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不再是公主
青界腳步隻頓了一頓，然後腳下突然憑空生出一朵白雲，稍後，人便消失了。
與此同時，花子衿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微弱不聞的歎息聲，她隻當是有人過來了，回頭一看，卻驚悚地發現那株所謂的母樹枝幹上全是綠豆般大的血滴……
那血滴滾圓飽滿，與滿樹粉嫩的桃花交相輝映著，實在是詭異，花子衿嚇得不行，死死地憋著喉嚨深處那聲慘叫聲，抱著頭，不要命地往外麵跑。
冷不防卻是撞到了青羅身上。
這一下撞得委實有些重，青羅腳下不穩，差點被花子衿這一撞，給撞得跌坐到地上去了。她神色不禁有些不悅，站定了腳步，便看著花子衿，有些氣鼓鼓地問道：“子衿，你這是怎麽了，急什麽呀急成這個樣子，都差點將我給撞到溝裏去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花子衿一邊道歉，一般拿過青羅的手，想要查看一下她有沒有受傷。可是，手被青羅甩開。
青羅一臉不耐煩的神情，道：“行了，我沒事。你呢，你要去幹嘛？”
“師父說了，讓我去涼亭裏學習。”花子衿如實地道。對於青羅惡劣的態度跟語氣，她並沒有怎麽放在心上，反而還在心裏頭給青羅找了一個借口，告訴自己，青羅今天這樣是因為身體不舒服，或者是因為心情不好。總之，不管怎樣，都絕對不會是因為討厭她花子衿。
“哦，那你快去吧。”青羅說完這句話，原本已經走了，卻又突然折身，問道：“你要學習，那帥哈呢？”
“它當然是陪著我一起了。”花子衿笑道。
青羅皺了皺眉頭，道：“修行最講究一個靜字，它陪在你身邊，對你修行不利不說，而且它也無聊。不如這樣吧，我抱它去我那裏玩玩。”
“這……”花子衿有些猶豫，來蓬萊山之後，她幾乎都沒有什麽時間跟帥哈好好地相處過了，她都忘了有多久沒有跟帥哈好好聊過天了。
“好了，你就別猶豫了，我知道你是覺得怪麻煩我的，不過真沒關係，我也是真的打心眼地喜歡帥哈，所以一點兒也不麻煩。”青羅含笑說道。
她的雙手，已經挽上了花子衿的胳膊，親熱地道：“好了，我們這就走吧。你也得抓緊時間好好學習呢，就別在這裏跟我耗費了。”
花子衿很是被動地被青羅拉著往前走，心裏頭有話想說，卻終究還是一個字都沒有出口。
花泅水一回到泅水山莊，狐姬便迎了上來，一身大紅色的衣裳，與花泅水站在一起，宛若一體般和諧。
“你累了吧，我熬了蓮子粥，怕涼了所以一直都沒有盛出來。”狐姬笑容有著罕見的溫暖。
花泅水探究地看了她一眼，問道：“你知道我去哪了？”
“當然。”狐姬點了點頭，麵上卻沒有什麽表情，隻是淡淡地道：“這麽簡單的答案，不用想都能夠知道。”
狐姬轉身去盛了蓮子粥出來，不單單有蓮子粥，還有兩三色水果，洗得幹幹淨淨的，盛放在水晶果盤裏，看起來格外惹人嘴饞。狐姬將蓮子粥推到花泅水跟前，笑道：“溫度剛剛好。”
“狐姬，出什麽事了嗎？”今天的狐姬看起來實在是太過平靜了，這份平靜讓花泅水有些不安。
狐姬笑容慘淡如同白月光，搖頭道：“能夠出什麽事呢。沒有，什麽都沒有，我很好。你也快些吃東西吧，不然就浪費我這番心意了。”
“不，狐姬，你一定有事情瞞著我！”到底是認識這麽久了，對於狐姬，花泅水雖然不說百分之百的了解，但是她心裏有沒有藏著事，卻是一眼就能夠望出來的。
“你吃東西吧。”狐姬依然隻說這麽一句話。
花泅水一掌重重地拍在桌上，大聲道：“狐姬，難道在你心裏，就是這般瞧不起我花泅水；在你心裏，我花泅水就是那般沒有擔當的男人嗎？你幫了我那麽多，為什麽卻不給我一個機會，讓我也幫你一回呢？”
“說吧，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出什麽事了？”
狐姬抬頭，看著花泅水。
那一張臉，滿是淚水。
那樣的無助，哀傷。
那是花泅水不曾見過的狐姬。
“到底怎麽了？”花泅水的心軟了下來，壓低聲音問道。
狐姬輕闔目，淚珠宛如上好的珍珠滾路下來，沿著她徑直的麵容打了個轉轉，最後滑落到花泅水的掌心裏。
那淚水，灼熱滾燙。
“花泅水，從今以後，我不再是公主了。也許，往後我連狐山都沒有辦法回了。”狐姬一字一句地道。
花泅水心頭一震，怎麽都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會發展成這個樣子，他雙手搭在狐姬的肩膀上，問道：“這怎麽可能，狐族大王那麽寵愛你，怎麽可能會……”
“是呀，怎麽可能？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也不下百遍地這樣問過自己，由始至終，我都以為這不過是狐族大王跟我開的一個玩笑罷了，可是當我看到他將賜給我的宮殿給了另外一個女子住，當我被他的手下給扔到了狐山山腳，我才知道，原來這一切，都……都是真的。”
“花泅水……”狐姬滿麵淚痕，她兩隻手顫抖著落到花泅水大紅的衣裳上，緊緊地抓緊，手背上的青筋都鼓起老高，她低聲道：“花泅水，如今，我不再是公主，我什麽都不是，甚至連人類都算不上，這樣的我，真的是一點兒利用價值都沒有了。不過……”
她鬆開一隻手，用衣袖擦去了自己臉上的淚水，她的麵龐依然那麽美麗，隻不過像是經了一場霜凍的花兒一般，眼睛紅紅的，鼻子紅紅的，嘴也紅紅的，她深吸一口氣，雙肩慢慢聳下，哽咽著道：“不過，你放心好了，我狐姬向來最有自知之明，如今的我，已然沒有了半分價值，我是絕對不會纏著你的。今天來你這裏，不為別的，隻想為你親手做一次飯，哪怕隻是熬一碗蓮子粥，洗一盤水果，我亦覺得心中無限歡喜。哪怕往後，再也無法與你相見，有這些記憶存在，我也覺得心滿意足了。”
說完最後一句話，她另外一隻抓著花泅水衣裳的手也鬆開。因為抓得太過緊的緣故，驟然鬆開，那指關節都變得青白交加。
花泅水看著狐姬，這個一向以狐媚美豔形象示人的女子，此刻淚眼婆娑，心裏頭不由有些心痛，柔聲安慰道：“你別這樣想，我花泅水絕不是小人，不會作過河拆橋這事。”
“我當然知道你花泅水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但是我狐姬又怎能夠一無所有地留在你身邊，成為你的負重。”狐姬臉上的淚痕，已經被她仔細地擦幹淨了，她此刻又恢複了過往的魅惑笑容，她看著花泅水，手輕輕撫過花泅水的臉，道：“有你這句話，我就心滿意足了。花泅水，你要好好修行，早日煉化體內的力量，早點稱霸三界。”
“我走了。”
輕飄飄的三個字，宛如水汽一般，在空氣中漂浮著。
也在花泅水的心頭漂浮著。
“狐姬……”花泅水開口叫道。
狐姬緩緩回頭。
雨，就這般悄無聲息得下了起來。
一開始，雨聲很小，到後來，卻像是兩軍交戰的鼓點，越來越大越來越近，夾帶著狂風，天邊還有閃電在咆哮，樹葉被吹得颯颯作響，有些枝幹比較小的樹身被吹得七倒八歪。
“看來要下大雨了。”花泅水一手抓住狐姬的手，道：“先進去躲躲雨吧。”
狐姬反抗，花泅水的手抓得更緊了，他用不容拒絕的語氣大聲道：“狐姬，雨這麽大，你即便要走，也得等雨停了才是！”
推開梨花木雕門，花泅水鬆開狐姬的手，他快步走到靠近窗戶旁的櫥櫃前，拉開櫃門，從裏麵拿出兩個茶杯，一個茶壺。取了一把茶葉放進茶壺，加了滾燙的熱水進去，那水因是剛燒開的，一倒進茶杯，茶葉便一片片地翻滾起來，原本幹薄的茶葉頓時變得飽滿鮮明起來，細看的話，都能夠看清楚上麵的脈絡。不消多時，這茶香便在房間裏蔓延開來。
花泅水手執茶壺，為兩個茶杯倒了七分滿。
狐姬主動拿了一杯到自己手裏，揭開杯蓋，輕輕吹了吹，也不知道是歎氣還是高興，道：“認識你這麽多年，倒還是第一次喝你親手泡的茶。”
她俯首，將鮮豔如玫瑰花瓣的唇，湊近杯口，一邊輕輕吹著，一邊將茶水小心翼翼地含入嘴裏，明明是自己喝過無數次的茶葉了，可是此番喝起來，卻就是覺得味道格外不一樣。
“狐姬，我……”明明一直都是不太喜歡狐姬的，之所以跟她有交集，就是因為她有利用價值，可是不知道為何，此刻眼見她失去價值，主動提出離開，他為什麽反倒是覺得心裏空落落的，滿當當的，都是不習慣。
“什麽都不要再說了。花泅水，讓我安安靜靜地離開好嗎？讓我保留自己最後一點點驕傲離開好嗎？”狐姬冷靜地看著花泅水，唇畔含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花泅水遲疑了下，點了點頭，道：“好，我尊重你的決定。”
說完這句話，他隻覺得心裏頭仿佛舒了一口氣，又仿佛有某樣東西在突然之間開始墜落，以至於某處越發空蕩了。
“她呢，還好嗎？”狐姬問道。
花泅水點頭道：“她很好。”
狐姬點了點頭，道：“好就好。好就好呀。她好了，你才能夠安心修煉。”
花泅水默然不語。
在這個時候，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東西才是合適的，但是至少知道說什麽是不合適的。
“有酒嗎？”狐姬將杯中茶喝幹，將杯子翻轉給花泅水看，笑道：“再陪我喝最後一次酒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