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靈鳥神色有些悲傷,但卻不是酆逝隱那般絕望。因為他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爺爺一直很懷念靈姑娘,覺得她這一生太過凄慘,所以他命我前往九重天司命星君府走了一趟。」靈鳥用紅色小短啄捋了捋翅膀上被風吹翻的羽毛,繼續道:「司命星君未列仙籍時曾欠下爺爺一筆人情,所以我順利翻得命薄,尋得靈姑娘投胎出世的地址……」
話未完,酆逝隱死灰的眸中瞬間燃起一雙小火苗,迫不及待詢問:「哪裡?」
「在北涼西部一座名喚杏花的小村莊。」靈鳥道:「那兒本來杏花鋪滿山,但最近一年不斷戰亂,已成一片焦土狼煙之地。所以在那兒生存的村民十分疾苦,有許多還未出世的孩子隨他母親一起死在戰爭中。不過我翻看命薄,靈姑娘所轉生的人家住所比較偏僻,出生時很順利,但不久父母還是會被敵軍殺害。到時她命中會有一善人將她從染滿血跡的襁褓中救出。」說著,靈鳥蹙了蹙眉:「但那善人是誰命薄上並沒有指名道姓。」
靈慕冰臉上雲開見月明:「那就是說這善人是誰都可以,只要當時有人去就愫雪,便能改寫她的命運。」
「不錯。命運本很循規蹈矩,但就是這些善人、貴人扭轉了那些人的命運。」靈鳥眉間疑雲消失,豁然開朗:「難怪爺爺要我先找司命星君,再來尋狐王。他老人家早就想好了,讓狐王去做靈姑娘命中的善人!」
之後,靈愫雪終於入土為安。
天雲蕭瑟,冰冷的墓碑前,三根清香繚繞。靈慕冰長嘆一聲后望著佇立在一旁神色凝重的酆逝隱,道:「我妹妹一生都在等待著你,希望她轉世,你不再負她。」
酆逝隱沉浸於悲傷,半晌才回過神來道:「放心,她著輩子我若再離奇一步,便受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有他這番毒咒,靈慕冰也就放了心,對著墓碑又拜了拜,便不舍地乘風離去。
十六年後,凡間疆土已漸太平。
晉安郡不僅擴大了規模,而且更加繁華,縱橫交錯的幾條大道上,車水馬龍絡繹不絕。城中百姓富足安逸,閑暇時來最津津樂道的事情就是知州大人家的三個寶貝兒子還不如長瑤這一個女兒,不僅人長得標緻水靈,一手長劍耍的更是精彩絕倫,百里十城也挑不出這麼一個巾幗女英雄。一日抓三個小偷,三日平定一場群架,帶著捕快們幫她爹風風火火地治理晉安郡,從未出過叉子。
正所謂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長瑤受百姓擁戴的同時,卻愁苦了她的爹娘。好端端一個大家閨秀,硬生生轉性成大大咧咧舞劍弄棍的女漢子,今後誰家敢娶?
司明旭經常在衙門捋著鬍鬚哀嘆:「這郡中治安確實越來越好了,可瑤兒卻越來越像個漢子,今後可怎麼找婆家?」
旁邊衙役們聽了只能用姻緣天定來勸慰。
長瑤卻是不管不顧,反正未到二十歲,她還不算老姑娘,能與捕快衙役們多抓一個壞人,總比在家幽怨的繡花強。
昨日她又收到村民舉報,說下面鄉村每到深夜都遭強盜,所以她安排了衙役下鄉挨個搜查。今日正好可以下鄉拜會自己的師父。
她一身精湛好武藝,全拜師父耐心教導所賜,不多帶點好吃的犒勞犒勞他,實在是說不過去。於是她準備了兩罈子酒,一隻黃油蜜醬燒雞興緻盎然地來至玉田村。
入了村頭,她便輕車熟路朝靈氏茅屋匆匆走去。門敞著,一名十五頭髮烏黑如瀑的少女,衣衫粉紅輕柔如初開的桃花,正捻針走線地綉著一個深藍色荷包,模樣甚是專心。片刻后聞到一股香噴噴的燒雞味,立刻放下手中綉活,笑面相迎地朝門口走來:「瑤姐姐,你又來看你師父了。」
長瑤輕輕點頭,將手中的沉重全部擱在桌上,並伸指颳了刮少女精緻的鼻頭,打趣:「什麼叫我的師父,他明明也可以做你的師父。」
少女委屈了摸了摸鼻子:「我也想叫他師父,可是他說他不能做我的師父。」
「為什麼?」今日師父不再,長瑤要刨根問底。
「因為他說等我十八歲,就娶我。」少女一臉茫然,顯然還未情竇初開,對娶這個字不太了解。
但十九歲的長瑤卻是心知肚明,如鯁在喉般咽了咽,訝然道:「師父他真這麼說的?」
少女點頭。
長瑤的臉一點一點的變白,轉著眼珠將她上下打量了數遍,心比黃蓮還苦道:「怪不得師父不讓我問他為什麼不收你為徒,原來他一把年紀深藏不露,竟然是個戀童癖。」
說完,她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大逆不道的話,連忙拍了一下自己的嘴,不是滋味地苦澀道:「早知道師父喜歡小的嫩的,去年我十八歲之前就應該向他表白。」
現在反而更加大逆不道了。
粉紅衣衫的少女聽的一愣一愣,驚訝道:「原來瑤姐姐喜歡你師父啊。」
長瑤羞澀地點頭。誰叫師父那麼英俊瀟洒,舉世無雙。
粉紅衣衫的少女眉毛一揚,慷慨大方道:「既然你喜歡,那就把他給你吧,反正我已經在這裡呆膩了,想出去雲遊四海,增長見識。」
長瑤一聽心中竊喜,但又因自己連長,只能裝出一副老生常談的樣子,咳嗽兩聲,柔柔地摸著她的纖肩慈愛道:「你還小不適合出去雲遊,等大點像我這樣武有所成,再出去也不遲。嘿嘿。」
忽然一個高大的黑影壓來,帶著一股肅然的氣息。
「愫雪,你想丟下我自己出去雲遊?」酆逝隱微怒而又傷心地望著粉紅衣衫的少女。是的,她就是靈愫雪的轉世,所以他還是這般稱呼她。但語氣卻比以前更加溫柔。
為此長瑤不知吃過多少吃醋,曾經背著他將蟲子放在愫雪床榻上。不過那都是幼時不懂事的做法,現在她已成年十九歲,再吃醋也做不出放蟲子那等出格的事,只能將羨慕心思藏在心裡。畢竟師徒不能相戀,將來她還是要嫁給其他男子。
現在未嫁之前,她能多看師父一眼是一眼。
愫雪卻對面前男子不以為然,也許是打小每日與他膩在一起,再美再驚艷的花也會看膩,所以她揉巴著衣角道:「我呆在村裡十五年從未出去遊玩過,所以我想出去看一看。」
酆逝隱頓時鬆了一口氣,只要她不拋棄他,她提的要求,他都能滿足。
翌日。長瑤再來靈氏小茅屋時,屋內不僅空無一人,而且檯面上無任何一物,東西顯然是被收了起來。看來師父已經帶著小愫雪出去遊山玩水。
她悶悶不樂地長嘆,又悶悶不樂地回家,對著母親悵然若失道:「娘,師父為什麼對愫雪那麼好?」
靈慕冰一邊縫補著衣衫,一邊漫不經心道:「你不覺得愫雪像一個人?」
「像誰?」長瑤訝然,佇立良久,收刮肚腸也想不起她像誰。
靈慕冰輕輕一嘆:「也罷,你想不起來就算了。畢竟那個人對你來說是一個悲傷的心結。」
長瑤困惑,娘話裡有話,悲傷的心結她整個明朗的人生也就一次。是四歲那年,一個對她極其好的白髮女子突然病逝。正是因為事發突然,所以在她幼小的心上刻了一道深深的印痕,以至於她到現在一看到銀髮的人,就會心臟抽痛。
難道……難道……
長瑤將白髮女子的容貌從記憶深處抽出,與愫雪的小臉蛋比對一番后,如遭雷驚,臉色煞白地脫口而出道:「難道世間真有輪迴轉世?」
她急切地望著母親,希望母親能給一個準確的答案。
然而靈慕冰只嘴角上揚,卻一句話不說,似乎在用沉默給予肯定。
長瑤又百轉千回地想了一番,陰鬱的心情豁然開朗。師父不是戀童癖,而是愫雪前世的情人,這輩子他陪她是應該的。如此一來,我這漫長的暗戀旅程也到頭了。
沒有情愫催增的煩惱,長瑤一身輕鬆,伸了個懶腰,紅澀著臉向母親詢問道:「娘,我也遲早會遇見命中注定的那個男人吧?」
靈慕冰慈祥地笑著,終於開了口:「當然。這就是我為什麼一直不催嫁人的原因。」
「既然娘已經知道,那就快幫我勸勸爹。他這幾天一直吵嚷著要沒收我的劍。」長瑤噘著嘴嘟囔。
靈慕冰臉上一派淡然:「你爹也就是個嘴,心裡其實很疼你。」
日子悠然而過,轉眼又是三年。
長瑤如願以償地尋得如意郎君。最後一次見師父與愫雪便是在她的婚禮上。當時他們還舉杯調侃愫雪已滿十八歲,因該找個好婆家。司明旭說的不亦樂乎,將晉安郡里所有青年才俊說了一遍,供愫雪挑選。
愫雪竟真擺出一副認真面孔,與司明旭樂呵呵地三挑四選起來。殊不知身邊坐的的酆逝隱臉陣青陣紅,一副想殺人放火的模樣。
如今長瑤也是孩子的娘,抱著襁褓中的娃兒,與自己母親坐在院中悠閑地享受午後溫暖的陽光。談話間總是會不經意地扯到自己師父與曾經照顧過她的白髮女子。
覺得他們之間應該發生了不少傳奇故事。
現在,他們相依相偎地攜手雲遊,也不知道走到了哪裡?
「希望愫雪能與師父生生世世在一起。」長瑤望著天上悠悠浮雲祝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