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罪民帶來的小麻煩
短短三十里的路程,一行人慢吞吞地走了大約一個時辰,程竹對於方翎的提問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將他知道的罪民這個群體的所有情報通通告訴了方翎,而在過濾掉了程竹的一些個人觀點后,方翎也對這個有些特殊的群體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
作為一個受到赤雲帝國歧視,甚至被莽荒當做野獸獵殺的群體,罪民們能在雁門一線兩大勢力的夾縫中生存下來,毋庸置疑他們的實力非常強大。
赤雲帝國立國六百餘年,天知道有多少大家族在政治傾軋中落敗,慘遭清洗或流放,而這些被流放到了雁門關這道國門之外的罪民從此便再也不是帝國承認的子民了,即使他們通過某些渠道進入關內,但只要看到他們額頭上被刺配的金印,各地的官府就不會承認他們的身份,他們無法從軍,無法經商,無法務農,甚至連賣身為奴也不敢有人收下,而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只能依靠自己,在這雁門關一線的莽莽群山中宛如風滾草一樣堅韌的活著,而在漫長時間的掙扎求存中,他們也形成了自己特有的生存技能。
比狼群還會隱忍,比毒蛇更加狠毒,比駱駝刺更加堅韌,為了生存,罪民無論男女都必須修習武技,他們力大無比、敏捷如風、狡詐多智,他們是最好的戰士,最好的獵人,最好的斥候,最有耐心的刺客。他們的生命力比野草更加堅韌,他們的意志力無可摧毀。
而因為除了性命之外一無所有,所以罪民們無所畏懼,同時因為弱小的他們需要在兩大勢力間掙扎求存,所以罪民們也無比團結,而相比於所有男人都能上馬殺敵的莽荒人來說,這些號稱只要還能拿得起筷子就能拿起刀的罪民才是真正的全民皆兵。
只是有這樣一個鄰居,對方翎來說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莽荒人凶暴而蠻橫,但即使是他們也不會對往來兩大勢力間的商隊下手,因為他們很清楚,腳下這片廣袤的荒漠生長不出清香的茶葉,柔軟的棉布和華麗的絲綢,如果失去了這些被商隊千里迢迢運來的奢侈品,莽荒那些高居廟堂的勛貴們根本無法想象自己的生活會變成什麼樣子,所以即使是在月前定西軍和回鶻人的開戰時,從赤雲帝國趕來的商隊也依舊如常地往來於兩大勢力間,只是為了防止這些商人刺探情報,行動稍稍受到了一些限制而已。
但在罪民看來,情況可完全不同。
因為朝廷的禁令,那些身家豐厚但政治地位卑下的商人沒人敢冒著與他們同罪的風險和罪民們交易,而就是因為於己無益,所以罪民敢於襲擾商隊,說起來莽荒游騎之所以會肆無忌憚地獵殺罪民,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為了保護往來的商隊,莽荒騎兵保護赤雲商隊,這話聽起來有些可笑,但此刻方翎可一點也笑不出來。
罪民的生活條件越是惡劣,為了生存他們對食物的需求也就越發迫切,方翎感受了一下塞在袖子里的糧引,如果自己帶著這一萬石糧食趕往渭水河畔,一旦消息泄露,他不敢想象那些罪民會瘋狂到什麼程度,一營玄甲軍悍卒確實很強,面對同等數量的罪民他們可以憑藉裝備上的巨大優勢輕鬆將其殲滅,但這莽莽群山中天知道隱藏了多少每天掙扎在生死線上的罪民家族,而為了給家人後代爭取一條活路,他們不惜奪走別人的性命,甚至也不惜付出自己的性命,而在這種情況下,一營玄甲軍精騎只會像海灘上的沙塔一樣被怒潮般的罪民們輕而易舉地衝垮。
有些苦澀地咂咂嘴,既然如此這一萬石糧食無論如何也不能一次全部提出來了,麾下的五千官農每天大約要消耗七千到八千斤糧食,一周大概就要消耗糧食近四百石,而如果每周向扶風城運一次糧食,官倉中用來運糧的牛車大概有個二三十架就能裝下了。
同時這種小型車隊目標不大就算被人發現也不會引來太多罪民,如果再把那營玄甲軍士卒派去押糧倒是萬無一失,只是從雁門關到渭水河畔大約百多里的路程,一來一回差不多就要四天時間,而每周大半時間扶風城無人守衛,若是那些罪民釜底抽薪跑來攻城可又如何是好。
見方翎眼睛一亮隨即又黯淡下來,程竹似乎也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不由笑著說道:「公子若是擔心那些罪民攻城那就大可不必了,他們原先畢竟是我赤雲子民,雖然犯了重罪被流放到關外,但他們如今已經受到了懲罰,所以自大將軍以下,我定西軍也只是對他們視而不見卻從未施以刀兵,但他們若是膽敢攻打我赤雲城池就是越過了底線,大將軍勢必會請旨圍剿,而一旦招來我方和莽荒的聯手剿殺,他們在山裡的生活也將難以為繼,那些罪民大多是我朝罪官之後,其中有不少能審時度勢的聰明人,他們是斷斷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的。」
方翎聞言瞭然點頭,他剛才還在奇怪這些罪民是不是太強了些,竟然能讓莽荒各部都拿他們沒辦法,現在看來罪民定居在雁門一線的群山中,雁門關內的十餘萬定西軍無形中就成為了他們的保護傘,莽荒鐵騎可沒有在定西軍眼皮底下進入雁門群山的膽量,但這些罪民平時偶爾擄掠商隊也就罷了,如果為了糧食攻打扶風城就是公然扯起反旗與朝廷對抗,這樣一來勢必會引來定西軍進山圍剿,而能夠逃過赤雲莽荒聯手剿殺的勢力並不是沒有,但肯定不會是這些連金屬武器都沒能普及開來的罪民。
衝程竹拱手一笑,這麼看來罪民雖然會給他造成些困擾,但只要小心一些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麻煩,正想著,前方一大片磚石結構的建築出現在視野中,昌平倉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