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火牛出現在豐陽州地界,即便豐陽仙派請眾人幫捕奔火牛,但提前說好了,必須得交上奔火牛的牛骨才可在其中選定一根請豐陽仙派練成想要的法器。


  那豐陽仙派的弟子還以為,凡是跟著奔火牛而來的眾人都已經熟知這項規則了。


  結果眼前這名看著穿著打扮認不出門派的女子,竟然當著眾人的麵無視這條規則。


  不過礙於在場各門各派中的人都有,豐陽仙派的弟子還是耐下性子解釋:“這位姑娘難道在捕捉奔火牛之前不知道,此牛是出現在豐陽州的地界,應屬於我豐陽仙派。如今我門派允眾人前來捕牛,還許可取一塊骨化作法器,消息早就散布出去,大家也是因此才來到爐鼎城,如若姑娘不想要牛骨或法器,那便離開吧。”


  洛銀聽明白了,這便是仗著牛是在豐陽州出現的,又仗著此地便是豐陽仙派的轄區,委婉地告訴她,若她聰明識相,交出牛骨,還能得一塊,若她不識相,牛骨一塊也別想得到,說不定還得背上個得罪豐陽仙派的名聲。


  過去仙門正道,沒有過恃強淩弱的先例,當時靈州仙派位於九州修仙正門之首,不論大小人物入山門,隻要規矩交上拜帖,都會以禮相待,更別說靈州百姓熱情好客,鴻山弟子也各個效仿她大師兄,以君子之道待人。


  五百年過去,許多東西都變了。


  豐陽仙派的人不論尊卑,都長得一樣討厭。


  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誰也沒打算摻和進去,反正不論這奔火牛落入誰手,總之不會分他們一杯羹。


  此番過來的都是一些門派的末流弟子,又或是走江湖自成一派的遊俠,樂得看熱鬧。


  豐陽仙派的人見洛銀不說話,以為她怕了,於是笑道:“那麽,姑娘想要取奔火牛身上的哪一塊骨頭?你若不想要我仙門幫你煉化,自行帶走也可。”


  洛銀摸著懷中小狗的手停下,臉色漸漸冷了下來,她瞧著對方小人得誌的模樣,壓下心中的氣悶道:“你說奔火牛出現在豐陽州地界,便是豐陽仙派之物,那你們幾個去了烈州,可就搖身一變成了烈州人了?”


  “你!”豐陽弟子萬沒料到對方居然冥頑不靈:“你這是強詞奪理!”


  洛銀又道:“它是你養的?是你喂的?在你豐陽仙派的崮山上長大的?我瞧他脖子上也沒掛圈啊,哦……你的脖子上倒是掛了個圈。”


  纖細的手指點了點豐陽弟子脖子上的墜牌,此墜牌一共四塊,此番每個帶領師弟下山的高階弟子脖子上都掛了一個,是為奪牛之事的公正,彰顯他們的身份,卻沒想到會被人拿來笑話。


  豐陽弟子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他身後跟著的師弟麵色不虞道:“師兄,別與她廢話!我看這女人是來找麻煩的!”


  洛銀的目光冷淡地朝那名開口說話的弟子瞥去,她生了一雙桃花眼,笑起來時有些嫵媚,顧盼生輝,此時看人卻叫人不寒而栗,像極了兩柄尖銳的刀,無聲傷人。


  “你說的不錯,我的確是來找東西的。”洛銀瞥了一眼麵前的奔火牛,心思略沉道:“我來你們豐陽州本打算直入山門去取,不過現下倒是有更好的解決方法了。”


  想要漫山遍野地去找不缺花,那至少得像唐風一般,在外跋山涉水三年,甚至更久。


  故而洛銀得知豐陽仙派奪走了不缺花,便直接往豐陽州而來了,她的本意是去崮山會麵豐陽仙派的掌門,與其說理,理不成再動武奪回。


  隻是此番還沒到崮山,便被豐陽仙派的弟子好一通惡心,也讓洛銀徹底失了前往崮山的耐心。她何必自降身份去崮山尋人尋花,眼前這些人真算起來連她的徒子徒孫也夠不上,她就應當在爐鼎城等他們豐陽仙派的人親自來見。


  “你們想要奔火牛骨?”洛銀問。


  豐陽弟子還摸不準她究竟要做什麽,便道:“這牛本就應該是我們豐陽仙派的。”


  洛銀輕聲笑了笑,她瞥了一眼已經死去的奔火牛,豐陽仙派的弟子自然不知如何剔出牛骨,更別說幾個人便想將這個龐然大物帶走,他們也是料定了對方同他們一樣,便與洛銀在林中周旋。


  圍看的人都以為此番洛銀必定要妥協了,就是一直藏在人後捂著耳朵的林程彪也輕聲與張賀道了句:“鐵板竟也踢到鐵板了。”


  耳畔竊竊私語,劉潯不以為意,他的眼穿過兩三批人群,緊緊地盯著洛銀。


  直覺告訴他,這個女子不簡單。


  洛銀不欲廢話,她隻是往後退了兩步,略微半蹲下去,右手的掌心輕輕的拍了拍地麵柔韌的野草,口中低語,似是念了什麽咒。


  眾人見到她的掌心下有幽幽綠光如蓮花般綻放,碧玉蓮花的花瓣逐漸生長,而後他們聽見了林中的窸窣之聲,甚至連天上飛過的鳥雀也發出了刺耳的鳴叫。


  人群中的女子傳來一聲驚呼,而後是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隻見他們圍繞的深林樹幹下爬滿了細小的蟲蟻,密密麻麻且迅速地被蓮花發出的光芒吸引。


  樹幹上的蟲子,天上的飛鳥,地麵的螞蟻蜈蚣,還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黑色甲蟲,他們交疊在了一起,如黑色的波濤,穿過人群,惹出了一陣又一陣的怪叫,甚至有嘔吐聲。


  飛鳥與蟲一並而來,洛銀就站在翻湧的黑色之中,周身被碧玉蓮花的光芒籠罩,那些蟲蟻自動從她身邊繞開,留出一塊淨土。


  她風輕雲淡地起身,繼續摸著小狗軟乎乎的絨毛,見那些擁擠在一起的蟲蟻迅速蠶食著奔火牛的身體。


  那牛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脫去了一身厚肉,身上的每一寸骨頭都光潔地展露在眾人麵前。


  蟲蟻食肉後又迅速退去,就像不曾出現過。


  而那骨架完整的牛骨也被碧玉蓮花包裹,麵上覆蓋著一層淡淡綠色的薄膜,逐漸縮小,最後縮成了玉佩般大。


  一些人上了樹,一些人飛去空中,還有那些膽小的豐陽弟子退得老遠,舉起手中的劍指著洛銀,質問她使的究竟是什麽妖術。


  洛銀走到牛骨前,撿起牛骨放入袖中,望向臉色蒼白的豐陽弟子道:“你們若真想要牛骨,便找個說話能頂事的人帶上不缺花來爐鼎城瑤池客棧找我。”


  她說完這話,慢慢朝豐陽弟子靠近,那一群人像是見了怪物般紛紛後退,沒成想洛銀隻是路過他們身邊,反倒一眼看向了耳朵還在滴血的林程彪。


  林程彪背後一僵,頓時屏住呼吸。


  洛銀朝他一笑,他腿軟了,被驚豔固然是有,可他也與那些豐陽弟子一般,懼怕她一身聞所未聞的本領。


  “別躲,問你件事。”洛銀道。


  林程彪張了張嘴:“哦。”


  洛銀低聲詢問:“要想回客棧,得走哪條路?”


  “……???”林程彪還以為是多嚴肅的問題,股肌都夾緊了,他顫巍巍地指了個方向,得來了對方一句:“多謝。”


  白裙的裙擺掃過草叢中的野花,林中眾人都在看她。


  洛銀走了沒兩步便將懷中小狗放下來,抖了抖胳膊道:“你真重,不抱了,自己走吧。”


  那小狗發出了委屈的嗚咽聲,咬著洛銀的裙擺不撒口,四足蹦蹦跳跳地跟在了她身邊。單是如此看,一人一狗就像是誤入深林的畫中仙,渾身純白,幹淨地無絲毫雜質,也毫無威脅可言……若非是他們方才見識過洛銀的本領,恐怕也會短暫迷失在她的年輕貌美中。


  人越走越遠,最終消失在森林。


  林子裏燃燒起的火焰滾著白煙,一縷縷往天空而去。


  林程彪走到劉潯身邊問他:“潯哥,你可知道方才那女人是什麽來路?她使的招數好邪乎!”


  “邪乎?”


  林程彪道:“對啊,她不知嘴裏念了什麽,居然能讓那麽多蛇蟲鼠蟻聽令,這還不邪乎?”


  “蛇蟲鼠蟻皆為世間生靈,她可與之通話,這等修為道行我恐怕此生望塵莫及,你卻覺得邪乎。”劉潯道:“也的確如此,自從幾百年前人界被妖界重創後,各門各派都遺失了部分修仙心法門道,五百年來無人飛升,誰又能超脫□□凡胎?”


  哪怕他們的法術再厲害,在真正超出自然界限的修道士麵前,都是不過爾爾,芸芸眾生之一。


  林程彪如何聽不出劉潯口中的讚歎,倒是豐陽仙派的弟子朝他瞥了一眼,眼神中透著些許鄙夷,大約也如起初的林程彪一樣,覺得那女子是使了邪術。


  她或許在道行上超越了他們這些高階弟子,也許與門派長老一般,可又如何能與整個仙門相提並論?


  奔火牛的牛骨被人帶走,豐陽仙派的弟子撤離深林,因牛而來的眾多修道士也都走光了。


  豐陽的幾名弟子禦劍回去崮山,便將奔火牛一事稟告給了門內長老。


  豐陽仙派有兩名長老,其中一個便是之前在火山搶奪不缺花的人,他乍一聽這些弟子口中所說的女子居然要用牛骨換不缺花,心下頓時一緊。


  搶奪不缺花之事,豐陽掌門不知。


  這長老名叫袁不延,本事沒有太多,但熟悉門中雜事,也因曾是豐陽掌門的師父帶回山門的,故而與掌門親近些,才得了個長老的閑職。


  豐陽仙派真正管事的長老另有其人。


  他要不缺花無用,不過是前兩年各派掌門大會上,靈州的塗飛曄嗆了豐陽掌門兩句,他便記下了這個私仇。人人皆知塗飛曄的毒要不了命,無非是有損道行,他若修為退步,成了修道界的笑話,不比豐陽掌門在其餘掌門麵前被嗆要丟人得多。


  可他報私仇的事兒不能捅到掌門跟前。


  於是袁不延便帶上了不缺花與一些弟子,打算去爐鼎城會一會那個會邪術的女子,最好是能悄無聲息地解決。


  洛銀在客棧沒等多久,不過第三日一早,小二便敲門說客棧外有人找她。


  她在林子裏搶了豐陽仙派奔火牛的牛骨一事,早就在這兩日傳遍了爐鼎城,惹得這幾日客棧裏的人都戰戰兢兢,不敢讓她留,又沒膽子轟她走。


  洛銀聽見小二的話,正在和小狗上演人狗之戰。


  這小狗趴在她的身上,份量也不輕了,非要張嘴咬她的肩膀,洛銀便掰著他的狗嘴,語重心長道:“你看看你的牙,咬人已經會疼了!”


  小狗嗚嗚喚了兩聲,心道:不會,他才沒用力,若真咬,洛銀的骨頭會碎。


  小二又提了一句,洛銀才對外道:“你讓他們上來,門外候著,等我將小家夥安置好了便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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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銀:差一步成仙你當鬧著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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