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啊(15)
撞破接吻的事沒讓溫歡臉紅發熱。
但。
手腕燙了一下午。
從牽手到放開,短短十幾秒。
男孩子溫熱掌心碰過的地方,仿佛被烙下一個印記,灼得溫歡都沒怎麽聽課。
視線總是往身旁飄。
沒敢看他的臉,盯著他上衣肩膀處的水漬發呆。
那麽大的飄雨,他站在她的右側,攔住了所有風裏攜帶的水珠。
明明撐了傘,他卻淋濕半邊身體。
而她身上沒沾半點雨水。
算起來,他對她是真好。
女孩子的眼睛閃爍燦爛,小心翼翼地窺視,縱使是從臂膀從書本縫隙中又輕又淺地看一眼,依舊亮得齊照閉著眼都能感受到。
放學回家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問她:“你今天幹嘛老盯著我看。”
溫歡下意識否認:“我……我沒有。”
“就有。”齊照語氣焦慮起來,生怕她不承認,低下腦袋撅噘嘴,一張臉湊到她麵前,“我長這麽帥你多看兩眼也正常,我又不找你收錢,想看就看,免費看,隨便看。”
她不說話了。
齊照忍住追問的衝動,“好好好,就當我沒問。”
夜晚吃完飯,齊照待在房間裏打遊戲。
打著打著,動作慢下來,手從遊戲手柄移到手機。
點開微信頁麵聊天置頂【小結巴】
發消息:“下午到底為什麽盯著我看,是因為想要和我討論接吻的事嗎?”
想了想,連忙追加:“討論別人接吻的事,不是說我們兩個接吻。”
她秒回微信:“我沒有想那個。”
齊照撓癢癢,快速敲字:“那你在想什麽?”
對麵遲遲沒有回應。
齊照放下手機,繼續打遊戲,餘光卻總是瞄著手機屏幕。
十分鍾後屏幕終於亮起。
微信消息進來。
齊照立馬丟開手柄,點開一看,她發了條這樣的微信——
“我在想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齊照俊臉一熱。
捧著手機如同捧著燙手山芋。
文字消息卻很快被她撤回。
她重新發了條消息:“你今晚不出去玩嗎?”
齊照眉頭緊皺。
內心煩亂,滿腦子想的全是她為什麽要撤回消息。
不就一句話嗎,他還沒回應,她撤回去幾個意思?
這有什麽好害羞的。
他應該告訴她,他對她根本不算好。
回過神,齊照已經摁下發送鍵:“也許我對別人更好。”
剛發出去腸子都悔青。
暗罵自己沒腦子,急急忙忙撤回。
欲蓋彌彰回複她:“老是出去玩沒意思。”
對麵沒有回複。
齊照摔了手機和遊戲手柄,推開門徑直走到溫歡房間,抬頭想要敲門,聽到裏麵輕輕飄出的藍牙音樂聲。
他愣了愣,緩緩收住手臂,轉身重新走回房。
推開玻璃門,立在泳池邊吹風。
耳邊全是風聲軟綿。
天邊粉霞團簇。
像是下雨時撐傘與她並行時風掀起裙擺一角的旖旎。
齊照右手握成拳頭。
掌心滾燙,仍舊殘留牽她手時的餘溫。
她的手又細又嫩,他搭上去不敢用力,生怕弄疼她。
小小一截手腕,握在手裏,如珠似寶。
真軟。
還想再碰一次。
.
早上溫歡起來時看手機,微信顯示有三條信息。
“我不對別人好,我隻對自己人好。”
“我還沒開始對你好。”
“溫歡妹妹。”
消息發送時間,淩晨02:39。
溫歡盯著屏幕發呆,手機熄屏又重新打開,打了一句話準備回複,緩緩刪除,最後點開齊照的頭像,將他的昵稱“今天又沒吃到雞”改成備注“哥哥”。
鬆一口氣。
因為當成妹妹的關係吧。
所以才會那麽關心她,願意讓她靠近,願意和她做朋友。
竇阿姨說過,齊照最煩女孩子了,嫌她們動不動就自作多情,甚至表白說喜歡說愛。
如果她太過大驚小怪,他會嫌煩吧。
這時候感慨起來。
怎麽也學不成蔣之香那樣。
隻要別人對她好,她就受著。不需要多想,隻需要享受。
可能因為昨天夜晚熬夜的關係,上午齊照並沒有來學校。
溫歡給他發了信息,他下午才回:“剛睡醒,幫我請假沒?今天學生會不用開會吧?”
和其他被學業壓迫的高中生不一樣,齊照毫無任何學習壓力。
學校隻是他的另一個遊樂園。
剛開始溫歡還會覺得不可思議,現在內心已經毫無波瀾。
她回複他:“請假了,趙老師不在,孫老師隨便問了兩句,今天學生會沒會。”
齊照的消息發過來:“行,那我接著睡,放學的時候來接你回家。”
溫歡剛想說好,想起什麽,發過去:“今天我得在學校待到七點半。”
紀檢部成員莫虹找她幫忙,請她代班一次,負責記錄高三晚自習情況,她已經答應。
高三晚自習開始是七點,巡視一圈記錄完畢至少得半個小時。
齊照沒有問原因。
他發來一句:“那我七點半來接你。”
昨天下雨的緣故,今天沒有那麽燥,天也黑得比平時早。
七點半的時候,月亮已經高掛香樟枝頭。
溫歡從高三教學樓出來,特意避開撞破別人接吻的地方。
繞了遠路,隻能從臨近宿舍樓的地方抄近路。
屏幕上顯示齊照發來的微信。
他沒有催她,而是問:“餓不餓?”
溫歡回:“有點餓。”
“市中心新開一家火鍋店,等會我們就去吃。”
溫歡特別高興:“嗯。”
前天課間閑聊的時候她還和林倩說來著,想要一起去吃火鍋。
可是學校住宿生七點之後就不準出學校,時間不夠,沒人陪她,她一個人根本不想跑那麽遠去吃。
現在好了,齊照的提議正合她心意。
溫歡已經在腦海裏點好底料鍋和肉類蔬菜。
她沒怎麽和齊照一起吃過飯,兩個人吃飯都是在各自的房間分開解決。
上次齊叔叔請他們吃飯,她似乎記得齊照不愛吃辣。
可她偏偏最愛吃辣。
想著想著,回過神,已經走入沒有路燈的偏僻角落。
不同尋常的動靜傳過來。
又是校園情侶嗎?
溫歡加快腳步,假裝什麽都沒聽到。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她可不想再傻乎乎地打擾別人。
聲音飄到耳邊。
溫歡停下。
這個聲音。
是女生的哭聲。
是誰一邊哭一邊求饒。
與此同時,有誰尖酸刻薄的嘲笑聲響起。
不是一個。
而是好幾個人。
“薛早,你不是挺能造作的嗎,你現在造作一個我看看。”
“沒人要的小野種,整天腆著一張臉也不知道想勾引誰。”
“方姐,別和她廢話,昨天我還看見她往陸會長身邊蹭,她就是個臭不要臉的婊/子。”
勾引。
臭不要臉。
婊/子。
溫歡僵住,緩緩轉過身,視線緊盯前方。
隱蔽的小樹林,短發及脖的女生狼狽趴在地上。
三個女生趾高氣揚地圍著她,一邊罵一邊將礦泉水澆到她的頭上。
被喚方姐的女生彎腰,笑:“薛早,你看看,水一澆,你胸顯得更大了,往陸哲之身上靠的時候,是不是很得意?”
“不是的,陸哲之他是我……是我……”
方姐一巴掌扇過去:“你也配叫他的名字!”
笑聲漸大。
一聲聲傳過來,快要刺穿耳膜。
溫歡呼吸困難,眼睛瞪大。
黑夜濃稠,風從耳鼻喉灌進去。
燥熱的溫度,卻涼得人血液凝固。
舊事洶湧撲來。
也是這樣的夜晚。
也是這樣的小樹林。
也是這樣的笑聲。
有什麽在眼前疊合。
她望著趴在地上的短發女生,仿佛是在透過鏡子看自己。
唯一不同的。
是她沒有哭。
至始至終,沒有掉過一滴淚。
前方的欺淩仍在繼續。
溫歡大腦一片空白,身體不受控製。
等她清醒的時候,手裏已經多了一把小刀。
從書包拉鏈隔層取出來的。
很久以前養成的習慣。
已經快要忘記了。
淮市的日子。
太快活。
衝出去的時候,溫歡臉上還戴著剛才巡視晚自習時沒來及摘下的口罩。
仿佛是一張麵具長在臉上,她不必認識此刻的自己。
看到人跑上前的時候,薛早正哭得一抽一抽。
等她反應過來,已經被人牽在手裏。
方玫和她的兩個跟班嚇住。
見過行俠仗義的,沒見過拿把刀就要往人身上刺的。
是個狠角色。
方玫一邊往後躲一邊罵:“臥槽你他媽誰啊!”
溫歡麵無表情,拉起薛早拔腿就跑。
一路跑不敢停。
夜風簌簌,從兩個女生額前吹過。
腳步聲和心跳聲並重。
直到再也跑不動,她們終於停下來。
薛早大口喘氣,這時才注意到,救她的女孩子,比她個頭還要矮一截。
女孩子摘下口罩,露出一張雪白的小臉,大眼睛撲閃:“你……你沒事吧?”
薛早愣愣地點頭。
女孩子湊近。
一隻顫抖的手撫過來。
“別……別哭……你越哭……她們……她們就越高興。”
薛早屏住呼吸。
是個小結巴。
她比她更害怕。
連聲音都在顫。
甜甜軟軟的小結巴,溫柔秀氣,怎麽看都不像是剛才那個拿著刀揮舞的凶狠女生。
“我……我帶你去找老師……不能回宿舍。”
薛早搖搖頭:“沒關係的,我不住學校,我住在外麵。”
“那……那就好。”
薛早靜靜看著。
看溫歡長長吐一口氣,將刀放回書包裏,又掏出一包紙巾遞過來。
“有人在等我,我先……先走了。”說完她轉身就走。
薛早想起什麽,喊:“我叫薛早,你叫什麽?”
女孩子已經走出幾步,聽到話複又返回去。
聲音輕輕柔柔,介紹自己:“我叫溫歡。”
溫歡。
溫柔的歡愉。
薛早說:“謝謝你。”
女孩子回應:“不用謝。”
淋濕的衣服貼著背,被風一吹,稍微有點涼。
薛早原地呆立,書包裏手機鈴聲響起。
“陸會長。”
“又喊陸會長,怕被人聽見?”
薛早深呼吸一口,小聲喊:“哥哥。”
“怎麽還不回家?”
“我和同學約好遊泳,馬上就回。”
電話那頭陸哲之的聲音稍顯停頓:“真的是去遊泳了嗎?”
“嗯,和一個很好的朋友。”薛早擦掉眼淚,看著前方逐漸走遠的嬌小身影:“哥哥,你不用擔心,我有自己的交際圈,沒人會欺負我。”
“早點回來。”
“嗯。”
校門口。
溫歡剛邁出大門,迎麵就有個人走過來。
齊照急得團團轉:“我給你發微信怎麽不回,現在才出來,我還以為怎麽了。”
溫歡抱著書包,手指不自覺摁了摁包裏藏匕首的地方,一開口就是軟糯的聲音:“我沒看到。”
齊照目光好奇,沒有多問,領著她往車的方向去。
剛走兩步,聽到她咦一聲。
齊照回頭:“嗯?”
溫歡摸摸自己的衣兜:“學生證好像不見了。”
齊照:“明天陪你去補辦。”
上了車。
齊照才敢多看兩眼。
剛才在外麵看不真切,現在將車燈都打開,光亮照在她臉上,清麗的五官,耀眼奪目。
是他看錯了。
還以為她發生了什麽事,臉色蒼白。
齊照假裝閉眼。
眯著眼,正準備再次偷看。
對上她投來的視線。
她光明正大地望著他,眼眸閃爍,仿佛有什麽好消息急於分享,既害怕又高興,膽戰心驚地告訴他:“我……我今天也許做了一件勇敢的事。”
他睜開眼,笑:“什麽事?”
溫歡猶豫,細聲說:“一……一件沒有人為我做過的事而已。”
他似乎從她的話語中聽出了那麽一點點心酸的意味。
齊照緊抿薄唇。
半晌。
他伸出手,落在她的腦袋上,懶洋洋地揉了揉,痞聲痞氣:“叫聲幹哥哥,以後什麽事都為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