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轉眼周六, 顧安溪早早地到了與齊晴約定好的奶茶店買了兩杯奶茶等著。


  窗戶外的天空很藍,雲朵幾個聚在一起組成各式各樣的形狀, 沒有夏日裏的悶熱也沒有冬日裏的寒冷。


  腦子中重複著一個又一個麵對周岩時要說的話, 遲遲沒有挑選出最適合的。


  她不確定周岩的性格與心境,初中休學一年本身就是個謎,他可以蟄伏在班裏兩年可以忍耐蔣斯年兩年, 卻在高三的上學期爆發挑明事情又博取同情。


  周岩不簡單, 這是她這麽久以來得出唯一確定的答案。


  齊晴在道對麵就看見了坐在窗邊的顧安溪,等待車少些再過馬路。


  這一次顧安溪能陪她去周岩的家裏, 絕對和蔣斯年脫不了幹係。


  她能做的就是給顧安溪和周岩親自聊天的空間與機會。


  奶茶店的門被推開, 一陣風吹了進來, 喚回來了顧安溪的神智。


  齊晴拿起奶茶, 把管插進口裏:“外麵現在有些起風, 是在這裏坐一會兒再走還是現在就出發去周岩家?”


  顧安溪沒有那個耐性再等著奶茶喝完, 此時此刻她隻想趕快解決周岩這個大麻煩,再讓生活重新回歸平靜。


  把一旁的小包斜挎身上,拿起了桌麵上的奶茶:“現在就去吧。”


  齊晴沒意見:“好, 今天路上空車挺多的, 不用叫車軟件了, 直接打車吧。”


  兩個人打車來到的周岩家所在的小區門口。


  這個小區是老式小區, 從外表就能看的出來很有年頭了, 門口也沒有設置任何阻攔, 一旁的門衛室也已然空空如也, 裏麵堆滿了雜物。


  小區內兩側的雜草橫生,綠化工作做的很不到位,沒有生機感。


  舊小區樓層最高隻有七樓且並未設置電梯, 齊晴和顧安溪按照老師提供的地址很快的找到了對應樓口, 索性周岩家是二樓,不用爬樓梯很輕鬆就摁響了門鈴。


  門裏傳來一陣匆忙腳步聲,隨後門被打開,一個戴著方框眼鏡豎著馬尾辮的小姑娘出現在兩個人的視野裏。


  齊晴不認識她,隻是公式化說:“你好,這裏是周岩家嗎?我們是周岩的同班同學,之前老師和周岩的父母也做過溝通,知道我們要來的。”


  小姑娘呆滯地點了點頭,又讓開了路。


  身後的顧安溪猜想,這應該就是周岩的妹妹周雪,根據蔣斯年的描述,她大概可以在腦海裏勾勒出當年周雪的模樣與風采,但絕不應該是現在這個樣子。


  周雪在兩人進屋後跑到了一個房間又跑出來回了自己的房間。


  同時,周岩從房間裏出來,麵無表情地看著齊晴和顧安溪。


  齊晴怕顧安溪衝動,率先開口:“周岩,你這周沒有去上學也沒有參加考試,老師和同學們都很擔心你,所以派我們來看看你,叔叔阿姨是不在家嗎?”


  周岩輕嗤:“他們不在家。有什麽事兒直接跟我說就行。”


  齊晴猶豫,周岩父母應該是知道今天她們來的事,可卻沒在家,那她們今天來的目的就很難達成。


  周岩很會察言觀色,不平不淡地回答了齊晴內心的顧慮:“想說什麽直接和我說就行,他們有工作不必為了我抽時間,和我說是一樣的結果,如果不放心那就等明天再來,不過他們可能依舊不在家。”


  齊晴剛要開口就被顧安溪搶了先,她等不及了:“周岩,我想和你單獨聊聊,你應該知道原因。”


  “好。”周岩爽快地配合。


  顧安溪低頭小聲跟齊晴說:“你在客廳等我,我跟他進屋聊幾句就出來。”


  齊晴早就知道她的所思所想,沒問為什麽直接應聲同意。


  周岩的房間很幹淨,但給顧安溪的感覺確實有一些陰沉在其中。


  沒有多餘的布置,書桌上書架上隻有摞成摞的課本和練習冊,就連一本除學習以外的小說雜誌都沒有。


  可她聽說,周岩的成績一直在班級的中層浮動。


  周岩坐在床上雙手合攏搭在腿上,微微俯身看著她,眸子中不帶有任何的情緒色彩,平靜的像一碗水又或者是已經瀕臨死亡的動植物等待著死亡的宣判。


  顧安溪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你應該能想到我今天為什麽會跟著齊晴來你家裏找你,剛剛開門的姑娘是你妹妹吧。”


  周岩點頭:“是,她是我妹妹,看來蔣斯年已經把當年發生的事情告訴你了,隻是我不理解為什麽你還是會站在他那邊,受到傷害的是我的妹妹。”


  還有他自己。


  他的話如同他的狀態,沒有任何的起伏,冷漠的可怕。


  “你真的覺得導致這一切的是蔣斯年嗎?”顧安溪隨意地拿起了書桌上的一本練習冊,“你的努力是給誰看的?”


  周岩的眼睛裏蒙了一層灰,死死地盯著她手裏的那本練習冊,在高考眾多的練習冊中,那一係列可以說是難度係數最高的,是他媽買給他的。


  他做了,裏麵卻是一堆的紅色筆道,像血一般紅的刺眼紮心。


  “管你什麽事。”他什麽都不能說。


  顧安溪把練習冊放下,靠在牆上垂眸看他,沉聲道:“周岩,用我把話挑明了說嗎?你是個聰明人,你心裏有你的答案,隻是因為他們是你的父母你不能責備,所以你隻能把一切的錯歸到蔣斯年身上,可你真的有那麽狠他嗎?你沒有,所以你可以安安穩穩和他同班兩年。”


  提前組織好的語句在進門之後全部打亂重塑,該說的話在看到書桌上書架上那一排排一摞摞書後自然而然在腦海裏浮現,猜想在心中形成且大概率是對的。


  她對她說的話很有自信。


  周岩合攏的雙手暗自地緊了緊,她說的全中:“所以呢?難道不該賴他嗎?是他毀了我妹妹的一生導致我的一生也被他毀了,就像你看到的這樣,我現在的生活就是個傀儡可我做不到周雪那樣,我也同樣不會成為我爸媽心中的驕傲。”


  從小到大,周雪都比他優秀。


  每學期拿回家的獎狀,每次考試取得的成績都令父母很高興,每每向親戚朋友提及自家孩子的時候,提到周雪,他看見父母的眼中多的是驕傲與自豪。


  他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公平,本身這個時代就是優勝劣汰,各憑本事說話,而他因為周雪也得到了許多的自由。


  初中有年他因為腿傷休學一學期,最後和周雪一起上的初三但不同班。


  周雪出事的那段日子家裏亂成一鍋粥,夜夜都能聽見他媽的哭泣聲。


  他從他們的口中得到了事情的始末,這不是第一次聽見“蔣斯年”這個名字,也萬萬沒想到會和他一起讀高一。


  起初還好,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事情的發展越來越不受控製。


  父母把對周雪的管束和壓力都轉移給了他,一本又一本的練習冊還有周末不停地補習班壓的他喘不過氣,可他天生就不是學習的料,再努力也達不到周雪的高度,每當月考成績下發,他都能看見父母失落的表情,是對他的失望。


  心底的壓力日漸增大,情緒上也發生了巨大的轉變,會在夜裏淩晨時分驚醒,像是被人用繩子勒住了脖子難以喘氣,也會在別人邀請他玩的時候耳邊想起父母的教導“離他們遠一點,會影響你學習的”。


  他沒有朋友甚至與初中的朋友都斷了聯係,而蔣斯年依舊是耀眼的存在,有好兄弟有許多女生的追求也有好的成績,他不明白為什麽明明蔣斯年才是那件事的參與者,受到影響的卻是他。


  相安無事的兩年,而在高三初始,他媽又給他買了一堆的練習冊包括競賽類的練習冊,他看見新來的轉校生在中午與蔣斯年一起吃飯,一起上下學,而不可一世的蔣斯年也願意奉獻出自己的耐性等顧安溪值日結束,他徹底控製不住自己。


  所有的想法誕生隻在一瞬間。


  給顧安溪安排最髒且累的活,偷偷找個網吧利用貼吧產生“顧安溪與蔣斯年不合”的輿論,又在真心話大冒險提出那樣的要求,在第二天去挑戰蔣斯年的底線。


  即使顧安溪那天不勸他,他想他也不會真的像嘴上說的那樣送蔣斯年去警察局,他隻是想發泄一下情緒。


  期中考試沒去是因為他和父母產生了爭執,爭執的話題點是他去和同學聚會了兩天,耽誤了他的學習。


  周岩在周雪出事後第一次起了叛逆的心思,一周都沒有去上學,把父母氣的半死,可他卻暗自地發笑。


  他想,他病得不輕。


  “或許你應該去看一下心理醫生。”顧安溪給出了意見,“你應該也發現了你狀態的不對,如果不想變成你妹妹那樣,最好趕快調整自己。周岩,錯的是你父母,不是周雪不是蔣斯年也不是你,我們都幫不了你,隻有你能把你自己拉出來。”


  兩人相視無言。


  顧安溪覺得自己這次來失敗了。


  麵對周岩的精神狀態,她壓根不知道該怎麽勸,因為周岩從一開始就知道到底是錯的人是誰。


  手握住門把手的那刻,周岩輕飄飄地問了一句:“你為什麽會對蔣斯年這麽好還為了他來找我。”


  顧安溪動了動唇卻沒有發出來任何的聲音。


  為什麽?大概是由心發出的吧。


  是不經意間產生的習慣。


  周岩聽見她說:“蔣斯年這個人吧,很自戀也有一些王子病,有時候我也挺煩他的,可他啊,卻很講義氣,表麵上什麽都無所謂卻對身邊的朋友都很真情實意,他對我真的很好很好。”


  她是笑著說的。


  “周岩,你知道嗎?你的父母曾經找過他,說的話聲聲都很刺耳致命,他也放棄了實驗班的名額。如果周雪考上了一高,應該是在實驗班吧。”


  周岩:“……”


  “你其實不錯的,你並不是養成遊戲中被人攻略養成的人物,你是個活生生的人,別再活在你妹妹的影子下,你有名字的,你叫周岩。”


  顧安溪沒有回頭去看周岩的表情,她隻能說到這裏了,剩下的她也無能為力,隻能看周岩自己。


  是她太高估了她自己,來做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齊晴一直很緊張地坐在客廳,時刻關注著門裏的動靜,沒有不協調的聲音出現過,見顧安溪從屋裏出來才鬆了口氣。


  “怎麽樣?談好了嗎?”


  顧安溪晃了晃腦袋:“大概是失敗了吧,不過沒關係,該說的都說了,咱們估計等不來他的父母了,你還有什麽要和他說的嗎?”


  “沒什麽了。”齊晴道,“咱們走吧。”


  “嗯。”


  很意外地,顧安溪穿鞋的時候,周岩出來了。


  周岩還是沒什麽表情,但是語調比起之前已經輕快了許多:“今天麻煩兩位同學了,我今晚會和老師說的,我周一正常會學校上學。”


  齊晴那裏鬆了一口氣,而顧安溪神色不明地看向他。


  周岩又說,這一次是對著顧安溪說的:“替我和蔣斯年說一句抱歉,也是我替我爸媽說的。”


  顧安溪被驚著了,直到齊晴拍了她一下才緩過神,她覺得她來這趟並非白來:“我會轉達他的,那你妹妹……”


  周岩回頭望了望緊閉的房門,低聲說:“她這樣已經兩年多了,職高也沒有去,一直在家裏,看了很多大夫都沒有用,房間裏還堆著書,可是就算書打開放在桌麵上也看不進去,爸媽已經放棄了。”


  “多和她說一說話,別放棄。”


  周岩點頭:“我知道。”


  門被關上,周岩還站在原地。


  臥室門有解鎖的聲音,周雪慢悠悠地走到周岩身旁,扯了扯他的衣袖。


  “你……剛剛,提到了蔣斯年,那兩個人……和他,有關係嗎?”


  周岩已經很久沒有聽過周雪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了,驚詫下道:“嗯,你還記得蔣斯年?我以為你早就忘了。”


  不知道周雪是否聽明白了他的話,她小聲的呢喃也落入了周岩的耳中——


  “蔣斯年……我會超過的。”


  周岩伸手擦掉了她眼角即將流出的眼淚,神色終於有了一絲絲的變化,柔聲道:“傻妹妹,你一直都很優秀,不比那個蔣斯年差。”


  除了他們一家沒人會知道。


  初中每次成績下發,父母口中總是會提及蔣斯年這三個字。


  “小雪,你看看人家蔣斯年的成績,你再看看你的,怎麽搞的呀。”


  “我可聽說了,蔣斯年在學校都不怎麽學習,你怎麽連他也考不過?”


  “你都多久沒得到第一了?”


  “你要往上衝。”


  “……”


  如果一個人不能為自己而活,那這個人生究竟還有什麽意義。


  當知道周雪喜歡蔣斯年的時候,周岩都分不清她到底是喜歡這個人還是喜歡蔣斯年處在的年級位次。


  可父母畢竟是生他養他的父母,該怎麽怨呢。


  周岩把周雪送回房間後,悄聲打通了一個電話:“醫生,明天有時間嗎?我想要找你聊一聊。”


  “不是小雪,她最近情緒很穩定,我想找你聊一聊我。”


  “嗯,別讓我爸媽知道,拜托。”


  他是周岩,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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