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慧眼識珠
公子小白輕輕扣著阿蠻的柳腰,帶著她在月光下從無憂閣往阿蠻的住處而去。阿蠻的一隻手被他另外一隻溫暖細膩的手掌微微握著,早已是意亂情迷。可憐她當時心中早將今日的煩憂都拋卻到了九霄之外,心中陣麻,意識栗栗,亂如飛絲。她碧藍色的眼珠流連不已,流波真真,癡癡的望著他,眼中滿是嬌羞。
他那雙深褐色的目光中也是深情滿滿,看著懷中的這個可人兒,握著她柔軟細小的手兒,他溫和一笑,直直的親在了她的眼睛上。惹得懷中的人兒一陣嬌怒,轉身飛進了屋中。將門兒死死地扣住了。
阿蠻的這一晚過得是格外的漫長。雖說自己的初吻早在東山的那棵老丹楓下失去,可那時自己心境簡單,心思單純,除了害羞之外,心中滿是歡喜。可如今層層迷霧漸漸撥開,以前以為僅僅是故事的事情卻是真實發生在自己身邊的人身上的,甚至還牽連了自己的親人。真相越是接近,她便越是害怕,越是惶恐,同時也越覺得真相之中也存在宗宗謎團。似乎真相越近,謎團也越多。
她心中知道自己喜歡公子小白,可越是如此,如今的她便越是開心不起來。仿佛自己一直想要的那種閑雲野鶴、自由自在的生活漸漸離自己越來越遠。而公子小白所說的一生尋一個可以伴自己吹簫撫琴、吟詩作畫、登高遠遊、對酒當歌的秒人也虛無縹緲起來。
她又想起剛剛那個吻,想著想著自己的眼睛睫毛似乎也熱了起來,弄得她自己不得不趕緊用自己的涼扇使勁扇了扇自己的臉部。在心裏一遍又一遍的對自己說:不要想不要想。可越是如此,以前那些親密的點點滴滴卻似畫兒片似的從腦中全部湧來。
阿蠻輕輕跳下床,喝了桌子上的一杯涼茶,總算是將心潮平複了些。重新躺在床上,卻又想著以前那些不能得到解答的事情,回想著樁樁件件的奇事,心中又幽幽多了許多的憂愁,煩惱。心裏卻又涼得如同冰盆一般了。
總之這一夜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好不容易才挨到了天亮。這一夜總是是過去!
五月末火紅的石榴花開得還很旺盛的時候,昭陽公主便與她情投意合的大將軍陳三金一同離開京師長安,前往那及寒苦不堪卻自由遼闊的北疆之地了。與此同時,那把昆侖鎮乾寶刀自然也是隨著他們的離去而歸了英雄。而那座精致的琉璃房子,那昭陽公主唯一的美好念想也隨著她前往邊疆。
阿蠻對於他們的離去並沒有什麽太大的傷感,因為她知道這大概便是作為一個公主的最好歸宿了。不用遠嫁他國,受“妻後母、報寡嫂”的侮辱,也不必困於這小小的一方天地中像一根浮萍一般卷入權力之爭,最後屍骨無存。
北疆的天是藍的,北疆的水是甜的,北疆的人是純的,北疆的土是黑的。北疆的一切都是原生態的,都是最為自由的。在那裏,無論是窮困的百姓還是遊牧的民族,無論是戍邊的將軍還是守邊的將士,都是歡樂的。在那裏,每一個人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每一個人都該活得快樂。
姐姐的身孕已經有五個多月了,實在是不應該同阿蠻他們一同前往溫泉宮。可六月一到,眾人還是帶著她一同前往。因為所有人都知道,讓她留在長安,她才是最危險的,同時她的內心也會最不安。
雖然大家都盡量的將所有的事情瞞著勝男,可她憑借著自己的直覺以及近幾個月來的不平凡,也覺察到了自己丈夫的身份不凡。她知道這一定不是好事,因為若是好事怎麽有人喜歡瞞著不去過富貴的日子呢!
車隊娓娓而走,但在同一張馬車中的眾人話卻是屈指可數。若是在平日裏,阿蠻自然是有很多話可說的,她走南遊北,聽過的故事,見過的人情,件件都可訴說。可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得知的真相也多,腦中的迷惑也多。自然也就不想言語。其餘幾人更不用說,公子小白本就不多話,而痞子李秉佑此行生死難料自然不想言語,勝男重孕早早便昏睡歇息。
一時之間,氣氛死寂,幾乎在六月天凍成冰渣。
幸而,馬車腳程快,不出幾日便到了湯泉宮,解了這尷尬的困局。距離上次來湯泉宮的日子不過五月,可一眼萬年,所有的事情都有了大的變化。此時看湯泉宮,似乎更美了。可惜心境不似從前單純,竟然賞不出花的美來了。躺在湯泉中,似乎也沒有上次那般愜意。
一日皇帝召公子小白與李秉佑前去,勝男與阿蠻都深為不安,很是著急。從清晨一直等到晚上,還總算是等來了一臉喜氣的兩人。
原來,皇帝將兩人召到九龍殿中,同時還在的有大司馬國相謝賢,禦史大夫崔浩,以及上柱國淮北王。皇帝坐在九龍吐羲的龍椅上,身邊依舊站著內監總侍三喜。
見兩人進來,皇帝並沒有多說些什麽,隻是命人賜座,大殿之中有群臣亦有布衣。皇帝先是開口問淮北王今生的願望是什麽。
李承乾回答為官,為好官,為可以真正為百姓做事的好官。
皇帝點頭並沒有評價,接著又問李秉佑同樣的問題。李秉佑單單回了兩個字“治世”。一時之間朝臣都麵麵相覷,心中滿是惶恐,等著皇帝大發雷霆,或者直接將李秉佑拖出去斬了。
可皇帝並沒有這麽做,他輕輕笑了笑道:“先帝曾經修思子宮,建歸來望思台感懷賢太子。聽前禦史大夫杜言言民間有賢太子的骨血存留,下詔將皇曾孫收養於掖庭,並上報宗正列入宗室屬籍中。不過聽聞你喜愛民間生活,朕也就沒有強製將你接回。沒想到一晃十幾年過去,你都已經長得這麽大了!”
座下的臣子心知肚明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當然也並不驚奇。隻是李秉佑不知這皇帝突然提起這個是要做些什麽,並沒有言語。
“朕知曉掖庭令杜為之對你躬身輔導,教你修文學經術,對你很好。又聽聞廷尉蕭道成對你也頗多照顧。朕很是欣慰!”頓了頓,又開口道:“世間事,一切有為法,過了便是過了,來了便是來了。如今我大周正是奮發之時,需要不拘一格用人才,更需要更多的治世良臣出現。如今,朕會向天下下詔,讓天下知曉你皇曾孫的身份。你,可願替朕治世為官啊?”
痞子李秉佑早前曾向東海人魚中炭學習《詩經》《史記》,學得治國治世的良法。他這前二十年高材好學,也喜歡遊俠,鬥雞走馬,遊山玩水,了解了風土人情,同時知道了百姓疾苦,吏治得失。可惜礙於自己的身份,隻能將一切用於結交俠客。他知道自己身份的尷尬,想著這一生那高高皇城中的皇帝若是想到自己必然便是痛下殺手的時候,絕沒想著自己還能等來正式回歸祖廟,進朝為官,施展抱負的這一天。
他幾乎是顫抖著跪下,深深的將自己的頭扣在了那清幽色的石板上,重重回答了三個字“臣願意”。這是他心中最為真實的想法,也是他這一生的承諾。他不敢看那比自己大不了一歲的威嚴天子,他也不用看。他想無論從前發生過什麽,他都不會再去計較。這一生,他將竭盡所能為他所臣服的這位帝王治國治世。
“朕知曉了,你以後便在國相大人謝大人的下麵先做一名議曹吧!”皇帝略一籌謀,便定下了他要做的事情。
“謝主隆恩!”
“是,陛下!”
李秉佑與謝賢的話語同時響徹在九龍殿上。
“此外,朕想這大周軍事議論,淮北王也參與著吧!”
“是,陛下!”
下麵又是群臣異口同聲的回答。
停歇了一會兒,皇帝又緩緩開口道:“朕聽說天地不變,施化不成;陰陽不變,物不暢茂。《易經》說過因勢變通,百姓的精神才會振作。《詩經》也說‘通天地之變而不失道,擇善而從’。眾位愛卿都是我大周治世良臣,切莫記住治世也應因變製宜。”
座下的眾人再次起身叩首答曰:“是,謹遵陛下之意!”
皇帝點了點頭,又開口問議曹李秉佑:“秉佑覺得如今大周國富民強,為何諸侯之國還是有諸多不服之人啊?”
李秉佑仔細想了想,大膽回答:“諸侯王自以骨肉至親,先帝所以廣封連城,犬牙相錯者,為盤石宗也。今或無罪,為臣下所侵辱,有司吹毛求疵,笞服其臣,使證其君,多自以侵冤。臣聞悲者不可為累欷,思者不可為歎息。還望陛下寬宥!”
皇帝又問禦史大夫崔浩,崔浩亦是如此回答。
皇帝歎息一聲,道:“朕欣賞唐虞而樂觀殷周,願汲取曆史的經驗教訓以為借鑒。現在大赦天下, 與民更始。有的犯了罪畏罪逃亡及久欠官物而被追訴抓捕,事出在乾嘉三年以前的,都免予處理。”招了招手,內監總侍三喜便急忙去辦了。
“好了,你們也站了這麽一大早了。朕也餓了,你們就留下來順帶陪我用飯吧!”皇帝似乎有些疲倦,擺了擺手,便在三喜的攙扶下往後麵先去換衣服了。
等皇帝再次到達吃飯的地方,群臣早已經在那等了很久了。
皇帝笑著看了重臣一眼,溫和的說:“既然是便飯,眾卿家也不必拘禮了,都坐著吧!”說著率先坐下。雖然皇帝這麽說了,可天家威嚴,做官的無論什麽時候都記得自己是臣子而自己所麵對的最高統治者就是皇帝。所以依舊是不敢太過於放肆。
所以這頓飯吃得也實在是憋屈、尷尬,皇帝為謝相國夾菜,謝相國趕緊站起來向皇帝謝禮;皇帝為淮北王夾菜,淮北王又站起來鄭重的向皇帝謝禮;皇帝為李秉佑夾菜,李秉佑也站起來有模有樣的向皇帝謝禮;一些列下來,皇帝和重臣菜倒是沒有吃上幾口,倒是一直在謝禮一直在擱碗。一頓飯下來,皇帝和重臣都沒有吃飽。
可接下來他們又在一起談論了許多的治國之策,分析了各國的現狀。身份不同,職位不同,見解也不同,但是在座的所有人都有一顆為國為民的心。所以一談起來,便基本上停不下來。不知不覺之中便已經是夕陽西下,便是夜幕降臨的時候了。
大概皇帝也知道留眾人吃飯又會陷入白天時候的情景,便沒有留他們吃飯。
應該是真的餓了,公子小白和李秉佑一回來看見了飯菜便也沒有向往日那般矜持,而是盡量的先將自己的肚子填飽了。才細細的將今日所發生的一係列事情給慢慢的細說了出來。剩男聽了先是震驚,而後是深深的擔憂,但看著眾人都那歡喜的臉,也將擔憂慢慢的埋藏在心中,剩下了滿滿的歡喜。
大約是真正的開心,晚上的時候四人坐在一起喝酒的時候,李秉佑說的話格外的多,心情也格外的開朗,酒夜喝得格外的多。他身邊的勝男見他如此,心裏百轉千籌,既是高興也是心酸。原來他竟隱藏的如此的深,哪怕是在他自己的麵前他也不能將自己真正的心意表達出來。因為哪怕是一絲絲的不慎,也有可能會將他以及他身邊的眾人帶入這萬丈深淵。
“非學無以廣才,非誌無以成美。美哉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