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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商行

  巡檢, 官名巡檢使, 省稱巡檢, 正九品。


  這一職位始於五代後唐莊宗 , 他曾下令於京師府界東西兩路, 各置都同巡檢二人, 京城四門巡檢各一人。又於沿邊、沿江、沿海置巡檢司, 掌訓練甲兵巡邏州邑,職權頗重受所在縣令節製。


  徽正元年,皇帝曾敕諭天下巡檢說:“朕設巡檢於關津, 扼要道,察奸偽,期在士民樂業, 商旅無艱。”關津、要衝之處, 是設置巡檢司的主要地點,盤查過往行人是巡檢司的主要任務, 稽查無路引外出之人, 緝拿奸細、截獲脫逃軍人及囚犯, 打擊走私, 維護正常的商旅往來等是設置巡檢司的主要目的。


  巡檢司不僅設於城鎮亦設於鄉村, 不僅設於繁華之地亦設於荒僻之處, 甚或山林深阻、或地僻人稀、或湖水廣闊、或山荒湖漫之處。另有私開礦業處所、商賈輻輳之地、夷漢交錯地方、州縣交邊區域、距治所遙遠之地、流民往來集聚之處等,各地之巡檢乃名副其實的官卑職重。


  於是,眾人看向傅滿倉的眼光就有些晦澀難明。


  那眼光中有些厭棄更多的是有些豔羨——誰叫人家的老婆找得好哇!官府裏那個九品官階一年才二十兩俸祿, 可卻架不住是個實實在在的肥差啊?再則誰願意羊群當中有匹狼啊?更何況現在這頭狼還起著監管的作用, 這官府的做法簡直是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一時間,碼頭上各懷心思的眾人一擁而上,恭賀者有之,求提攜者有之,簡直是一窩亂哄哄的麻雀。等眾人散盡後,從未在人前如此尷尬的傅滿倉壓了滿肚子的邪火回頭一看,就見鄭瑞拿了一副嶄新的羊嘎啦哄著珍哥玩耍。


  那羊嘎啦一式十二顆,顆顆打磨得象玉石一樣整齊光滑,珍哥歡快地玩著新玩具,笑得咯吱咯吱響。傅滿倉大步走過去附在鄭瑞耳邊切齒道:“你那天在我家裏頭不是如此這般說的!”


  鄭瑞回過頭來,半眯了眼給珍哥遞了眼色和煦笑道:“等我把行李拾撿清楚了,說不得還尋摸得到幾件好玩意,到時表舅舅差人給你送了來!”


  傅滿倉忍了又忍,才沒往鄭瑞臉上呼一巴掌,吩咐溪狗把珍哥送回去後,幾乎是拽著鄭瑞往旁邊一處清淨茶樓走去。遠遠望著兩人勾肩搭背的一眾官紳心裏都歎道,這倆郎舅的感情可真好!

  鄭瑞推開茶樓的窗戶看著眼前百丈寬波光粼粼的小湖,不由出口讚歎道:“難得此處還有如此風雅所在,當初皇上派我來這裏,我還誠惶誠恐地以為被流放發配了,哪裏料到此地竟富庶至此。這雲霧茶喝起來也不比西湖龍井差,難怪人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


  雖隻打過幾回交道,但傅滿倉對於鄭瑞鄭大人性格中跳脫聒噪的一麵領教頗深。他端直坐在那裏,等鄭瑞發表完一通感慨後才冷言道:“那日,你在我家裏說這個官職隻在官府備案,並不會讓眾人知曉。”


  傅滿倉脾性極好,平日在家裏還是在外頭應酬時輕易不與人動氣,但今日他被這個行事毫無章法可循的鄭知府氣得連喝茶都覺得噎得慌。偏鄭瑞還一無所覺的樣子,慢悠悠地給自己沏了一杯茶後才好笑道:“相信官府中人嘴裏的承諾,不如相信母豬會上樹!”


  看了傅滿倉按捺不住幾乎要掀翻桌子走人了,鄭瑞才改換了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道:“這並非是故意要把你架在火上烤,官府和海商之間明麵上確是需要有這麽一個中間人,其作用在於一是幫助收繳稅銀充實國庫,二是幫助那些商人凝聚力量防止內訌,對抗各種不法官僚的傾軋。”


  傅滿倉臉色終於緩了下來,想了一下後問道:“你們是想我們成立商會,統籌管理這些事務?不過廣州城裏的海商可不是吃素的,你們這下橫插一杆子,他們的利潤就要薄上許多。”


  鄭瑞點點頭又搖搖頭,加重語氣正色道:“是我們——想讓他們成立商會,你要隨時記得你這雙重的身份。商會成立後,你自然是會長,不但要督促各商家的稅銀及時入庫,還要約束商家的言行。而這些人一旦有了越矩之處,其相應事體官府則隻追究你一人了。”


  傅滿倉斜靠在椅背上,露出以往談生意時的精明之色,“我又有什麽好處?你使這般下作手段讓我裏外不是人,就隻打發我一個九品的空名頭?我做生意還從未做過這樣莫名其妙賠本賺吆喝的買賣呢?”


  鄭瑞眼裏精光一閃輕聲笑道:“我也不藏了掖了,索性和你實話實說吧!皇上想大力整飭邊防不是一天兩天了,可是沒銀子一切都是空談。西邊的防備靠昆侖山脈天塹擋著還好點,北邊有北元鐵蹄虎眈,東邊有扶桑倭寇狼顧,各處衛所邊鎮都伸手要銀子。你是沒到兵部去看過,一到日子那要軍餉的人多得象樹樁子一樣密密麻麻。我看過一回就知道皇上的處境也艱難啊,這才答應到廣州任上幫他搜刮銀子來了!”


  話說到這裏,鄭瑞心裏也有些惆悵,“我不來也不行啊,我壽寧侯府世代鎮守九邊,皇上說再不弄點銀子回去,第一個就讓我老爹和兄長喝西北風去!”


  傅滿倉聞言剛剛有些動容,就聽鄭瑞話題一轉道:“江南富庶,是朝廷的糧倉和錢袋子不敢妄動。可是還有這麽多要用錢糧的地方,皇上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正好廣州慢慢興起,此地除了離京畿路途遙遠之外,簡直就是另外一個江南。更因靠了外海,可以大力發展海上商業。到那時,這海上舶來之物就可以像江南鹽業那樣成為國之重器,為朝廷帶來白花花的銀子!“


  一席話說得慷慨激昂口沫橫飛,傅滿倉上過他一回當,聞言隻是吹了一下茶盞上漂浮的沫子漠然不語。果然,鄭瑞見無人肯搭腔,訕訕一笑挨了桌邊坐下,從袖囊裏拿出一個小小的匣子,小心打開後隻見大紅漳絨緞上是一隻方方正正的印章。


  這印章選用了頂級壽山芙蓉石,溫潤細膩雕工精致,上麵隻書了四字隸書——戒之在得。看了傅滿倉一臉懵懂的表情,鄭瑞得意一笑後壓低聲音,“這是當今皇上的隨身私印,憑了這印可以在任一家日昇昌銀號立馬兌取十萬兩白銀,這可是皇上的私庫銀子。”


  電光火石之間,傅滿倉一下子就懂得了對方的言外之意,饒是他這般穩健的人也免不了口吃,訥訥抬起手指尖駭道:“皇上這是要——摻股?”


  鄭瑞拍了一下手掌又翹了一下大拇指,嘿嘿一笑讚賞道:“聰明!皇上也是人,也要吃喝拉撒。碰見喜歡的字畫古董也想淘換兩件,宮裏那麽多的妃子皇子,逢年過節的打賞不都要從他的私庫裏走賬嗎?所以,咱們這海上收益的稅該交國庫的就規規矩矩的交,其餘的該分的還是要分!“


  傅滿倉忍不住在心裏暗暗罵了一聲直娘賊,原來天下最最無恥的就是這群當官的,當了娼妓還要樹牌坊,連當皇上的也一樣。一邊說要大力整飭,一邊帶頭走私。真真是國庫、私庫都要撈,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合著自己公賬做完還要給他們理私賬。


  鄭瑞何等聰明,一眼就明白了他肚皮裏的官司,卻依舊麵色坦然毫無愧怍地低聲道:“話說白了,這海上生意就像一塊大餅,我們不吃自然有別家來搶著吃。與其讓那些勳貴世家賺去肥了自家的私囊,壯大了自家的行伍,還不如讓我們和皇上來賺。”


  話匣子一打開,鄭瑞一副真心實意推心置腹的模樣繼續說道:“莫把當今皇上想得那般不堪,我走時皇上說了,這上繳國庫的銀子二八開,十分之二劃撥京中,十分之八留在廣州本地。皇上要以海養軍,不但要在廣州修建最大的海港,還要建造最新的海船,訓練最強的水軍。”


  聽到這裏,傅滿倉目光閃動終於有所動容。


  他父祖都是地道的鄉民,最大的願望就是一年到頭有個好收成,一家人可以不用餓肚子。他長大後靠了自己的腦袋和雙手把日子過得紅火起來,最大的心願就是讓老婆女兒不用為今後的生計犯愁,喜歡什麽就可以去做什麽!

  現在,聽了鄭瑞的這番話後,他第一次覺得那遙遠殿堂上的人似乎有那麽一絲觸手可及的人情味,那人也和平常百姓一樣吃喝拉撒睡,一樣為錢財不夠用發愁。尋思到這裏,他先前的心氣平複許多,要是真的將此事做好,自己就有可能為這個國家,甚至為這些百姓做些實實在在的事情。


  徽正四年,廣州城各家的行商從自身利益出發,共同聯合組織起來成立一個行會團體,即所謂的公行。


  據史記載,公行成立起即約定,自本年為始,洋船開載來時,仍聽夷人各投熟悉之行居住,惟帶來各物令其各行商公同照時價銷售,所置回國貨物亦令各行商公同照時定價代買,並公行眾商歃血盟誓訂下行規十三條,這就是後來聞名於世的廣州十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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