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長安遇襲
如今的皇城之中,曾經驕橫跋扈的丹陽長公主已經死去,心高氣傲而又機心滿滿的昭陽公主已經嫁予了大周的大將軍去了北疆,天真爛漫活潑的尋陽公主也嫁了突曼太子和他回了動突厥,美麗絕倫而又不熟識的滎陽公主雖在長安卻已經搬去與她的夫君鎮北將軍居住。沒有了那麽多的女子,可這皇城後宮依舊熱鬧非常,一撥又一撥的女子再次跨過這道門檻,將自己的青春往這座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金籠子裏葬送。
待等到二十日之後,子蘭的身體已經完全的好了,阿蠻雖然舍不得白白嫩嫩的如意卻也知道自己不能久呆於這個地方。自己並不屬於這裏,自然也應該回到屬於自己的地方去。
就在阿蠻準備走的那一天,不知為何長樂宮中的昭儀娘娘卻遣人來,說是要請阿蠻過去,說幾句話。子蘭擔心,本要回絕,可阿蠻製止了她。她想著自己帶著相思,而這又是在皇城之中,自己斷然是不會出什麽事情的。哪隻這一去,就真出了事情。
其實長樂宮中的謝小妹也沒有什麽可說的,隻是說起她們第一次在畫舫相見的時候那件雅事。也說起了她對李秉佑的傾慕相愛之心。阿蠻隻是淡淡的聽著,並沒有多說些什麽,因為她知道這世間的男女一旦真正的陷入情網,那麽其餘所有的一切便都是失去了顏色。
等到一切談完,茶水都涼了的時候,謝小妹派人前來送阿蠻和相思回未央宮。哪知道就在這個時候,不知從哪裏來了一束彩色的光芒,吸引了相思的目光,相思一股溜煙兒便循著那束彩色的光芒跑去了。阿蠻害怕相思一個人在這皇城之中迷了路、受了傷、闖了禍,所以也趕緊追著相思的身影跑了過去。漸漸地,她與身後的眾人隔得越來越遠,後麵的人也不見了她的蹤影。她一直往前跑著跑著,就在她看見相思那抹豔麗的顏色的時候,脖子卻被不輕不重的一擊,失去了知覺。
等她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與相思被捆綁在一堆,窗外似乎是一片青綠色的竹子,陽光更好,斜斜的打在她們身前的黑石地上。周圍是鳥語花香,山泉陣陣,還有風在唱歌山在呼喚,阿蠻想她與相思此刻應該正在一個深山之中。
可到底她們是怎麽被人從皇城之中綁到這深山野林的,她卻是想不通了。她隻記得自己在追跑得不見的相思,追著追著就在自己即將要追上相思之際,卻被人點了昏穴,暈了過去。
相思似乎也醒來了,不過因為她手中的琥珀依舊在,所以她也不吵不鬧,就那麽用手握著琥珀,睜著大大的眼睛,打量著屋內的環境。
白天過去,阿蠻覺得若是自己沒有被綁著,也有吃的,定是十分願意,也是十分的愜意。可是自己如今被綁著,肚中又空空如也,眼看著夜幕慢慢的降臨,卻不知何時才有人來,真是十分的折磨。
相思似乎也是餓了,說了好一會兒的“肚肚”“肚肚好餓”“肚肚餓啦”,可阿蠻是與她背對背被綁縛著的,想要安慰她也是不能。隻好說了幾句空話,權當是安慰了。不過相思也隻說了一會兒,再過了些時候,她便睡著了,睡得是香甜香甜的,很乖巧的模樣。
阿蠻不禁感慨:小孩子心性,果然是吃穿不愁,天地不怕,寬心的似乎有些過分了呀!這個時候阿蠻卻有些自怨自艾了起來,她想若是自己謹慎一些,若是自己在帶一個武藝高強的人,現在也不至於餓肚子呀!想到這裏,又不由得有些生身後相思的氣,若是她還是以前那個武藝高強、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相思那就好了,這樣的話自己也不用受這樣的肉罪了呀!
哎!就在她唉聲歎氣的時候,門一下子便開了,阿蠻趕緊看向來人,卻吃了一驚。來人一頭白發,沒有穿那件絳紅色的宮袍而是換了一件尋常的絳紅色的衣服,那張臉溝橫縱壑、如同樹皮一樣,眼睛細小如同一道利劍一般,看向阿蠻。
“三喜公公?”阿蠻很是吃驚的看著來人,有些不敢置信。
“是老奴!”三喜將身後的門輕輕的關上,回過身來詭異一笑,道:“姑娘一定想不到是老奴吧!”
也許是月光的緣故,照得三喜的那張臉慘白如鬼魅,而嘴唇卻紅如玫瑰,他滿臉的皺紋似乎像是蚯蚓一般爬滿了整張臉麵。
阿蠻歎息一聲,說:“我千猜萬想,確實沒有想過會是你!”阿蠻很真誠的說,她在這個已經垂垂老矣的人麵前並不想撒謊。她想過很多種可能,卻沒有想到過這個結果。
“姑娘一定很奇怪老奴為何要千辛萬苦的綁你來這裏吧?”三喜慢慢的走過來,將捆綁阿蠻和相思的繩索解開。相思睡得很熟,一旦沒有了阿蠻這個可以倚靠的柱子,便一頭栽倒在地上,繼續呼呼地睡起來。因為地上本來便有厚厚的波斯毛毯,所以三喜也沒有過多的管睡死了的相思。他緩緩地坐在了一旁的木椅上,那挺直的腰肢已經有了佝僂的痕跡。
阿蠻看著眼前這個蒼老的老人,心中是萬千的感慨,她幹脆就盤坐在地下,眼睛直直的盯著眼前的老人,微微點頭,道:“是,我確實對你綁我來這裏感到奇怪。不過我相信三喜公公一定會講給我聽的!”
三喜看著眼前這個女子,從她那雙狡黠的眼睛裏沒有見到半分的害怕悔恨,他歎了口氣,問:“姑娘為何覺得老奴會將整件事情的緣由講給姑娘聽,而不是將姑娘殺死呢?”
“因為我覺得三喜公公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做事一定有自己的理由。”阿蠻頓了頓,才接著道:“我沒有說公公不殺我,我說的是公公一定會將整個事情的過往經過告知阿蠻,因為三喜公公做事從來都是有始有終的,也從來不濫殺無辜!”
三喜輕笑一聲,道:“想不到老奴活了大半輩子,卻在這裏遇上了個知己!可惜,可惜!”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雖然我與三喜公公手中都沒有美酒,可是既然是知己自然也就不會去在意這些。人生難得有一知己,三喜公公不應該感到可惜!”不知為何,阿蠻的心中悲喜交加,喜的是能夠與這麽一個半百的老人成為知己,悲的是這知己恐怕是隻能做一夜。自己的心中仿佛聽到一個悠遠亙古的聲音呼喚著自己,心裏是一陣冷一陣涼的,不是滋味!
“老奴伺候陛下的時候,陛下還是個不滿五歲的小兒,可是那個時候的陛下就很聰明,簡直就是在世的神童。不但能夠流利的背誦四書五經、還能夠出口成章、七步作詩,在當時的皇城中是最矚目、最受寵愛的皇子。老奴隻是個閹人,在別的主子眼裏連人也算不上,可是陛下、陛下從未拿老奴當外人看。他教會老奴認字識數,教會老奴看賬本管人事,還資助老奴那不成器的敗家哥哥。陛下對老奴的恩情不是這天下之人所能理解的!老奴看著陛下由皇子成為了太子,又由太子成為了皇上,可是老奴也看得出來陛下過得是一日不如一日開心。老奴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可也是無法,因為老奴最是了解陛下的秉性,陛下是舍不得讓這大好的大周天下落入虎狼之手啊,老奴隻能盡心盡力的為陛下減輕分量,以讓他心中多些快樂!”三喜說起自己的主子李泰,那滿臉的皺紋似乎也開出了花兒,滿是開心,滿是欣喜。
阿蠻聽著他們主仆的這段過往,也是十分的傷感。但想著人生一世,他們主仆兩人能夠相遇也算是緣分,更算是幸運,也就不想說些什麽虛的了。隻是聽著三喜那蒼老暗啞的聲音,心中的悲涼之感卻是越來越深。
三喜麵上的喜色突然便被悲傷所掩蓋,他開口:“老奴以往的時候總是擔心,有一日老奴先陛下去了,可怎麽了得。陛下的作息、吃食都是那麽的精細,若是沒了老奴,那些年輕的兔崽子們是如此的粗心怎能照顧得好陛下呢!老奴是日也擔憂夜也擔憂,生怕老奴有那麽一日去了,陛下得不到周心的照顧!哪知,哪知……”三喜突然便嗚嗚嗚的哭了起來。
那麽老的人,頭發已經發白,眼睛已經渾濁,滿臉的皺紋之中也滿是褶子,可今夜卻痛哭的如同孩童一般,令人惻然!
阿蠻很想上前安慰老人,然而她知道自己不能。前內監總侍三喜怎麽會做無由頭的事情呢?他如今抓自己到這裏來,必定與此時他所講述的事情有著莫大的關係。自己若是貿然前去安慰他,不但不能安慰得了他,也許還會引得老人薄怒!
三喜的聲音在夜空之中顯得是那麽的淒涼,讓人聽了瘮人。他終於止住了嗚咽之音,淡淡開口道:“陛下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老奴命太醫院的眾人百般查探而不知其因。哼,真是一群無用的庸醫。老奴無法,隻好私下約見公子小白,望他念在與陛下的少年情誼上請遊曆四方的神醫百草先生入宮為陛下診治。百草先生一探看陛下的病情,便知不好。他知道陛下的身體健康關乎大周黎民百姓萬千性命,馬虎不得更是隱瞞不能,於是他將陛下的病情如實相告。老奴以為陛下那些時日越來越嗜睡,容易疲倦無力,隻是因為操勞國事,心神俱疲。卻沒想到,此時陛下已經是心神俱損,油盡燈枯;更沒有想到的是導致陛下如此的原因竟然是因為中毒!”
“中毒?”阿蠻驚出了一身冷汗,更有些不敢相信。這先皇李泰可是大周至高無上的皇帝,這樣的人身邊的護衛、醫者何止萬千,如此緊鑼密鼓的保護竟還是未能防範住有心之人的下手?
“姑娘一定也奇怪,我陛下身邊層層屏障,怎麽就中了招?起初老奴也是這般認為的,可正所謂防人容易,防心艱難,防不勝防!正是我等認為最不可能的事情便最有可能發生。百草先生本是要追究的,我陛下心係天下,知道自己沒有留下任何的子嗣,若是他一去,諸侯征戰,爭奪帝位,恐將大周陷於萬劫不複之地。所以陛下當即便製止了百草公子的追查,而是一心一意為他去後的大周江山布局!天隨人願,總算是未能辜負陛下的一片心意,大周如今也仍舊是國力強盛,民強富足!”任何一個人都看得出眼前這位老人對於先皇李泰的忠誠,更可以感受到他談起他的主人時候的那種自豪、那種淡淡的炫耀。
“陛下已去,老奴本應該隨之而去,以陪伴陛下。可老奴心中有一事不明,不知究竟是哪個賊子竟然敢向陛下下手。老奴雖身為閹人,可也發誓定要報仇雪恨,讓那賊人為此付出代價!所以老奴拒絕新帝封賞,隱於萬壽宮中,與百草先生一同追查陛下中毒之淵源!百草先生曾經說過,陛下體內毒發,乃是新毒引發了舊毒,以至於毒發攻心,心肺過早衰竭!其實早在陛下還在之時便已經查出,這新毒乃是謝家國相夫人家中的秘藥-機芯草,是由謝家小妹轉送給李秉佑。李秉佑誆騙他當時的夫人製成精致的香袋,分別送予驃騎將軍鳳皇與天下無雙的竹公子。這兩位人物經常出入朝堂,與陛下接觸頗多,陛下每日都被那機芯草所染,久而久之,就害了自己。其實若是光光是這機芯草,便是熏上五十年也不得事,隻是會催弱人的心脈,讓人癡顛而已。”三喜臉色沉痛,但更多的是悔恨,他心內一直責怪自己,責怪自己一時疏忽大意而導致百密一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