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伊豆的舞女
葉知微懷著對人類歷史的疑慮離開了威爾士親王號，回家之後他也沒有急著睡覺，坐在伊姆斯彎木躺椅上對著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直到星辰密布——
海山的夜空由於工業時代的污染和光的影響，是看不到多少星光的。可是葉知微的目光彷彿能穿透濃厚的雲靄，看見那些從亘古時代便存在的宇宙星辰，也許只有它們才知道，在這個古老的星球上到底發生過什麼，星空記載著人類真正的歷史。
葉知微在十四歲那年第一次讀川端康成的書《伊豆的舞女》，對書中描摹臨繪的那種朦朧微妙的心情很不理解，可是今天他忽然明白了，所謂的朦朧微妙，無非是在看不真切的情況下時的一種美好幻想，就好比他現在對那「真正的世界」的幻想一樣。
川端康成見到舞女熏子的時候心情是喜悅的，沒有一點點的失望。
葉知微也希望自己也能像川端康成一樣，見到一個自己喜歡的世界，一個不會讓自己失望的……真正的世界。
……
……
海山國際機場是全球最頂尖的機場之一，每天都有無數架飛機在這裡起落，在雲上沉浮。候機大廳里人來人往，各自喧鬧，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情。忽然，大家都安靜下來，眼光逐漸聚集在了一個焦點上——
焦點處是一男一女，各自風華絕代，養眼至極。候機大廳里的男人女人們紛紛期待這一對可以在自己身邊落座，可惜的是他們好像只是路過，轉個彎就去了機場的VIP候機室，身後留下一片嘆息。
還沒來得及拍照呢……
「既然十九局總部是在京城，那你來海山做什麼？海山是有分局嗎？」葉知微端起桌面上的茶喝了一口，看著白鷺。
白鷺戴著黑色的墨鏡，看不清半張臉的表情，「十九局人不多，只有總部，沒有分局，需要派人到各地執行任務的時候，都是選用小組或者專員的形式，沒有常駐機構。我是這次來海山執行任務的專員，任務完成了自然要回去——順便捎上你。」
葉知微來了點興趣，問道，「你執行的是什麼任務？如果不方便的話可以不回答。」
白鷺轉頭看著他，唇角似笑非笑，「我是來殺人的。」
葉知微不動聲色，端茶的手輕輕一抖。
白鷺接著說道，「這次來主要是為了一個哥倫比亞的毒梟，他準備在東海入境走私兩噸毒品，身邊有幾個厲害的傢伙護航，海關緝私局搞不定他們，我來幫幫忙。」
她看著葉知微，「十九局是個磨礪人的地方，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
葉知微低頭喝茶，「殺壞人而已，沒什麼好準備的。」
等葉知微和白鷺下飛機走出首都機場之後，一輛德國原產的最新款寶馬系列車早已恭候在那裡，葉知微看到的第一反應是，「十九局真有錢」，第二反應是「膽子真大」。
像十九局這種特殊的機構當然要設置在彀輦之側，當年風聲赫赫的錦衣衛可是在承天門西側，十九局的位置也大抵如是。不過這也造成了一個問題——交通問題。
葉知微看著車窗前擁擠的車流和蹣跚的速度，問道，「你們把十九局放在這麼個地方，萬一有緊急任務出動怎麼辦？有能飛的神諭嗎？」
白鷺冷笑道，「真是沒見過世面的孩子啊。地上的道路是擁擠的，難道天空還擠嗎？真有任務的時候，我們坐的就不是寶馬了，而是軍用直升機，所有的民航軍航都要給我們讓路，連一隻鳥都不能有。」
唔，聽起來很拉風啊——
不知道經過了多少個紅綠燈和十字路口后，車子驀地一拐，拐進了一個外表樸素的小區內，看起來像是居民區。
正當葉知微感到疑惑時，車子又進了一道門，看起來像是住宅區的後門，然後，車停了。
葉知微下車后打量了一下，感覺平平無奇，「防守這麼鬆懈，不怕被人摸進來嗎？」
白鷺再一次冷笑，「駐紮在這裡的都是十九局最頂級的精英，如果這都能被人摸進來，十九局從上到下乾脆集體自盡謝罪算了。」
她又指了指天上的雲，「任何飛機都不能從這裡經過，就連閱兵的時候空軍部隊都是饒了道的，你就別杞人憂天了。」
這時一個中年男人匆匆地從一棟建築里跑出來，來到眾人面前，先對白鷺問了聲好，然後轉頭看向葉知微，「我叫周雄一，你這就是那個新人？果然是一表人才啊，不去當明星都可惜了，看來咱們局裡又要春心浮動了。」
白鷺蹙眉，「行了，別說廢話了，趕緊辦手續吧。」然後轉頭看著葉知微，「你別看他一副不著調的樣子，當年在東南亞和南美洲也是執行過不少任務的。」
葉知微心說所謂的執行了不少任務，其實就是殺過不少人吧……
辦理手續的地方在五樓，不過只能走樓梯，因為電梯壞了。
據說是前兩天有兩個小夥子在走廊里比試刀術，結果打到了電梯井裡，一刀斬斷了曳引電梯的鋼纜，導致電梯突然失控，筆直地摔到了地下層里，電梯廂都摔變形了。
聽說這已經是這兩個月來第三次發生這樣的事故了。
葉知微感覺有些不可思議，「難道你們就不管嗎？」
周雄一笑道，「咱們十九局是個很自由的地方，一般來說都是不管的。不過這次那兩個小崽子算是倒了霉，被執法部以『損毀公物』為名，罰掃了一個月的廁所。」
「不是說不管嗎？」
「呵呵，當時電梯里坐的是局長……」
葉知微，「……」真是作死的孩子啊。
正說話間，一道長達十幾米的熾熱火焰突然出現在五樓走廊里，熊熊燃燒，火苗甚至飄到了周雄一的皮鞋邊上。
白鷺眉頭一蹙，風雪在瞳孔里匯聚，揮手間冰凍了所有的火焰，葉知微甚至能看到那些火苗還在冰柱里微弱地燃燒……
周雄一大聲道，「今天有新人來報道，你們都消停點，別嚇到了人家，要打去四樓打，聽說後勤處主任的辦公室搬到了四樓……」
「什麼？那老不死的居然敢逃跑？走！兄弟們，轉移陣地！」走廊盡頭的聲音呼嘯而過。
「好一招禍水東引。」葉知微心中讚歎。
周雄一笑道，「你才來，不過遲早會習慣的。」
葉知微輕聲笑了，他忽然感覺自己有點喜歡上了這裡，喜歡這裡肆無忌憚的氛圍，喜歡這個到處都是神經病的地方。
川端康成見到舞女的時候沒有失望，葉知微覺得，他也沒有失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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