定分開,卻也知道,這個世界上,不會再出現另一隻刺蝟,讓我這樣動心。


  陸辭沒有說話,兩隻交握在一起的手用力收縮了一下,我聽到哢嚓一聲,慌忙去看酒杯,發現並沒有破碎的樣子,依然好端端地躺在他手中。


  看著他平靜的麵孔,我忽然心生不忍,一股微弱的刺痛在我胸口紮了一下,又迅速消失。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緩緩站起身,舉著那個酒杯給我看,“我能留著做個紀念嗎?”


  我本來還在擔心,現在看他還有心思開玩笑,立刻鬆了口氣,笑著對他點頭。


  陸辭對我告辭,臨走的時候依然保持了他的君子風度。


  我將他送到門外,看到陸匪他們已經在車裏等他。


  臨上車的時候,他頓了頓,轉身望著我。


  “還有事嗎?”我挑了挑眉。


  他斂眉沉思片刻,忽然對我說:“不管你信不信,很久以前我告訴過你,我會跟靈靈結婚,那個時候,我真的想跟她一輩子。”


  我嗓子裏忽然堵了下,不知道該說什麽。


  “我以前沒有想過要玩弄她,現在也不是想要……算了……”他失笑的搖搖頭,轉身鑽進車裏搖上車窗,我連一絲模糊的影子都看不到。


  車子很快開走,漸漸匯入車流中,再也分辨不清誰是誰。


  我站在門外,一時間心內荒蕪。


  他曾想跟靈靈一輩子,可是到最後,誰又不是孤家寡人?


  最是情深留不住,嗬。


  轉身進了包廂,我準備把陸辭喝過的酒清理出去。


  收拾桌台的時候,餘光忽然瞥到一抹鮮紅。我手上一頓,低頭望著地毯,伸出手指摸了一下,確實是一滴血,滴在淺灰色的地毯上,幾乎快要滲進去。


  血跡旁邊,是一塊很小的白瓷片,像是從什麽東西上掉落下來的。


  我一下愣住,一屁股坐在地上,禁不住抱著膝蓋將自己縮成一團,望著那滴血跡發呆。


  原來到最後,他還是受了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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