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啊(56)
他們最後定下的演出曲目是《VIVA LA VIDA》。
生命萬歲。
自由萬歲。
滄桑盡改, 隻餘喜悅。
小提琴鋼琴三重奏, 激昂的曲調, 前奏由鋼琴聲引入, 小提琴雙重奏後,中間高潮部分由溫歡獨奏, 最後三人齊奏收尾。
三個人的配合, 水乳交融,天衣無縫。
短短十幾天的練習, 猶如十幾年的默契合作。
三個人的站位,溫歡在中間, 陸哲之在右邊,齊照在左邊。
剛開始齊照對曲子不太熟練, 或看曲譜,或低頭看琴。練習過幾次後, 他徹底掌握曲譜,從此眼睛不再看別處——隻看溫歡。
偶爾餘光一掃,瞥見另一旁炙熱的目光同樣定在溫歡身上。
齊照全心全意凝視溫歡,隻當從未看見過陸哲之眼中一閃而過的濃烈。
人人皆有愛慕的權利,更何況眼前這個,是全世界最好的溫歡。
返校日定在元旦演出當天。
演出在夜晚,他們早上去學校, 齊照讓老李將車停在校門口, 而不是距離學校一百米的街道拐角。
早上他們習慣一前一後步入校門, 像今天這樣當眾同進同出, 還是第一次。
外麵下了雪。
加長版的豪車橫在學校大門前,路過的學生紛紛偏頭看。
“是齊家的車?齊照來上學了?”
“學校也沒說不讓他上學吧,好像是他自己請假在家裏休息的。”
“齊照回來了,溫校花什麽時候回學校?不會又轉學了吧?”
“要是我,我可能會轉學,畢竟影響不太好,還是換個新環境更自在。”
車內。
齊照並不急著下車。
他小心翼翼問溫歡:“確定沒問題嗎?”
之前升旗儀式的事鬧太大,加上丁源餘被揍進醫院之後沒再回淮中,三個主人公,其中兩個是淮中風雲人物,而且丁源餘的發言想象空間太大,大家的好奇心使得這件事熱度居高不下。
謠言的威力不在於它是真是假。
就算澄清,依然會有人指著當事人說:“你看,這個女生行為不檢點被人當眾戳穿。”
無風不起浪,是一部分吃瓜群眾的心態。網上那麽多造謠事件,澄清事實的熱度永遠不及謠言的百分之一。
他們不在乎真實,隻是單純看熱鬧而已。
齊照很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才會擔憂:“可能會有很多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你,如果覺得不舒服,我們可以立刻回家,要是不想繼續在這裏念書,我和你一起轉學。”
他可以讓齊棟梁砸錢捐款令學校出正式公告澄清,但是他不可以控製別人的眼神。
他齊照不是個怕事的人,可在她麵前,他願意做個懦夫。
隻要能讓她有個好心情,什麽正義什麽名聲,一切都無所謂。
車窗外行人來來去去。
溫歡安靜聽齊照說話。
少年英氣的眉眼間,寫滿顧慮,每一寸皺深的痕跡都是因為她。
他在慌張,怕她受到二次傷害。
溫歡伸手,指腹撫上齊照緊皺的眉頭,輕聲細語:“齊哥哥,人言可畏,但我不害怕。”
齊照一雙劍眉皺得更深。
溫歡:“如果我會怕,隻可能因為一種情況。”
齊照遲疑:“什麽情況?”
溫歡:“你不在我身邊。”
冬日的陽光照進車裏。
女孩子雪白鵝蛋臉,笑靨如花,一隻手撫他臉上,一隻手輕點他手背。
和他說話時,眼珠子一動不動,眉梢眼角是天真的爛漫與溫柔。
齊照無法再吐出第二句話。
她說什麽就是什麽。
他已為她神魂顛倒,無需自我意識。
下車的時候,齊照特意將雪踩平,而後才朝裏伸出手:“路滑,我扶你。”
溫歡將手遞過去。
校門口,進校的隊伍一陣騷動。
“臥槽,是溫校花!”
“溫校花剛剛是和齊校霸從同一輛車裏下來的!”
“他們為什麽會一起上學!”
大家的關注點五花八門,很快從兩個人的緋聞轉到升旗儀式的鬧劇。
注意到越來越多不友善的目光,齊照深呼一口氣,低頭為溫歡整理圍巾,寬厚的圍巾剛好遮住她半張臉,再加上他刻意壓低的帽子,她再也看不到別人投來的目光。
有人竊竊私語:“快看,是溫歡。”
溫歡停下腳步。
齊照愣住,緊張問:“怎麽了?”
恨不得把這些看熱鬧的全都爆揍一頓。
女孩子沒出聲。
她摘下帽子。
取下圍巾。
一張精致的小臉露出來。
下巴微揚,神情淡然。
她看向走廊下指手畫腳的女同學們,大大方方地與她們對視。
眼神冷冽,仿佛在問“你們有事嗎?”
女同學們心虛地移開視線,低頭快速走過去。
教學樓有人站在五樓吹口哨大聲喊:“小歡歡!”
整棟樓過道都是黑壓壓的人頭往外看。
溫歡仰麵,漂亮水靈的臉龐白皙近乎半透明。
她沒有躲避別人的注視,而是朝喊話的賀州揮了揮手,以做回應。
整棟樓沸騰。
齊照站在她身後,呆呆地望著。
他猶記得她剛轉學時的局促不安,如果誰多看她一眼,她都恨不能挖個洞將自己埋進去。
而現在,麵對風言風語,麵對鋪天蓋地的打探目光,她非但沒有逃跑,而是無所畏懼地直麵惡意。
害羞的小白兔,如今已經蛻變為自信的精靈。
她的腳步不再畏縮,大膽朝前,自信幹脆。
這樣的溫歡,仿佛渾身上下閃爍著光芒,足以迷倒任何看見她的人。
“齊哥哥。”女孩子的聲音清脆玲瓏。
齊照回過神,她已走到他前方去,站在樓梯口衝他招手:“快來,早自習要遲到了。”
他笑容滿足奔過去響應她的召喚:“來了。”
早自習比平時熱鬧。
趙顥站在講台上拍手:“歡迎溫歡同學和齊照同學歸校。”
底下響起熱烈掌聲。
趙顥:“因為某些原因,齊照同學和人大打出手,雖然影響不太好,但是老師希望大家知道,無論外麵怎麽說,齊照同學和溫歡同學都是我們三年二班不可或缺的一份子。暴力不可取,惡意中傷同樣不可取。”
底下有人說:“老師,你放心,我們不信謠不傳謠,三年二班一致對外。”
大家嘰嘰喳喳:“六班那個王八蛋亂說話,換做是我我也得撕了他嘴。”
“而且還選擇開大會的時候,當著全校師生麵對一個女生說那種話,簡直惡心至極。”
“欺負溫歡同學就是欺負我們二班,要不是老師你攔著,我們早就衝到六班要個說法了。”
“媽的,幹脆今晚就找他們幹群架!”
趙顥拍講台,“安靜!”
眾人停下來。
趙顥看向齊照。
齊照攤開手聳聳肩,表明自己的無辜。
他幹架從來都是單打獨鬥,從來沒教唆過班裏同學打架。
趙顥揮戒尺,聲色俱厲:“誰敢打群架我就削誰!”
斯文白淨的班主任發起威來氣勢淩人,大家不敢再討論。
趙顥:“你們別給我添亂,這件事老師已經處理完畢,你們以為老師會讓我們班的同學平白無故受欺負嗎?笑話。老師可能不是什麽最優秀的班主任,但老師最護犢子,你們都是老師的孩子,老師能不為你們拚命嗎?”
賀州:“老師你太年輕生不出我們這麽多崽。”
趙顥:“閉嘴,就你最會拆台!”
早自習大家都沒怎麽看書。
很多人都圍過去安慰溫歡。
賀州:“小歡歡,你沒來學校的這段日子,我天天給你擦桌子,你看,是不是賊幹淨。”
他揩一下桌麵,伸出手給溫歡看。
林倩在旁邊抱不平:“明明是周蘭蘭擦的!你就擦了一天而已!”
周蘭蘭佛係日常:“沒關係,誰擦不是擦。”
溫歡捂嘴笑:“謝謝你們。”
賀州咧嘴,搶先發言:“謝什麽,同學之間本來就該相親相愛。”
林倩隨手拿起書拍他。
有什麽從書本裏掉出來。
是一封信。
不止是那一本書,溫歡擺在桌上沒有收進書包裏的書,全都夾滿信。
溫歡愣住。
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
當初在南城一中,她每天都會收到別人偷偷夾在書本裏的留言。
那時她第一次知道,原來世上有那麽多用來辱罵的詞。
齊照最先反應過來,將夾在書裏的信收起來。
語氣故作輕鬆:“誰這麽無聊,人都不在學校,還送什麽告白信。”
一句話,輕巧將可能是冷嘲熱諷的書信變成告白信。
隻要不拆開,永遠都不會受到傷害。
他準備丟掉,一隻膩白的手伸過來攔住。
抬眸,女孩子柔和晶瑩的麵孔映入眼簾。
她一雙如黑玉的眼透出可愛笑意,鎮定自若:“我想拆開看一看。”
齊照猶豫,數秒他將信遞過去:“給你,我陪你一起看。”
信裏沒有任何辱罵的詞。
每個不同的筆跡背後,都是一顆善良的心。
“溫歡加油。”
“千萬不要讓那種小人得逞,挺住!我永遠支持你!”
“如果能夠安慰到你的話,我想說,其實我也遭遇過別人的中傷,那種感覺有多難受,我很明白,相信我,一切都會過去的。”
相似的場景。
完全不同的待遇。
溫歡熱淚盈眶。
齊照背過身快速揉了揉眼,擤擤鼻子,拿起紙巾,輕柔為溫歡擦眼淚,口是心非:“這群人真是的,動不動就寫這種感人的信,肉麻死了。”
賀州趴在桌子上笑:“這些信一部分是我們班同學匿名寫的,一部分是別班同學匿名寫的,本來我們都沒想到要寫信留言,是那個薛早發起的,這些信差不多都是她收集來的。”
林倩神秘兮兮說:“說起薛早,那天丁源餘回學校辦轉校手續,別人都不知道,薛早不知道從哪裏得到的消息,她帶了一群大姐大,堵在學校後門將丁源餘打了一頓,聽說好像差點掐死他。”
齊照立馬打斷:“好了,我們說點開心的。”
溫歡淚眼朦朧,問:“早早呢?”
齊照隻好回答:“被學校處分了。”後半句拋出來:“陸哲之和學校交涉,薛早隻是停課一周而已。”
話音剛落,窗戶外猛不丁出現一張臉。
大家嚇一跳。
溫歡又哭又笑,朝外奔去:“早早。”
兩個女孩子抱在一起。
薛早哭得比溫歡更厲害:“你為什麽不給我電話,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溫歡:“對不起,我下次不會了。”
薛早一邊哭一邊為溫歡擦淚:“沒關係,我知道你需要時間緩衝,有齊照陪你,我很放心。”
她摸索著拿出手機,播放錄音,哭得打嗝,臉上擠出一個笑:“我有聽你和哥哥練習的曲子,非常好聽,我很期待你今晚的表演。”
溫歡哭著點頭:“嗯。”
薛早抱緊她:“你不結巴了,是齊照治好的嗎?”
“嗯。”
薛早透過窗戶往教室裏看。
剛好和齊照對上。
薛早氣悶閉上眼,語氣幼稚,在溫歡耳邊怏怏說:“如果是齊照,我認輸,我心甘情願讓出你心中第一人的位子。可你必須第二喜歡我才行。”
溫歡哭笑不得:“好,第二喜歡你。”
薛早揩掉眼淚,結束沉重的話題,高興問:“歡歡,今晚你穿什麽服裝表演?”
溫歡搖頭:“還不知道,幹媽說她來弄,不準別人插手。”
下午五點。
距離演出還有兩小時。
竇綠白準時趕到學校。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整個造型團隊。
竇綠白對造型團隊負責人tony表示:“今晚全世界最亮的星星隻能是我女兒。”
tony:“OK。”
齊照湊過去:“順便給我做個造型,不能太張揚,最好是低調的奢華,但也不能太低調,必須彰顯出我的王子氣質。”
竇綠白一巴掌拍開齊照:“沒你事,邊上待著。”
齊照:“不給我弄啊?”
竇綠白:“你不是最討厭暖暖奇跡換裝遊戲嗎?”
齊照哼一聲,雙手抱肩:“誰稀罕,呸。”
嘴裏這麽說,結果還是死皮賴臉纏著tony做了個造型。
做了跟沒做一樣。
齊照安慰自己:“我已經帥到極致了,所以沒有進步空間也是情理之中。”
齊照穿白色西裝騷氣亮眼,另一邊,陸哲之一身黑色西裝挺括緩步而來。
兩個人互望的瞬間,在彼此眼中看到一抹驚豔。
齊照忸怩開口:“你這樣很不錯。”
陸哲之:“謝謝,你也一樣。”
短暫的商業互吹就此完畢。
陸哲之:“她呢?”
齊照:“在我媽那裏。”
兩個人開始尬聊。
陸哲之:“剛才我在觀眾席上看到你們齊家來了很多人。”
齊照:“我爸我叔來了,好像我外公外婆也來了。”
陸哲之:“真好。”
齊照:“薛早坐第一排,我看到她和謝愷舉著個超大的led燈,寫了你和歡妹妹的名字,但是我們家就沒一個人舉燈。”
陸哲之:“嗯。”
快要聊不下去的時候,竇綠白的咳嗽聲傳來。
齊照轉頭看,沒看到溫歡,有點急,問:“媽,歡妹妹呢?”
竇綠白往拐角處一指:“當當當。”
話畢,女孩子從暗處走出。
一身紅裙,輕盈優雅,白肌似雪,美貌驚人。
她走至光裏,微微一笑,漂亮得無法讓人用語言形容。
齊照震住。
這一刻,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宿命。
他才十七歲,可人生已經就此結束。見過世上最美好的人,往後餘生,一眼即可望到頭。
除了溫歡,他什麽都不想要。
台上開始報節目單:“下麵由三年二班齊照溫歡同學三年五班的陸哲之同學為我們演奏《VIVA LA VIDA》。”
齊照和陸哲之同時向溫歡伸出手,連邀請的口吻都一樣:“請吧,我的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