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相思豆
公子小白並沒有回答阿蠻的話語，而是深情朗朗的說出了這番話。
阿蠻覺得大概這公子小白手中的紅色手釧是他以前的一位故人的，所以每每見了以後都讓他有些感慨，有些想念。
“每年我都會從南國選出一顆相思紅豆，隻因這相思紅豆是‘心之穀’。每每看到晶瑩如珊瑚、鮮紅如我心的相思紅豆，我都會想在遠方的她看到我的這顆心的時候會有些什麽樣的感慨。”公子小白將紅手釧輕輕放入阿蠻的手掌心，認真的看著她。
阿蠻看著手中的那一顆顆如同心型的紅色紅豆，腦袋裏似乎迷迷糊糊的想要想起些什麽，但又沒有想起。她有些慌亂的指了指手中的那串紅豆手釧，又指了指自己，見公子小白輕輕的點了點頭，心中卻是更亂了。
“海紅豆生長在南國的南海邊，每到了春又來的時候紅豆便開花白色，結結莢枝間，紅豆葉如同冬青一般圓潤，紅豆子累累如同綴珠，若大紅豆而扁，皮紅肉白。這個時候所有南國的兒女都會結伴前去采摘紅豆相思子。少男少女用五色線串著相思紅豆作成頸飾手釧，佩在身上，寓意心想事成，佩在手上，寓意得心應手。也有那小兒女用以相贈，來增進情誼，寓意讓愛情永久。南國男女婚嫁的時候， 新娘子總會在手頸或脖頸上佩戴鮮紅的相思豆所串成的手釧或頸飾，寓意男女雙方心連心白頭偕老。南國的夫妻總會在枕下各放六顆許過願的相思紅豆，可保夫妻同心，百年好合。而南國中人都會將許過願的相思紅豆佩戴身上，稱為如心所願。富貴人家總會在院中栽種一顆相思紅豆樹，因為這相思紅豆樹在南國代表著顯達富貴。普通人家則都會佩戴相思紅豆用來祛邪避諱。”公子小白一邊說著一邊將阿蠻抗拒的手震住，將那串滿是相思的紅豆係在了阿蠻的左手。
阿蠻將自己的左手緩緩的舉了起來，放在陽光中，看見手上的這串相思紅豆在陽光的勻潤中綻放出了奪目的光彩。她轉過頭，問一直盯著她雙手的公子小白：“這麽說你是南國人了？”因為阿蠻想如果不是自己家鄉的東西，他又如何會如此的了解、如此的眷念呢！
“一半的一半吧！我母親是南國人，而我父親是蜀人。”公子小白將阿蠻的左手拉下，又仔細的將金絲的係口查看了一番，阿蠻才發現這是一個極為玄妙的小機關，恐怕自己是沒法子解開了。公子小白認真的看了看阿蠻說：“阿蠻，答應我，這一生你都要帶著它！”
阿蠻點了點頭，心裏想的卻是自己就算是想取下恐怕也不能吧，這一不小心說不定就將自己的手炸了！阿蠻決定轉移自己的視線，便輕聲的問：“那你是在南國長大的，還是在蜀中長大的？”
公子小白搖了搖頭，說：“都不是！我是在長安城內長大的。我母親是南國富商之女，到蜀中遊玩的時候，遇上了要赴長安趕考的父親。母親對父親一見傾心，說服自己的富商父親硬生生嫁給了當時我那一無所有空有一腔抱負的父親，並集結了自己所有的嫁妝和我父親一同來到了長安。南國最是信奉兀術之言，當時我外公派人將我父親和母親的八字送回南國請當時最有權威的兀術占卜，得出的結果是三個字：大不吉！外公竭力阻攔，奈何擋不住我母親的軟磨硬泡，最終還是同意了。後來我的外公見了我說他這一生最後悔的事情便是將自己的獨女嫁給了一個書生，也就是我的父親。母親和父親來到長安以後，父親果然沒有辜負母親的期許，高中狀元，出仕為官。再後來，我便在長安出生了！”
阿蠻隱隱約約覺得公子小白的父母親都已經遭遇了不測，否則他也不會養成這種冷清寡淡的性格。她想這公子小白的父母親雖然早已逝去，但他至少還是見過了並被他們疼愛過，哪像自己連見都沒見過自己的父母親，連他們長什麽樣兒也不知道。
“我母親自我出生以後，對我很是疼愛，因為她偶爾也會思念自己的故鄉南國，便會經常給我講南國的那些很遙遠的故事。因為父親入了仕以後很忙，所以母親覺得很寂寞，便主動給我父親納了一房妾，不過父親並不是很在意這些，也從來沒有去過蘇姨娘的房間。母親讓蘇姨娘入我們家，也是為了保住蘇姨娘的命。蘇姨娘一直都將母親看作是她的至親姐姐，所以對我們家人都是真心實意的好。有了她以後，我母親和她作了伴，整日裏逗著我，也不覺得無聊了！當然我就更不無聊了！因為那時候我有一個很好的小夥伴。”公子小白輕輕的撫摸著手中的白玉杯子，淡淡的說。
“誰？”阿蠻不自覺的便問了出來。
“就是你啊，小傻瓜！”公子小白彈了彈阿蠻的額頭，笑著說：“我五歲的時候，你父親和你母親入長安，你父親與我父親同是朝廷官員。而你母親則和我母親一般是和陪夫君遠離故土來到這裏的。你母親是塞外之人，貌若天仙，身姿曼妙，唯一讓長安城中人不習慣的便是她的眼睛。你母親眼睛的顏色並不相同，左眼是湛藍，右眼是碧綠，看著是好看卻讓長安城中的人有些看不慣。而你哥哥此時已經是八九歲的年紀，一雙碧綠的眼睛看了讓人心醉。別說是官家人，就是那普通百姓見了你母親和哥哥也覺得不容易親近，所以在皇帝舉辦的官宴中，其餘的官宦夫人子女都成群結隊，唯獨你母親和哥哥兩個獨占一桌很是尷尬，我母親帶著我去的時候晚了一小會兒，到了後，不知怎的就坐在了你母親身邊，和她一同用膳談說。我想大概當時我母親從你母親眼中看出了深深的寂寞罷！”公子小白將白玉杯添滿甜酒，遞給阿蠻。
“你見過我的母親？”阿蠻的眼中突然的布滿了淚珠，玄玄欲泣。她一直都是大家眼中那個嬌憨可愛、不問世事，永遠天真無邪、無憂無慮的阿蠻，世人都羨慕著她,羨慕她無雙的容顏，豁達的性情和絕世的歡樂。但她也有感到寂寞的時候，她也會有心累的時候，她也會有想要投入父母的懷抱撒嬌耍賴的時候。隻不過她一直表現得不明顯，人人便以為她不需要罷了！她見公子小白點了點頭，忍住湛藍色眼中的淚水，輕聲問：“她長得美麽？”
“美，很美，美得讓人看了就移不開眼，美得讓女人看了便自慚形穢，美得讓男人看了便念念不忘。阿蠻，你的母親同你一般美，除了眼睛，幾乎和你是一模一樣了！”公子小白掏出素白的娟子輕輕的為阿蠻擦去那不自覺便滾落在麵龐上的如透明水晶一般美麗的淚珠。
“是麽？我母親真的如此美！”阿蠻用力吸了吸自己的鼻子，勉強的笑著，說：“自我有我的記憶便從來沒有見過我的母親，小的時候每每看到有小孩和他們的母親手牽手的逛集市，我就羨慕的不得了，我想哪怕就那麽一次，就一次也好，我母親和我一起牽著手去熱鬧的集市上逛逛。可事實上每次牽著我手的都是我哥哥。”她歎了一口氣，“爺爺和哥哥從來不提我母親和父親的事情，也不讓家裏其他人提，有些時候我都懷疑我是不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或者就是爺爺從外麵撿來的孩子。到了今天，心裏突然就落了地，知道了啊原來我與其他小孩相同也是有父母的！”
公子小白輕輕摸了摸阿蠻的麵頰，笑著說：“傻瓜，你當然是有父親母親的。你母親貌美善良，性格很好，你父親英俊大度，他們是當時長安城內最相配的一對夫妻了。”
“那我呢？那時候的我在哪裏呢？”阿蠻將麵上那些淚珠擦幹，有些欣喜的問。
“你？那時候還沒有你呢！我母親自從和你母親認識以後，兩家便時常往來著，你父親和我父親是深交的摯友，又同在朝中為官。而你母親、我母親和蘇姨娘整日裏膩在一起討論女紅啊歌舞啊琴藝啊。阿竹雖隻十二歲，但武藝已經有很高的造詣了，詩詞也學得好，母親們都很喜歡他，當然我便老是跟在他身後纏著他教我武藝。你母親很喜歡彈奏琴曲，她才是真的琴藝高手。我的琴藝便是她親手教的，她對人總是很溫和很有耐心，不像你哥哥那麽不耐煩。她人長得美，脾氣又好，所以琴是我所學中最好的。我們兩家就在這種其樂融融的氛圍中安然的度過了兩年。”公子小白再次斟了一杯酒，自己喝了一半再遞給阿蠻，阿蠻不明所以的喝下。
“後來出什麽事了麽？”阿蠻突然有些緊張，她害怕自己的父母也如同自己所聽的那些故事那般有了淒涼的結尾，她害怕自己心心念念懷在心底的人們都有一個不完美的結局。
公子小白點了點頭，很鄭重的說：“的確是出了一件大事！”就在阿蠻忐忑不安，心跳加速、頭暈耳鳴的時候，他開口：“這件大事便是你出生了。那時候家裏的三個女人正開始有些無聊了，知道你母親有喜之後，我母親和蘇姨娘簡直是高興翻了，她們自你還你娘親肚皮中的時候便開始為你準備衣鞋，搜羅適合小孩子玩的東西，並早早就為你準備好了百家衣。她們將自己書上聽的、自己經曆過的以及道聽途說的所有關於對小孩子有好處的事情都一股腦兒的教給你母親，仿佛你母親從未養過胎一般。她們的借口便是你母親生你哥哥已經太久了，早已忘了這些生養之事。三個女人整日裏忙忙慌慌，鬧得家裏是雞飛狗跳。看她們三人如此重視你，阿竹和我還生了你好久的悶氣呢！但直到你出生，所有人對你都隻剩下了滿滿的喜愛。三個女人自是不說了，而我和阿竹也開始變著法子的討你開心，甚至開始比拚你更喜歡誰多一些。直到後來阿竹漸漸的大了，這個遊戲才停止了。”
公子小白想這些事情大概阿蠻都不記得罷，畢竟那個時候她還是個牙牙學語的小女孩，怎麽會對這些事情有印象呢。“你五歲生日的時候，我母親將她母親傳下來的一支很普通的銀簪子給了你，那是我外公外婆在艱難的時候發家的寶物，相當於是傳家之寶。我母親的意思便是定了你做我們家將來的兒媳。你母親代你手下，同意了。所以說你我的婚姻之事可不是你爺爺糊塗之中定下的，而是真正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時候，我們兩家在長安城中都有這很大的宅院，亭台樓閣的，這才有了五歲的你和十二歲的我以水閣為媒、月神為證，緣定三生。”
“可是這些……”還沒等阿蠻說完，公子小白連忙用手輕輕捂住了她的嘴，衝她眨了眨眼睛，說：“別說，我都知道！”阿蠻必須承認的是在這麽一瞬間的時刻她確實有了一種不可言說的感覺。公子小白挪開了她的後，又衝著她笑了笑。
“阿蠻，記住，與相思紅豆很相似的一種珠子叫雞母珠，半紅半黑但有劇毒，日後你見了一定要遠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