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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離去的生命

  五月初的天有了點夏的征兆,到了中午太陽便有些曬的燙人,蔣茹茵睡過了午覺,算著日子,再有兩天小日子就該來了,這四月總算是能夠安安全全的熬過去。


  青冬進來手裏端著一盅湯,蔣茹茵在床榻上坐了一會,走到梳妝台前,紫夏過來替她梳好了頭發,“小姐,程小姐中午送了拜帖過來,要來太子府看看您呢。”


  “你給她回貼,讓她過個十來天再來。”臨了月事,什麽都不方便,她也懶得見客。


  紫夏點點頭,替她帶上了簪子出去回帖,蔣茹茵走到桌子旁,喝下了青冬盛的湯,等到太陽落山,傍晚的時刻去後花園裏散了一會步。


  這時辰容易遇上同出來散步的,蔣茹茵正準備出來,嚴良人帶著兩個宮女也走進了後花園。


  嚴良人五個多月的身子,瞧上去沒有一點不適的,臉色紅潤精神也不錯,兩個人迎麵碰到了,嚴良人向著蔣茹茵微微福身,“見過蔣側妃。”


  “你有身子著,就別這麽多禮了。”蔣茹茵輕輕扶了她一下,“沒見你怎麽胖呢。”


  嚴良人笑了,“怎麽沒胖,可沉了不少,吃的也多。”


  “那也都是讓他給吃了,該沉,到時候生一個大胖小子,健健康康。”蔣茹茵莞爾,嚴良人身上有的,才是一個懷有身孕即將為人母該有的溫馨暖意。


  嚴良人聽聞她說大胖小子,臉上也有些期盼,“借娘娘吉言。”


  兩個人站在那聊了一會,蔣茹茵回玲瓏閣,嚴良人繼續散步。


  走出後花園,蔣茹茵歎息了一聲,“金良人也快生了。”八個多月的身子,人是越發的消瘦,那麽大的肚子頂在那,看上去著實有些不忍心,當初她第一麵見到金良人的時候,那圓潤潤的臉蛋如今都瘦削了許多。


  說太子絕情,這麽久以來都沒有踏入天香苑半步,好歹是懷著他的孩子,竟忍心不去看一眼。


  說太子多情,至少對自己,他還是顯露出了比別人更多一些的喜歡。


  走回到玲瓏閣,蔣茹茵抬頭看了一眼放置在門邊的燈籠,有時候她覺得像是走在了一條細繩上,底下是深淵山穀,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這晚,太子沒有過來,留宿在了印月閣,蔣茹茵覺得疲憊,早早的睡下之後,快到了清晨,寅時左右,腹間傳來的劇痛將她驚醒,她甚至已經感覺到了雙腿間淌下來的熱流,伸手猛的拉開帷帳,睡在屏風外的青秋也醒了。


  “小姐!”青秋收起帳子看到蔣茹茵煞白的神情,驚呼了一聲,蔣茹茵抓住了她的手,蜷縮起了身子,“去,把青冬和孫嬤嬤找來,不要驚動別人!”


  青秋快速拿了件衣服披著就出去了,這個時辰,人都還沒起來。


  片刻之後青冬和孫嬤嬤就趕到了,蔣茹茵顫抖著嘴唇,咬著牙關不讓自己喊出聲來,青冬上前抓起了她的手腕切了脈,臉色一變,掀開了蔣茹茵蓋著的被子,睡褲底下已經是腥紅一片。


  孫嬤嬤一看這情形,拉著青秋到一旁低聲吩咐,“叫醒劉嬤嬤她們,讓她們趕緊燒水,就說娘娘半夜來了月事,趕著清理沐浴。”


  青秋第一次看到自家小姐疼成這樣,穩了穩心神,馬上跑了出去。


  青冬找了幹淨的紗布卷成一條拿到了蔣茹茵嘴邊,聲音微哽,“小姐,您咬著它,別咬疼了自己。”


  蔣茹茵張開嘴咬住了紗布,朝著她和孫嬤嬤虛弱的笑著,“這不是月事對不對?”她這幾年來的月事,從來沒有這麽疼過。


  孫嬤嬤坐到了床邊拉住了她的手,輕聲哄到,“沒事的小姐,有嬤嬤在呢,一切都會沒事的。”


  屋外劉嬤嬤帶著雀兒和蘭英很快把燒好的水抬來了。


  青冬讓她們把水都倒進浴桶中,留下了劉嬤嬤,讓雀兒她們繼續去燒水。


  孫嬤嬤接過青冬端來的熱水,絞幹了替蔣茹茵暖著冰冷的五指,來不及換床褥,青冬就替蔣茹茵換了褲子,身下墊了墊子。


  一切看起來正常無比,像是提前來了的月事,痛經的嚴重所以臉色蒼白,蔣茹茵靠在孫嬤嬤懷裏,身子一陣一陣痙攣的痛讓她幾乎說不出話來。


  “青冬。”蔣茹茵虛喊了一聲,“藥。”


  青冬抹去眼淚轉過身來,“小姐您安心,等天亮了我就出府去找師傅,給您配藥。”


  蔣茹茵點了點頭閉上眼睛,腦海中混沌一片…


  她這一昏睡,醒來的時候已經天亮了,許媽媽守在床邊見她醒過來了,眼眶紅腫的看著她,“小姐,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和奶娘說。”


  蔣茹茵皺了下眉頭,一醒來下腹就傳來絞痛的感覺,對著許媽媽喊了一聲奶娘,蔣茹茵心裏湧起一股委屈,鼻子發酸,“我疼。”


  許媽媽被她這麽一喊,剛剛止住的眼淚又落了下來,“奶娘知道,奶娘知道。”


  蔣茹茵眯了下眼,難受的側了下身,身下又是一股熱流,那垂脹持續不停著,帶走了那個來的悄無聲息的小生命。


  蔣茹茵靠在枕頭上,淚水掉在枕巾上滲了下去,她還是沒能防住,又要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那樣,不能讓他們查。


  青秋推門走了進來,見到她醒著,給她端了一碗放溫的米酒湯,“太子妃那孫嬤嬤已經過去說了。”


  坐在床邊,青秋一勺一勺的給她喂著米酒,“青冬很快就回來了,小姐您放心,這裏有我們。”


  蔣茹茵疲倦的搖了搖頭,就算是這樣,她現在也不能完全靜心的養身體,小產得休息一個月,這一個月,她要找什麽借口不出門不請安,而後算起來幾乎兩個月不能侍寢,這又該怎麽拒絕…


  孫嬤嬤回來之後,太子妃那聽聞她月事提前的兩天也沒說什麽,讓人記在了冊上,接連七八天,太子應該是不會來她這裏了。


  過了半個時辰,劉嬤嬤和青冬回來了。


  青冬的師傅額外給蔣茹茵列了一張單子,寫明了這兩個月裏她應該注意的地方,青冬帶回了幾貼藥,都是小產時候服用,清理內宮。


  “師傅說在這期間把這幾貼藥喝了,讓惡露隨著葵水排出內宮,再喝調養的藥。”青冬謹記著楊大夫囑咐過的話,“那些避子的藥丸,小姐不能再繼續服用了,師傅說給您另外開了一些,但要等半年之後才能吃。”


  蔣茹茵讓青秋扶自己起來,接過那單子,“楊大夫可有說為何會小產。”


  “避子藥中有多味寒性藥物,懷有身孕的人是忌用的,小姐前段日子侍寢頻繁,吃的也多了些,所以這孩子保不住,容易掉。”蔣茹茵聽著她這解釋,忽然想起張側妃小產的事,腦海中有什麽一閃而過,來不及抓住。


  瞥了一眼青冬帶來的藥包,“藥房裏有月事期間調節經痛的藥,讓劉嬤嬤帶雀兒過去領藥,蘭英和雀兒兩個人煎好了帶回來,這裏的藥,青冬你在玲瓏閣裏煎。”


  青冬出去找劉嬤嬤了,蔣茹茵躺了下來,忽然覺得安靜的屋子格外的可怕。


  沒有睡意,她時刻都能感覺到下腹痙攣時的疼痛,她甚至都來不及悲哀,這孩子就提早離開了。


  “奶娘,它是不是知道我肯定會不要它,所以也不想讓我有知道的機會,自己走了。”蔣茹茵睜大著眼睛喃喃道,“這樣也好,總比知道了再去打掉它的好。”至少這樣她不用痛下決定,不用這麽殘忍的去殺害它。


  許媽媽脫掉了鞋子上了床,把她輕輕摟在了自己的懷裏,拍著她的肩膀安慰道,“小姐有的苦衷它也知道,所以這孩子才會替小姐做了決定,不要難過,它與小姐有緣的話,將來一定還會做小姐的孩子。”


  “它不會恨我嗎?”蔣茹茵揪了許媽媽的衣服,哭腔著,“我都不要它,它不會恨我麽。”


  許媽媽一下一下的拍著她的背,就像小的時候打了雷睡不著,許媽媽也是這麽哄著她的,蔣茹茵的淚水決堤,“奶娘,我不想的,我沒有不要它。”


  “奶娘知道,它不會恨小姐的,它知道小姐受了多少的委屈。”許媽媽摸著她的頭發,替她擦去眼淚,自己也跟著掉了淚,“好孩子,哭出來,哭出來就舒服多了,不要憋在心裏,奶娘在,一直都在的,啊。”許媽媽知道坐月子小產不能哭,可她更擔心一直懂事堅強的小姐會把這些事都責備給自己,憋在心裏憋出了病,倒不如哭一場,哭出來了還好受些。


  蔣茹茵在許媽媽懷裏,最初還是悶聲的哭著,後來便再也克製不住,放聲哭了起來,她做這些決定的時候盡管預料到有一天可能會懷上孩子,但當這一切真的發生時,她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辦法這麽坦然的去承受,那是一個生命啊,即便她沒有察覺到它的存在,它也是一個生命。


  屋子裏候著的青秋和紫夏都紅著眼眶擦著淚,她們四個人五歲進府,專門教導了三年才被派去服侍當時已經五歲了的小姐,十一年來她們從未看到過小姐哭的這麽傷心,在她們眼裏,小姐遇到了什麽事都能冷靜處理,而如今,饒是她們幾個都能感覺到來自小姐身上那深深的無力。


  蔣茹茵哭累了,睡著了,許媽媽聽著她低低的啜泣聲,低頭將她和淚水混濕的頭發撥到了耳後,人人都羨慕能生在好人家,長在好人家,嫡出嫡嫁,這一輩子就從出生開始都是好日子,可那些人不知道的是,這好人家裏有著多少的無奈,又有多少不為人知的心酸,就像那皇宮一樣,在外麵的人都想著進去,他們不知道的是,在裏麵的人究竟有多想離開…


  接連五天,蔣茹茵一直出血不止,慶幸當初聽祖父的話把青冬送去學醫幾年,如今有她在身邊,就算隻是個半吊子,都省下了許多事。


  到了第六天出血少了,不再腹痛,隻是她的臉色依舊蒼白,青冬在玲瓏閣裏小心的煎藥,等著膳房那裏雀兒和蘭英把藥帶過來,讓劉嬤嬤拿進來的時候再行調換。


  蔣茹茵靠在床上喝下了青冬端過來的藥,讓她叫守在外麵的劉嬤嬤進來。


  屋子裏還散著一股藥味,劉嬤嬤走過屏風看到蔣茹茵煞白的臉,心中一驚,低下頭躬身在那,“娘娘找奴婢有何吩咐。”


  “劉嬤嬤,你知道前幾天你帶青冬離開太子府,青冬是幹什麽去嗎?”最後一次試探,蔣茹茵看著劉嬤嬤,輕聲問她。


  “奴婢一開始不知,等青冬姑娘回來之後知道,青冬姑娘是去了醫館。”


  “她是去醫館配藥的,因為這太子府藥房裏的東西,本宮不放心。”蔣茹茵直接告訴了她青冬在玲瓏閣裏另外煎藥,看她的神情,也是發現了些端倪的。


  “娘娘小心些也是應當的。”


  “過兩天還要讓你帶她出府一趟,順便把這幾天的藥渣帶出太子府去,以免太子妃那知道了,本宮這也不好回話。”


  劉嬤嬤抬起頭,蔣茹茵臉上帶著一抹從容笑意看著她,那一瞬,劉嬤嬤覺得蔣側妃好像和之前有些不太一樣。


  “娘娘放心,奴婢定當竭盡全力辦妥此事!”劉嬤嬤心中一顫,跪下來磕頭立誓,蔣茹茵向孫嬤嬤看了一眼,後者拿出一個紅包塞到劉嬤嬤手中,“這些天辛苦你們了,這是娘娘賞給嬤嬤你和雀兒她們的。”


  劉嬤嬤捏著紅包退出屋子,剛剛就那一會的時間,她的額頭生生給逼出了一層汗,就是蔣側妃虛弱著神色,那氣勢依舊不減,應該說比過去更強了。


  兩天後青冬離開了一趟,回來之後得到了楊大夫的確認,懸著的心總算落下,月事後和小產後脈象都會顯現出沉細虛弱,隻要她不承認,脈象上就無法肯定是小產,清理掉那些藥渣,太子府裏找不到,也無從對症,那麽接下來,她就可以裝病了…


  也就是蔣茹茵月事剛剛結束,太子妃那接到了稟報,說是蔣側妃在屋裏忽然暈倒了。


  紫煙過去稟報這消息時,正是早上請安的時候,太子妃一怔,隨即讓張側妃她們都先回去,差人去請太醫,自己則帶人去往玲瓏閣。


  太醫過來之後,趙蕊等在外室,太醫在裏麵問診。


  過了一會太醫出來了,趙蕊迎了過去,“陳太醫,蔣側妃為何會無故暈倒。”


  “蔣側妃的脈象,比尋常月事結束後更為虛弱,而且麵無血色,易發冷,應是失血過多引起的體虛頭暈,另外蔣側妃脈象浮緊,頭疼暈眩,似還感染了風寒。”


  就是來個月事,一下子就生出了這麽多的毛病,趙蕊聽著那句失血過多有些疑慮,“這失血過多,會不會有可能是別的原因。”


  “這…微臣不敢妄下定論。”陳太醫在太醫院多年,還是很清楚什麽是本分,不能確定的事情他若說對了還好,說錯了到時候引出什麽事端,自己的烏紗帽都保不住。


  “既然是風寒之症,那就麻煩陳太醫開下方子,定時前來複診。”趙蕊擺了擺手,陳太醫跟著一個嬤嬤出去了。


  走入內室,趙蕊看到蔣茹茵麵色不濟的躺在床上,心中的疑慮更深,失血過多,真的隻是月事這麽簡單麽,有張側妃小產的前車之鑒在,她不得不多想幾分,若真是小產,眼前的人還分毫不知,那這後果…


  從玲瓏閣裏出來,趙蕊身後的方嬤嬤見她沉思,走到她身後輕聲道,“娘娘,這蔣側妃會不會和張側妃一樣,也是那個。”


  趙蕊走慢了一步,視線朝著玲瓏閣瞥了一眼,嘴角揚起一抹似有似無的笑,“嬤嬤,太醫說是月事,那就是月事了,太醫說的總不會錯,不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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