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潛伏九重天(四)
當一個人的思想與心意產生矛盾時,他的神情就會變得不安。
夢盼一直小心翼翼,以為是自己的言行讓丈夫感到不適,便立刻轉移了一個輕鬆的話題,走至桌邊道:「愫雪今天帶來的雞蛋真新鮮,我去給你做炒蛋吃。」
說罷,她朝後屋走去,蜿蜒的身軀在陰暗光線下弱成一道淺淺的線。
寅炎杵著,望著她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而屋外的冷風刮的窗戶嗚嗚直叫,有幾點冰花透縫落來。
寅炎走至門邊,忽又停下腳步,乾澀地苦笑兩聲后,自言自語:「恐怕愫雪並不希望我去給她遮擋風雪。」
於是他又退回桌邊坐下,斟滿一杯熱氣騰騰地茶,心灰意冷地聽著風聲。
靈愫雪歸到家時,眉毛沾著雪花,雙頰凍紅,雙手麻木。連掏鑰匙的力氣都使不出。
好在她一靠近屋門,門便自動而開。
難道是姐姐回來了?
靈愫雪披著風雪踏入茅屋,卻看見玉梨一身輕衫薄裳地端坐在桌前喝著熱茶。
「玉梨,你來了!」靈愫雪很是興奮,走過去拉著對方的手。
玉梨一驚:「哎呀!你的手好涼。」
說罷她對著她的手哈了一口溫暖的仙氣,愫雪頓時寒冷消退,身軀暖洋洋不再打顫。
「這麼冷的天你還出去,難道是有什麼急事?」玉梨關切。
靈愫雪緩緩搖頭:「沒什麼急事。」說著她從卧室衣櫃里掏出一件厚厚的披風,遞給玉梨:「天冷,你穿這麼少,快把這件披風披上吧。」
玉梨搖頭:「我是仙靈,凡間這點小雪凍不著我。」
靈愫雪只好將披風收起,一邊仔細整疊,一邊詢問:「你怎麼今兒有空下凡來瞧我了?」
「我是來告訴你一件重要的事。」玉梨神情嚴肅。
「什麼事?」
「關於你頭髮變白的事。」
「噢?你快說予我聽!」
玉梨將愫雪摁至桌旁坐下,豐盈的紅唇微微一抿,目露狡黠,那能讓她如此輕鬆得知,便賣起關子來:「你能否想起一點點關於你與智慧樹交易的事情?」
靈愫雪茫然若白搖頭:「想不起來。」
玉梨捏著下巴,若有所思地來回踱步:「不對呀,幽冥地界忘川河上老婆子的孟婆湯也不是完全管用,怎麼你一定也想不起來,難道真如酆公子所說你其實喜歡的不是他,而是紫色的東海龍王?」
靈愫雪聽見酆公子三字,立刻坐不住地站起來:「你遇到酆公子了?」
問罷,她才知道自己太過激動,迅速地整了整心情,又淡淡地坐回椅子上。
「哈哈,你這麼激動做什麼?」玉梨像逮著了亂撞的小鹿,指著靈愫雪的鼻尖,畫著圈圈壞笑:「你是不是還很在乎酆公子?」
靈愫雪故作鎮定:「咳、咳,我問你的問題你還沒回答。」
玉梨一愣:「哦對!那我就告訴你吧。」她似乎站累,一屁股跌坐在另一張椅子上,漫不經心道:「酆公子如今已是嫏嬛閣的仙使,所以我經常能見著他。」她神情忽然又失落起來:「可惜,他這個人比較散淡,希望獨來獨往。所以我們說話的機會少之又少,不然我能向他多了解一些你在凡間的情況。」
「噢。」靈愫雪淡淡回應。
玉梨立刻蹙眉不悅:「你怎麼反應如此平淡?」
靈愫雪咧了咧嘴,再附送上一抹淡淡的笑容。
玉梨瞬間覺得自己這趟下凡委實有些虧,便握拳敲著自己的額頭苦笑著埋怨:「愫雪,你失憶怎麼把自己溫潤如玉的性格也給失沒了?態度冷冷淡淡太過令人失望。」
靈愫雪也覺得如此不好,但一想起寅炎那日在東海所說的話,著實提不起興緻,陰陰鬱郁道:「他其實是只狐妖。」
「啊!」玉梨一驚,差點跳起腳來:「難怪他鳳眸英姿,俊的遠超前一任閣主。但是,他身上一點妖氣也沒有,怎麼會是妖呢?」
「他身上的妖氣怎麼沒有的我不清楚,但在三個月前東海龍宮發生了一場海戰,就是酆逝隱與他的同僚一起血洗的龍宮。」
玉梨目瞪口呆,完全想象不出藍衣翩翩面白手凈的酆逝隱是一隻手染血腥的妖精。她腦袋空白,懵了許久終於回過神來,轉入正題:「且不說他是妖是仙,我來此就是想告訴你,你的死亡與白髮都是為了讓從智慧樹那裡換取做凡人的機會。而要做凡人正是為了讓自己能能夠去回應酆公子對你的感情。」
靈愫雪一呆,沒想到自己付出那麼大的代價,竟然是為了他。忽然心底湧上一股強烈想見他的慾望,但很快就被理智給擱淺,她故作鎮定,淡淡道:「玉梨,既然你與他能夠見面,就請你告訴他,讓他把我忘了吧。」
玉梨瞬間覺得自己在棒打鴛鴦,臉色微白:「他如今是仙,你還要拒絕他?」
靈愫雪五味陳雜,想靜一靜,故而未答。
玉梨立刻拉著她的手勸道:「我不知道我這個朋友現在在你心裡有多少分量,但我想最後說一句,你好不容易捨命換來的機會,千萬不要因為人妖殊途而擦肩而過。」
說罷,她消失在茅屋,留下靈愫雪一個人痴痴地坐在那兒,失了魂般,一動不動。
歸至自己崗位,玉梨拍著胸脯鬆了一口氣:「幸好這趟私自下凡沒有被人發現。」
忽然,旁邊書架走出一名黃衫雙髻仙蛾,與她一模一樣,發的卻是酆逝隱沉而淡的聲音:「要不是我,你今天又免不了受一頓重罰。」
玉梨嘿嘿傻笑,撓著頭瞬間一愣,連忙後退了一步,露出驚恐的表情,指著幻化回瀟洒郎君的酆逝隱,顫齒道:「你是,你是,是妖!」
酆逝隱不為所動,一邊漫不經心地從她身邊走過,一邊漠然道:「可我從未傷害過你。」
然後他挺立的身軀徐徐消失在妖書樓。
玉梨許久才收起顫抖,空空地望著前方,愧疚地喃喃道:「是啊,他來此不僅沒有傷害過任何人,剛才反而還幫我在此看書。他就算是妖,也是一個好妖。」
酆逝隱的言行舉止在她腦中過了數遍,也未察覺他有何異常,倒總是閑散無所事事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