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雲韶府
痞子那渾厚有力的聲音自阿蠻身後、小院門口響起。
看見阿蠻一臉訝然的看著他，他並未理會，而是直直的走了過去，坐在了阿蠻的身邊，將阿蠻身前的那杯茶水直接拿了起來便倒進了口中。坐在對麵的勝男臉色有一瞬間的不自然但立馬又恢複了往常，而阿蠻則很是不甘的看著痞子，憤憤然：“，痞子！你幹什麽把我自己好不容易放涼了的水喝了？我都還沒有喝一口呢！”
“我為你們兩個在外麵跑腿，你居然還計較起這一杯水了？”痞子說完，將勝男麵前的那杯水也喝掉了。
勝男的麵色一下子變得紅潤了起來，對著阿蠻說：“對啊，阿蠻。秉佑一直在幫我們的大忙呢，你啊就別跟她計較了啊！”
“好吧，既然姐姐都這麽說了，我當然是沒有話說啦！”阿蠻懟著身邊的痞子無奈的笑笑。
“既然你這麽喜歡聽故事，要不我來給你講？”痞子看著阿蠻，帶些壞壞的笑。
“你？”阿蠻用手指著痞子的鼻子，使勁的搖頭，“不要，不要。還是讓姐姐講的好，姐姐講得要好聽的多。”
“不是我非想講，可是這甄夫人的故事是我最喜歡的一段。真的，哪個男人不喜歡絕世美女呢？”痞子那色迷迷的樣子讓阿蠻的腦海中又閃過了那流著口水對自己笑的車師國太子，不由得心生厭煩，狠狠剜了他一眼。
“好啊，既然秉佑喜歡講，便由著他講好了。阿蠻，你說呢？”都聽姐姐如此說了，阿蠻哪裏還能說反對呢，隻好悶悶的點了點頭。
“要說這甄夫人啊，卻也不是自小便在雲韶府中的，她是在她十五歲的時候進入了雲韶府。至於她以前究竟有些什麽樣的經曆，還真沒有人能說得清楚。不過這甄夫人容顏絕麗，明豔絕倫，秀美之極，如明珠，似美玉，明豔不可逼視。說是傾城傾國的絕代佳人當真是不為過。更加難能可貴的是她身材極為苗條，體態輕盈，據說能夠在人的手掌中舞蹈。除此以外，她還精通胡笛、箜篌、排簫以及古琴等樂器，而她的歌聲就像是月中仙子一般清冷絕美、毫無人間煙火的俗世之氣。所以自她入了這雲韶府之後，所有的人便都認定她隻能成為皇帝的女人，因為隻有皇帝才配得到她。”痞子說起那位已經故去幾十年的甄夫人時，對於她當年的風采還很是神往。
“看把你吹的，牛皮都上天了！世界上哪裏有那麽十全十美、樣樣都好的女子？就像我一般，我哥哥說我哪裏都好，但脾氣不好，而阿狸也是什麽都好就是性情太過於敏感。”阿蠻想想，覺得世界上肯定沒有這樣的人，肯定是痞子故意誇大了別人的美。
“你信不信我不管，反正我信了。”痞子一副痞痞的樣子，“後來甄夫人在雲韶府中待了一年，在她二八年華的時候便在信陽公主的引薦下進了宮.……”
“等等，怎麽又是信陽公主？她不是王皇後的人麽？她還嫁給了王皇後的弟弟？這怎麽可能再給皇帝送個美女嘛，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茬麽？”阿蠻想這事情這麽蹊蹺，肯定不是這麽簡單，所以不由得問了出來。
“嘖，有沒有人說過你聽別人講故事的時候特別聒噪？你不知道故事應該安安靜靜的聽麽？”痞子橫了阿蠻一眼，不滿的說。
“有啊，我哥哥就說我老是打斷別人的故事，打亂別人的思路。可是我不明白，當然就應該問為什麽了啦。再說了以前我聽別人說評書，下麵的人可是一聲喊得比一聲高的！”阿蠻可不喜歡糊裏糊塗的聽這些，她是一個什麽事情都想弄明白的人。
“權貴之爭哪裏有那麽簡單，再說了這個時候的甄夫人是年輕貌美、傾城傾國，但當年寵冠後宮、容顏秀麗的王皇後卻已經從二八少女熬成了三十好幾的深宮婦人。就算是再怎麽保養得當，畢竟已經年長且又生育了太子和兩位公主，神韻自然有所衰減，皇帝的寵愛自然也就減淡了許多。”痞子有些不耐煩，他想不到自己一個大男人居然還要給眼前這個小小年紀的姑娘講什麽女人之間的權衡。
“原來女人真的是：以色侍人者，色衰而愛弛，愛弛則絕。”這次鳴不平的並不是阿蠻，而是一向不多話的勝男。
“可是王皇後已經得到了無盡的富貴和無上的權勢，這麽說她也並不是很虧的呀！”阿蠻居然就這麽直說了。
“你們都說的有理。王皇後自然心裏也明白，所以在暗地裏她想必也是同意信陽公主的安排的。畢竟宮中多一個為自己固寵的人又有什麽不好呢！甄夫人在信陽公主的舉薦下入了宮，而且皇帝是直接從雲韶府接甄夫人入的宮，當時的盛況如今是很難得了，圍觀的人群將長安城圍了個水泄不通，致使甄夫人朝見皇帝的時辰都誤了。但皇帝非但沒有怪罪她，還更加對她憐愛。當時宮中除了有王皇後以外，還有梅夫人、衛夫人、瑕夫人和玉夫人等有名的後妃，她們都是為皇帝產下了皇子和皇女的女人。而那些名份小一些無半男一女的妃子嬪子就更不可計了。但自從甄夫人入了宮以後，皇帝將所有的寵愛都給了甄夫人，而漸漸冷落了其他妃嬪。甄夫人得寵，讓雲韶府到了如日中天的地步，大家都傳這雲韶府有鳳凰鎮守，有皇家之氣。那些個貴胄皇族都偷偷將自己的女兒送入這其中進行受教，渴望有一天能夠得到龍顏的青睞，從此富貴永存。而那貧者之家若有好看的女兒也送將進來，渴望著一步升天、榮華盡得。”痞子又將阿蠻乘涼了的茶水喝了，算是歇了一歇。
“想來這甄夫人必定有其他的好處，要不然皇帝在宮中看過那麽多的美女，還就獨獨她的美最特別？”阿蠻想縱是天姿國色也會讓人有厭倦的一天的。
“這我可不知。我隻知道男人見了漂亮的女子啊心情都會好上許多。更何況是甄夫人那種歌舞俱佳、傾城傾國的女子呢！甄夫人入宮三年，沒有一兒半女，身子還有些嬌弱，可恩寵不但不減還更甚了。而皇帝更是讓當時的左相甄不悔作為甄夫人的娘家，一力提攜她娘家的人。這讓後宮那些以為皇帝隻是貪鮮的女人有些著急了。畢竟誰都有年輕貌美的時候，誰都有深受恩寵的一段時間，可這一回這個時間也太久了些。再後來，甄夫人懷孕，因體弱身子更加不適，皇帝更是夜夜陪伴在她身側徹夜照顧。後來甄夫人十月懷胎，總算是誕下一子，是皇帝的第六個兒子。自此，甄夫人再也沒有生養過了，就獨獨留下這個孩子。甄夫人獨占皇帝恩寵長達十幾年，那時候皇帝已經有些垂老的跡象了，而王皇後也再沒有了少女情懷。甄夫人晚年病得越發嚴重，卻偏不讓皇帝見。她最後隻是懇求皇帝將自己十幾歲的兒子分封到外地。皇帝到底是沒有見到甄夫人的最後麵容，不過卻遵循了甄夫人的遺願，將他的第六個皇子分封到外地做了個快樂逍遙的諸侯王爺。”痞子說著似乎有些羨慕那個早早遠離朝堂退於世間的六皇子，也有些羨慕他有個這麽好的母親甄夫人。
“這麽說，這個甄夫人倒真是值得皇帝的愛了，自己一生都陷在了皇宮之中，也沒有極力的要皇帝立自己的兒子。她這一生倒是轟轟烈烈的過得很精彩！”阿蠻想這甄夫人一定是淡泊名利的人吧，隻是皇帝為了保護自己的女人才不得不給她找一個後台靠著。但最終她也沒提什麽過分的要求。不像那車師國國王的妃子們一個個都問他要這要那，太過於追求名利了。
“隻怕是她想要立自己的兒子也不行吧！當時的甄夫人隻是個夫人，而她名義上的母家除了甄不悔這個垂垂老矣的左相以外就沒有什麽人了。更何況當年的代王，也就是六皇子隻有十四歲，就算是資質天成，但畢竟年幼掀不起什麽風浪。而反觀王皇後和太子，王皇後雖然失寵但已經執掌後宮三十餘年，後宮之中枝椏交錯、根深蒂固，怎麽可能一下子就能撼動。而太子李賢已經成為太子將近三十年，早在二十歲時候便出入朝堂，深得眾臣擁戴。太子賢本性溫善，極能體察民間苦楚，因而在民間也有很高的聲望，被稱為‘賢太子’。除此之外，武威侯在軍中威望深厚，而其侄謝睿謝旦也是軍中大將，在西北軍中有著不可撼動的地位。所以說，阿蠻依你看這個時候甄夫人能夠做什麽呢？”痞子似乎對當時的情況很是了解，說的話也約莫都是實情。
“明哲保身！”“安然退出！”阿蠻和勝男幾乎同時說出了答案。
痞子笑了笑，說：“對！所以說甄夫人絕對不是什麽沒有頭腦隻有美貌的女子，隻能說她看得很明白或者說她的時間不夠，不夠去完成她的野心。不管怎麽說，甄夫人生前榮寵，死後皇帝亦沒有冷落她。皇帝以皇後的規格將甄夫人下葬，並賜甄夫人以‘慈安睿皇後’，並將她的陵墓放在了自己最愛的驪山之下。如今，皇帝亦與她葬在一起，相擁著長眠於地下。”
“照你這樣說，那王皇後如何了？皇帝不是應該和皇後葬在一起麽？”阿蠻知道這雲韶府自然是有了名聲，而且就算是沒有再出美人，可它已然成為了一個傳奇，盛名早已通達海內。可讓它顯名的女子一個早死，那麽另外一個呢？
“王皇後麽？阿蠻，王皇後的結局也不大好，你可不要嚇到。”勝男握了握阿蠻的手輕聲安慰，這才接著說道：“老皇帝活得很長久。就在他最愛的甄夫人過世長久之後，老皇帝便在驪山腳下遇上了一個美女，這個美女繼而成為了他的新寵。老皇帝在當年為月夫人修築了陽宮，為王皇後修築了未央宮，為甄夫人修築了銅雀宮，也為這位新夫人修築了離宮。老皇帝在帶回新夫人的第二年便讓新夫人有孕，進而誕下了老皇帝最小的兒子，八皇子，李泰。這個時候，老皇帝已經是六十好幾的年齡，而賢太子亦有了三十五六的年紀，其餘的諸皇子王爺也都是二三十的年紀，隻有這八皇子年歲最小，很是討喜。不但深得老皇帝的歡心，就連他那些劍拔弩張的哥哥們對他也是愛護有加。就在新夫人得寵的第十二年，八皇子十一歲的時候，發生了著名的巫蠱之禍，太子全府上下三千人被誅，信陽公主府六千多人被殺，王皇後在後宮自戕而死，幸而她的弟弟和侄兒謝旦已經在幾年前去世，而其侄兒謝睿在西北戍邊免於一死。那個時候據我父親說長安城內血流成河，家家戶戶都緊閉門戶，生怕禍事降臨頭頂。所以說你看就算是榮寵一生的皇後又有什麽用呢，還不是命喪黃泉，死後用破布包著扔到了亂墳崗！就算是權傾天下的太子又如何，還不是死無全屍，全家被剿，死後竟連敢給他上香的人也沒有。”勝男總覺得王皇後這一生太過於慘烈，如果是她她寧願過這老百姓的小日子平平淡淡過一生便好。
“這麽說，誰都沒有成為最後的贏家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