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有緣人
將帥哈一並送走之後，青界獨自一人站在原地許久許久，直到天色都暗了下來，這才折身往回走。
回的並不是臥房，而是書房。
沒錯，無量子的書房。
“師父。”青界走到無量子跟前，開口道。此刻，他的心情很是複雜，因而臉上的神情便也就不複平日裏的冷靜淡然。
無量子抬眼看了一下他，倒是沒有半分意外，隻是淡淡地問道：“你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嗎？”
“師父，是弟子對花子衿管教不嚴，才讓花子衿做出這樣大膽的事情來，所有的責任，弟子願意一力承擔，還請師父能夠寬恕花子衿。”青界的聲音有些暗啞，高傲如他，已經記不起自己到底有多久不曾如此卑微地說過話了。
無量子卻隻是微微一笑，道：“她犯了何錯？”
“師父……”青界隻覺得自己的喉嚨裏像卡了一塊糖果，讓他想要吐出半個字都異常艱難，他輕咳了聲，終究還是將真相揭露出來，道：“師父，花子衿拿走了畫卷。”
無量子原本平和的雙眸驀地迸發出一道精光。
青界不敢與之對視，忙迅速低下頭去。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即便是今日他貴為上仙，可是在無量子的跟前，卻還是會因為犯了錯而跟當年那個小小弟子一般惶恐無措。
“既是發現了，為何不阻止？”無量子沉聲道。
青界鬥膽抬眼偷偷看了一下無量子，但見無量子此刻已然是恢複了一臉的淡然，他根本就看不透他心裏頭到底在想些什麽。這讓青界覺得心裏越發沒有底了，也更加不懂得到底該如何應對了。畢竟，畫卷可不是尋常的東西，那可是神物啊，被花子衿拿到山下去了，師父知道了怎麽可能還如此淡定？
所謂物反其常，必為妖。
青界的心頭疑惑大增，當著無量子的麵，卻也是不敢明著相問，隻得恭恭敬敬地回道：“她拿畫卷是為了下山救一位朋友，所以……”
“請師父準許我下山去尋她，到時一定親手將畫卷帶回來，並跟您請罪，無論怎樣的責罰，弟子都甘願領受。”青界一字一句堅定地道。
無量子冷聲道：“故意縱容她人偷盜神物，你以為責罰是你所能承受得了的嗎？”
“青界，你入我門下沒有千年也有百年了，從你成為上仙的那日起，我就許久都不曾再聽過你自稱弟子了。而今聽到，卻是為了她向我求情。”
“不，青界此生，永遠都是您的弟子。”青界鄭重而又真誠地道。
“我早跟你說過，善緣結惡果。不過，這也都是命中注定的事情，縱然道破了，卻也是看不破的，我便也就不多加贅言了。你也退下吧，今日之事，權當沒有發生。”無量子悠悠地道。
青界聽了，卻是蒙了一頭的霧水。
是自己耳朵有問題了嗎？
他剛剛聽到了什麽？他竟然聽到無量子說此事就這麽算了？這，怎麽可能！
“師父請放心，弟子一定會將畫卷帶回來的。”青界發誓道。
無量子卻是微微笑了起來，道：“青界，你還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嗎，神物都是通靈的，與其說這次是花子衿偷走了畫卷，不如說是畫卷自願跟花子衿離開的。”
“師父何出此言？”青界隻覺得自己越發糊塗了。
無量子抬眸問道：“你有信心在短時間內破解我的封印嗎？”
青界怔了一下，想起很久以前，師父曾經考核自己，給了一個黒木小匣子，讓他取出裏麵的夜明珠，當時他耗費了將近三個時辰才破解。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那時候，他已經成為上仙了。
或許，在仙術比拚上，無量子會輸給他，但是如果比拚封印之術，青界自愧弗如。
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了，青界終於明白了無量子的意思，當下不由嚇了一大跳。
連他都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夠破解的封印，花子衿是怎樣以極速破解開來的？難道說……
想到這，青界懷著驚訝地心態看向無量子，卻見無量子也正看著自己，見他目光掃來，他微微點頭，算是默認。
青界頓時覺得自己心裏像是翻天覆地了一般。
難道說……她就是那位有緣人嗎？
他還想再問得清楚一些，可是無量子卻已經是不願意再多說什麽了，隻是淡淡地道：“夜深了，你回去做你該做的事情吧。至於其它的事情，上天自有安排。”
“那師父也早點休息，弟子告退。”
晚風浮動，青界挑燈觀書，心神卻總是遊離到九天之外。眼前不斷地晃過花子衿那棱角還不算分明的小臉，那一眼的水汪汪，那一顰一笑，莫不是天真無邪到了極致。
他一直都把她當做人畜無害的小可愛，卻沒有想到，原來小可愛是上天一早就命定好的有緣人。
難怪她今生要受到如此多的劫難，難怪她有一個悲慘的人生。
隻是，成為上天選定的人，身上也背負著極為沉重的責任。拯救蒼生，從來都不隻是說說而已。青界明白，花子衿以後，怕是要吃更多的苦了。
青界隻覺得自己的心都跟著刺痛了一下。
花子衿是被帥哈推醒的。
“主人，已經到泅水山莊了。”帥哈有些自責地道：“原本是想等你睡到自然醒的，可是又害怕耽擱了，所以才把主人你叫醒的，主人可千萬不要生帥哈的氣哦。”
花子衿伸手揉了揉帥哈的頭，嗯，手感極好，她滿足地發出一聲輕噓聲，笑道：“我怎麽會生你的氣呢，感謝你都來不及。”
“原先還真沒有看出來你有什麽特長，沒有想到今天你倒是讓我開了眼界了，居然還會禦劍之術，而且還那麽厲害，這麽快就到了。”
雖然沒有睡夠，可休息了一會兒，精神還是好了很多。
花子衿大步往前走，走了兩步，想起了什麽，又停了下來。
“主人怎麽了？”帥哈以為是花子衿害怕了，忙握緊了拳頭，為花子衿打氣，“主人你就放心大膽地進去吧，帥哈一定會一直堅定不移站在你身後的，不管你做出什麽樣的決定，我都會支持你的！”
“我知道狐族是你的傷心之地，眼下這個時候，狐姬一定在上麵，上回她沒察覺出你的身份來，估摸也是因為心不在焉的緣故，可紙總是包不住火的，你跟她接觸過密，她總是會察覺的。好帥哈，你為我做了那麽多，我已經很感動了。”
“主人放心吧，我沒關係的。”上回狐姬沒有認出自己，帥哈也有些奇怪，不過後來他就想明白這當中的道理，想來是那化形丸的功效。所以，他的膽子也變大了起來。
花子衿卻還是不放心，她一直想著帥哈是多麽不容易才能夠來到這人世間，過著自由自在的生活，她怎忍心讓他靠近火爐邊，隨時都會再度跌落到當中去。
“你還是回去吧。”為了盡快達到目的，花子衿板起一張臉，道：“你也是知道的，我臉皮子薄，這回去了，必定是少不了受些風言風語的，你若是不在，我忍忍倒也就過去了。可是你要是在，不當你看了氣憤，便是我想著你在一旁看著，也會覺得羞憤難當。”
“所以，好帥哈，你就給我一個麵子，不要跟過去了嘛。”
花子衿撒起嬌來，聲音軟綿綿的，天下間怕是都沒有人可以抗拒得了。包括，他這隻小狐狸。
帥哈點了點頭，不情不願地收住腳步，看著花子衿叮囑道：“主人，沒有我在你身邊的日子裏，你可一定要更加好好照顧自己哦。”
“嗯。”花子衿點了點頭，隻覺得心裏頭暖洋洋的。
帥哈大聲道：“主人你放心好了，我就在這山下等著。”
花子衿朝帥哈露出一個感激的笑意，然後邁步大步進入山莊。她，已經是心急如焚了。
“泅水，泅水……”她連聲呼喚著。
整座山莊卻是寂靜得如同空無一人。
花子衿的心裏不由慌亂了，難道說，他們不在泅水山莊，而是去了狐族嗎？
懷著一絲企盼，花子衿沒有立即轉身離去，而是一步步往前，推開了花泅水臥房的門……
門慢慢地打開了，露出了花泅水俊美的容顏，以及坐在一旁看著花子衿的狐姬。
“喲，子衿妹妹這就回來了呀。畫卷到手了嗎？”狐姬率先起身問道。
花子衿點了點頭，目光卻沒有過多地落在狐姬身上，她走向花泅水，微微咬了咬唇，小聲問道：“泅水，你怎麽樣了？有沒有好些？”
“傻瓜。”花泅水歎息道：“我不值得你為我這麽做的。”
“你都知道了呀？”花子衿低頭笑了起來，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麽你就更加應該為我感到高興才是啊，我終於長大了，不必再一直躲在你身後，等著你來保護我了。泅水，原來我也可以幫助你，我也能夠成為一個有用的人。”
“你一直都是一個有用的人。”花泅水含情脈脈地看著花子衿。
她仍然是一身白色紗裙，長發被汗水浸濕，小臉兒紅撲撲的，汗水看起來晶瑩發亮。
一旁的狐姬受不了兩人這樣的含情脈脈對視，她直接走到花子衿跟前，阻斷了兩人的視線，攤開手，道：“畫卷呢，拿來。”
花子衿剛想拿出畫卷遞過去，心念一動，還是頓住了，她朝狐姬笑了笑，露出自己同樣雪白的貝齒，然後撇過她走向花泅水，她柔聲道：“泅水，我為你將畫卷給帶來了，你不會有事了。”
“子衿，謝謝你。”對於花子衿上山取畫卷一事，其實他心裏原本是不抱有什麽希望的，畢竟蓬萊山是個什麽樣的地方，他心裏頭多多少少也是有些數的。因此見花子衿竟然當真將畫卷給帶了下山來，他不禁震驚得都有些說不出話來。
被兩人忽視掉的狐姬，按捺著自己的性子，也跟著走了過來，麵容嚴肅地開口道：“事情宜早不宜晚，我一個人的力量有限，而且也不太熟悉當中的操作，不如我們回狐族吧。”
“我也要去。”花子衿忙叫道。
狐姬冷冷看了她一眼，然後將目光停留在花泅水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