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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沉魚悲事

  痞子李秉佑輕輕的又摸了摸那凸起的圓滾滾的肚子,決絕的往門外走去。阿蠻並不想出去去應對那幾個男人,便借著勝男不適的由頭,繼續的待在勝男的屋子中,安心的陪伴著姐姐和未出世的小侄兒。


  “阿蠻,這樣子下去終究不是辦法!”勝男其實並沒有什麽不適,隻不過是為了解自己夫君的困局罷了。她此時微微的起了身,靠在百家枕頭上,見阿蠻安然的搖了搖頭,知道她是叫自己不必憂心她。勝男笑了笑,可接著便又擔憂了起來,她一手摸著自己的肚子,一手拉著阿蠻的手,道:“我今夜見那兩位王爺的麵,隱隱覺得.……覺得……他們與……”她說了一半便沒有說完。


  “覺得他們的麵目與痞子哥哥有些相似是不是?我也有些覺得相像!”阿蠻並沒有太高興,而是輕輕的歎了口氣,心裏滿滿的都是歎息。


  勝男聽了阿蠻的話,隻覺得是心驚肉跳,並沒有絲絲毫毫的開心。她輕輕的撫著自己的胸口,麵色更是憂,“這便也就罷了,可那俊王爺話中句句言言皆像是與秉佑……與秉佑相熟一般。越是這麽想著,我這心裏便越是不安!”勝男滿臉的憂心,緊緊的盯著自己的肚子。


  “姐姐,你可對痞子哥哥的身份有過懷疑?”阿蠻看著一臉憂色的勝男,低了頭,但仍舊很是認真的問。


  勝男聽了阿蠻的話,瞬間忘了一切,摸著肚子的手也停了下來。她略略點了點頭,道:“可無論他是什麽人,我這一生,都是要與他榮辱與共的!”說完,又輕輕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阿蠻聽了勝男這麽說,也沒有再說些什麽,她想起那日姐姐口口聲聲念叨:“夫為葉,我為花,花不老,葉不落,一生同心,世世夜歡合!”,不由得也歎了一口氣,扶著勝男躺下,往門外走去。


  “.……這皇宮中,感情是最沒有用的東西!”斷斷續續的,阿蠻偶爾聽清了一兩句,印象最深的便是這句話。她緩緩地輕輕地走近公子小白身邊,悄無聲息的坐了下來。


  “可是竭盡一生,輸得都是輸在了情字上,贏得也都是贏在了情字上。”痞子李秉佑一身布衣提起手中的酒杯舉在月光下,邪笑而殘忍的問所有在場的人,“不是麽?”不是麽,不是麽,是的。


  竭盡一生,爭權奪利,可最終卻終究輸在了情字上。無論是親情、愛情還是友情,皆是一個情字,最是折磨人,最是萬劫難收。在座的四個男人都深有體會,他們都是在最有權勢的地方出生生長,對其中的勾心鬥角耳濡目染,可最終都又看著自己的親人或者自己輸在了一個“情”字上。


  “生於這人世間,要麽愛,要麽毀滅。選擇愛的,每個人都在其中互相取暖,度自己,也度別人。選擇毀滅的,每個人都是因愛生恨,毀別人,也是毀自己!”阿蠻不知他們先前都在聊些什麽,可聽在自己耳中的這些話中卻讓自己很不是滋味。


  她的話說完,讓眾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待眾人散去,阿蠻問在馬車一旁閉眼歇息的公子小白:“我剛剛說的話不對麽,為何我說完話後眾人都像是沒了興致一般,不再言語了呢?”阿蠻很是不解。


  公子小白歎息一聲,“就是因為阿蠻說得對,說中了他們心頭的疤,揭了他們的痛處,所以眾人並不是不想再說,而是無話可說了呀!”不僅是他們,自己也是無話可說了。


  “公子小白,我能問你個問題麽?”


  “隻要不是關於百草那件事情的,都可問。我知道的,定如實回答!”公子小白有些忐忑,他閉著的眼骨碌骨碌不斷的轉著,生怕阿蠻問起自己的身世,以及上一代人那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以及整個事情的真相。


  其實他應該知道的,他心中有多忐忑,阿蠻的心中便有多少忐忑。他有多害怕說出真相,阿蠻便有多害怕聽到真相。隻是關心則亂,以至於他自己倒先亂了手腳。


  阿蠻舒了口氣,拿起桌上的酒杯壓了壓這有些窒息的氣氛,想要輕鬆的隨口而問,可終究是沒有做到。隻好幽幽的問:“我以前便有許多的疑問,對於許多人許多事。但我今日隻想問你一件事情:我以前便懷疑痞子哥哥並不是這世間的升鬥小民,他確實不是麽?”阿蠻心中還懷有一絲絲的貪念,想要得到一個自己期望的答案。然而公子小白一開口,便將這絲奢望打破了。


  “不是!”


  “他是皇家人?”


  “是!”


  “是賢太子的親人麽?”


  “他喚賢太子一聲‘皇爺爺’,換先帝一聲‘皇祖祖’!”公子小白緊緊的閉著自己的眼睛,想要不去回想十幾年前的那場血腥屠殺,更不想去想自己父親便是引起這場血腥屠殺的源頭。一切都是那麽的殘忍,一切都是那麽的變態。可終究這種悲劇還是發生了。


  先帝年少繼位,在二十幾歲的時候便打敗當時自己的哥哥,以庶子的身份登頂這至尊之位,又長壽一生,在七十四歲的高齡才駕鶴西去。一生之中執掌朝政五十年載,有功亦有過。先帝一生沉迷女色,先有月夫人,後又有王皇後,梅夫人,玉夫人,瑕夫人,以及後來名動天下的甄夫人,新夫人,更別提像宓美人,思美人那樣曇花一現的女子了。前仆後繼,往來不絕。


  為愛而生,自然便為愛而瘋。後宮佳人在失寵之後,為了重新獲得帝王的恩寵,後宮之中多有後妃便在暗中協請巫女進宮,試圖以巫術重新贏回寵愛。同時對自己所妒嫉的人施以巫蠱之術,妄圖借著鬼怪將自己所恨之人送入地獄。雖然這種事情做得極為隱秘,但後宮之中人人效之,便使得宮闈迷亂。最終巫蠱成為禁忌的事件便是月皇後被廢為月夫人的事件,皇帝親下諭旨:“皇後不守禮法,祈禱鬼神,降禍於他人,無法承受天命。應當交回皇後的璽綬,離開皇後之位,退居冷月宮。”從此以後,“巫蠱”這二字便如前朝一般在大周境內成為了禁忌。


  “當年你還小,自然記不得這許多的事情了。當時長安城中真可算得上是滿城風雨,劍拔弩張了。此時盛寵一生的甄夫人已經離去了整整的二十年,王皇後已經是五十好幾的年紀,年老色衰,失去先帝寵愛多年。可當時王家一門九侯八將,在朝中的權勢是根生蒂固。若是僅僅如此便罷了,賢太子無論是在朝中還是在民間都有了不可撼動的地位,而太子性仁,一向主張寬政良策,不喜歡先帝的酷吏手段。每每在朝中都要與先帝爭論一番。這便埋下了禍根,為日後那場屠殺做了開場!”公子小白看著簾外那片星光,想著十年多以前的那個時段,不是一樣的季節,但是卻是一樣的天空,一樣的一片星光。


  那一年,是自己與阿蠻一起渡過的最後一個生辰,也是自己與阿蠻定下姻親的歲月。阿蠻稚嫩的童音彷佛還回想在自己的耳邊:“以月神為證,以水閣為媒,緣定三生,今生定不相負!”可仔細看了才發現一切似乎都已經變了,又似乎什麽都沒有變。


  就在阿蠻生日的第二日,在九月初十的那日,自甄夫人去世後搬到建章宮居住的先帝,在青天白日裏看見一個男子帶長劍入龍華門,長驅直入。疑心大起,認定其不是一般的尋常之人,下令追捕。哪知該男子棄劍而逃,大笑逐風,頭發隨風而散,卻是真真切切的一個女子。侍衛們奮力追趕,還是未能擒獲。先帝大怒,將執掌宮門出入之人統統處死。為了寬慰先帝,眾人便隱瞞了此刺客是女身的秘密。可先帝自那以後噩夢不斷,情緒愈發的焦躁不安。冬十一月,先帝征調三輔地區的精騎對上林苑進行大搜查,並下死令關閉長安四方城門進行搜索,可仍舊沒有結果。整整十二日後長安城內的戒嚴才得以解除。而為了保衛天子安危,三輔之地的騎兵便留在了長安城中。


  “如果沒有這件事情的出現,此時你口中的‘痞子哥哥’應當是這長安城中最有權勢最為風流的皇長孫,或者皇太子。而不該是長安城中一個鬥雞販狗的一個市井之徒!”公子小白歎息一聲,接著又開口:“先帝懷疑那披麵持劍進入皇宮之人為蘭陵大俠客朱一刀,便詔令各地緊急通緝他。此時至關重要的一環出現了:當時的丞相獨孤敬所續娶的夫人是王皇後的姐姐王氏,王氏生下小兒獨孤信,很得夫妻寵溺。這獨孤信接替父親擔任太仆後,驕奢淫逸,不遵法紀,竟然還擅自動用北疆守軍軍費,事情敗露後被先帝抓捕下獄。自古以來慈父慈母多敗兒,便是說的這個道理。可這獨孤信又是獨孤敬唯一的兒子,獨孤敬便不得不救。將功補過,以死換死,獨孤敬上書請求先帝讓他負責追捕朱一刀,來為其子獨孤信贖罪,先帝批準。”公子小白暫時歇息,喝了一杯淡茶。


  “阿蠻一定覺得很不解,這獨孤敬為自己的兒子贖罪,是好事一件,怎麽就生生成了禍事的開端呢?其實不然,不知為何這獨孤敬的能力竟是那麽出眾在短短的二十幾日中便將一直抓捕不得的蘭陵大俠客抓獲。朱一刀披發跣足,大笑著進入大理寺監牢,狂妄的對一旁的獨孤敬說:‘獨孤丞相禍及宗矣。南山之行不足受我辭,斜穀之木不足為我械!’當時的獨孤敬正是得意之時,哪裏會將這話聽到心裏,隻當他是戲言。哪知獨孤信歸家還沒十日,當年的團圓夜獨孤一家便是在獄中度過的!”公子小白無限唏噓,他沒有說的是當年為何獨孤一家被下獄的緣由。


  當年朱一刀進入獄中便上書朝廷,揭發說:獨孤信與石陽公主私通,但不為陛下所容,天下莫不知!獨孤信懷恨在心,得知陛下將要前往甘泉宮,遂請巫祝於陛下專用馳道上埋藏偶人,詛咒陛下,口出惡言!先帝最恨巫蠱,怒不可遏,悄悄遣羽林軍將一行巫祝捉來嚴刑拷問,招供;又派人在甘泉宮外挖得偶人許多,追查得知乃出自獨孤洛陽家門。先帝遂盼獨孤敬與獨孤信淩遲之刑,其餘親族皆殺無赦,被滅族。此外,與此事相關的信陽公主與武威侯的兒子王衛,及其妻子,當時為先帝與王皇後第三女的太陽公主,以及他們的長姐石陽公主皆被判腰斬,死於西市。


  當時,武威侯已經過世多年,而謝侯爺也去世良久。王氏在朝中的力量都是他們的下一輩人,如繼任的武威侯,以及大司馬大將軍謝旦和大司馬驃騎將軍謝睿,以及那個不爭氣的太仆獨孤信。老一輩的人中便隻剩下了前朝中的丞相獨孤敬與大長公主信陽侯,以及後宮之中的王皇後。經過蘭陵大俠客朱一刀的事件後,太子一族與王氏的勢力在大周朝廷中大受撼動,不至於是損失殆盡,但也是傷了個十之四五。


  先帝似乎是有意要繼續削減太子一族在朝中的勢力,將與太子一脈不和的荊州太守何不屈立為丞相,並封為荊侯。


  “不知當時在後宮之中垂垂老矣的王皇後可曾有後悔過她當初追權奪利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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