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人不英雄枉少年
畢竟接下來要說的事情，非同小可，花泅水沉默了許久，複又端起桌上的茶盞，將一杯竹葉青茶喝得見了底，這才深吸一口氣，目光直視方一舟的眼睛，語氣試探地道：“方神醫這些年來一直隱居深山，如今入世，可有什麽感想？”
“哈哈哈哈哈……”方一舟大笑起來，笑罷，他走到花泅水側邊坐下，抬手往他肩頭重重一拍，直爽道：“你有什麽話想說，便直接說，在我方一舟跟前，難道還用的著拐彎抹角那套嗎？歐陽艄公那小子我都給你趕出去了，你要再不說，我可又把他給叫回來了。”
方一舟說話間，身子微微抬起，作勢就要開口叫人。
花泅水忙按住方一舟，舉手投降。
“果真是什麽都瞞不住您呀！”花泅水點頭輕笑，緊接著眸色加深，語調也自然而然地沉重了下去，“在下冒昧問神醫一句話，不知道這些年的隱居生活，可有消磨方神醫的鬥誌？”
方一舟知道花泅水性子素來穩妥，此番看他神態，更加不像是在跟自己開玩笑，當下也一派嚴肅地看向花泅水，道：“你我也不是初次見麵了，說起來，你生死攸關之時，可還是我陪著你度過的。好了，小子，別逗我煽情了，有什麽就直說吧，無妨無妨，我好歹也是活了幾百萬年的人了，斷然沒有跟你這小子計較的道理。”
花泅水也知道方一舟是個性情中人，當下便不再去琢磨該如何開口，徑直單刀直入道：“當年那場大戰過後，您與其他四怪可還有聯係？”
方一舟瞪大了眼睛看著花泅水，就像是看著一個怪物般，正當花泅水心中都忐忑不安的時候，他卻突然伸出手，重重地往花泅水肩頭拍了拍，哈哈大笑道：“花泅水，你果然是個能夠不斷帶給我驚喜的人，怎麽，另外那幾大怪你見著了？”
他一生充滿奇遇，是以對於世間奇怪的事情，他從來都不會去懷疑什麽，反而會很是亢奮。在他看來，這花泅水的命格倒是與自己頗有相似之處。因此聽到花泅水突然問出這話，縱然心頭震驚，然而震驚過後，卻更多的是驚喜期待和激動。
花泅水見方一舟這般反應，心頭大石終於落下，再無任何顧慮，將自己已經請出妖魔之首火麟天的事情都詳細告知，當然，七帝的事情，花泅水自然半字都不曾提起過。
“你是說讓我們東山再起？”方一舟沉吟著問道。
花泅水點頭，眼眸幽深，沉聲道：“方神醫你一生奇遇，難道就甘心終老在這樣一處民宅嗎？”
“不，我已經老了。比你想象中還要老得太多。”方一舟摸了摸自己的臉，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向花泅水。與此同時，他的身體也稍稍往後傾倒了些，與花泅水隔了些距離，眼中亦是同樣帶了絲考量的情緒。
重新出山，可不僅僅隻是說說而已，當年的那場大戰，他也有幸參與過，若非是命大，如今哪裏還有五大怪，哪裏還有他方一舟這號人物。他斂去鋒芒，隱居深山那麽多年，如今，他心中還真沒有重新征戰的打算。
“花泅水，你老實告訴我，你的計劃是誰安排的？”
花泅水微微一笑，道：“方神醫還是信不過我。”
“想讓我信你，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花泅水，我好歹也是活了幾百萬年的人，你對我說的話是否有隱瞞，難道當真以為我看不出來嗎？”方一舟神色冰冷地道。
花泅水同樣收斂容色，目光坦誠地看向方一舟，低聲道：“在下能夠說的，都已經說了。剩下一些沒說的，並非在下不願意說，而是在下自己本身亦是不太懂得。”
方一舟沉默良久之後，身子複往前略微傾了一些，一雙銳利的眼眸直直地看進花泅水的內心，過了半響之後，方重新坐正身子，大笑起來，道：“好，我信你！但是，我想知道，我們五大怪的事情，又與你何幹，你何必如此費心？難道說，你也對三界之首這個位置感興趣？”
“方神醫說這話，可就實在是太抬舉我了。妖魔之首火麟天遇見了五大怪，都尚且不是對手，更遑論我隻是區區一介由凡人之身入妖。我之所以如此渴望五大怪複蘇，原因很簡單。”花泅水話音一頓，深深地看了一眼方一舟，接著道：“方神醫不是好奇我體內的力量來自何處嗎，這力量是一位性命垂危的老人傳授於我的，他當時隻有一個心願，那便是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與仙界勢不兩立！”
“而你竟然為了完成一個已死之人的心願，而不惜當真與仙界為敵？若是我沒有記錯，你喜歡的那個女子，她的師父好像還是蓬萊山的青界上仙呢。”方一舟語調很慢，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與此同時，他在仔細地觀察著花泅水的神情。
花泅水是個聰明人，這點，在他第一次見到花泅水的時候，心中就已經是十分明白。所以，他跟他說話，才會如此謹慎，他不能夠在如今一把年紀之時，還在一個年輕人的手裏陰溝翻船。
“怎麽，怎麽不說話了？”方一舟嘴角輕揚，略帶了一抹無形的嘲諷之色。
花泅水抬頭，眼神之中含著一抹悲涼之色，定定地看著方一舟的眼睛，道：“花泅水鬥膽問一句，方神醫可曾有過喜歡的人？”
這個問題，就像是一支足以穿梭時空的利箭，深深刺入方一舟的胸口。
“方神醫，你可有喜歡的人？”
方一舟在心裏喃喃地問了自己一遍，頓時內心一陣絞痛。
他可有喜歡的人？
他當然有喜歡的人，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隻是……
花泅水見方一舟這番模樣，心中已是有了計較，當下朗聲道：“方神醫好眼力，我的確是喜歡花子衿，正因為如此，我跟青界更是勢不兩立。”
方一舟此時已經冷靜下來，心情平複過後，思緒也跟著變得明朗起來，他懶懶問道：“這麽說來，也並不全是因為花子衿了，你與青界之間，還有什麽仇恨不成？”
花泅水眼中迸出一抹強烈的仇恨之色，一股殺氣自他周身蔓延開來，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道：“自然！害母之仇，此生不報，枉為人子！”
花泅水知道這方一舟也是個好奇心強烈的人，當下略一思忖，決定將自己與青界之間的一些事情和盤托出，如此一來，取得方一舟信任的盤算也更大了一些。
盡管如此一來，會撕裂心中的傷口，可是這一刻，花泅水卻也是顧不得了。
原來當一個人無比渴望想要得到成功，當真是會變得不折手段，哪怕是傷害自己，哪怕是自己讓自己痛心。
“方神醫你參加過那場大戰，對於畫卷應該不會陌生吧？”
“畫卷？羽帝手中的那幅畫卷，傳說內裏還藏著一位上古神仙的魂魄，可以招魂引魄？”方一舟失聲問道。
花泅水點點頭，道：“畫卷裏麵是否藏有什麽上古神仙的魂魄，這點我並不知道，不過畫卷可以招魂引魄，這點倒是不容置疑的。當年，我娘親不幸過世，我費盡心思方得到畫卷，原本以為可以救下我的娘親，可結果卻在即將得償所願的時候，被青界強行取走畫卷。我花泅水從來都不是輕易會放棄的人，一次不成功，沒關係！我再來一次便好！可是！可是……”
說到這裏，因為情緒太過激動，卻是哽咽得幾乎不能言語。
方一舟忙伸手拍了拍花泅水的肩膀，歎了口氣，安慰道：“難為你了，都怪我將你逼得急了，這事竟然讓你如此痛苦，便埋在心裏算了，別再說了。”
“不！我一定要說，我要讓自己記得這種痛苦，青界他往我心裏插的最痛的這刀，我永生永世都不會忘記！方神醫……”花泅水起身，噗通一聲跪倒在方一舟的腳底下，語調悲憤地道：“我花泅水對於三界之首一位當真是半分覬覦之心都沒有，我如此籌謀，隻不過是希望能夠借助大家的力量，替我自己報仇雪恨罷了！”
“好吧，花泅水，你的理由讓我信服了。但是，我還是不明白，我為什麽要去參加到你的仇恨當中去呢，爭奪三界之首的苦頭我已經嚐過了，我也不認為自己能夠打敗剩下的四大怪，還有你口中所謂的妖魔之首火麟天，能夠把三界之首這個位置穩穩拿下，所以，你若是我，你覺得你會去參加這場無謂的爭鬥嗎？”
“我會！”花泅水斬釘截鐵地道：“如果我是方一舟，我便會！人不英雄枉少年，方神醫您的確已經不是少年了，可是我相信，少年的夢想一定時刻都在您的胸膛燃燒著，您竟然有著這樣的奇遇，想必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您這一生注定不會平淡無奇地度過。深山的那幾百萬年，難道還不夠您修身養性嗎，可是您的心，卻是真的靜下來了嗎？若是當真靜下來了，那麽今日又何必複出呢？到底還是舍不下這萬丈紅塵的人間煙火吧。既然如此，何不老夫聊發少年狂，將當年的淩雲壯誌重新拿出來拚一拚呢，或許，這一次的勇敢，便能夠成全多年來心頭的遺憾，即便不然，也大不了就是五百年再好漢一條！方神醫，您覺得我說得對嗎？”
花泅水的話語，擲地有聲。
落在方一舟的心頭，就像是一把熊熊燃燒的烈火落在一堆幹柴之上。無可否認，花泅水真的具備洞察人心的力量，這一番話，當真是讓他無言以對。
方一舟也不是喜歡逃避之人，竟然已經被逼到了啞口無言的地步，他索性便認了。
“好，帶我去會會火麟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