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過年
郭小姐走後沒多久李老爹也上了門,他是看著柳家有人便特意在村口等著,等郭如意馬車走了後才上門接走了誌遠,與那些圍觀的人不同,李老爹什麽也沒問,隻將孩子帶走了。
走時春歸將盤子裏剩下的拔絲番薯和番薯丸子分了分,給誌遠特意多裝了些。
甜口的東西,李老爹夫婦這樣的老人也愛吃。
剩餘的讓蔡氏裝了起來。
因耽誤了些功夫,春歸的晚飯便做得簡單了些,有蔡氏幫忙,又有李老爹先前送來的醃豆皮。晚飯便簡單一份醃豆皮,一份炒雞蛋,蘿卜燉了幾塊肉,米飯依舊拌了番薯。
做飯時春歸想著既然已經讓眾人看到了郭小姐上門的情形,那也沒什麽可瞞的,便將這兩月畫了扇麵的事兒跟蔡氏說了一通。
“這糖水攤子由蔡姐姐你幫忙看顧後,我也有時間空出來畫齊掌櫃的扇麵,原就是打了這個主意。隻是如今那郭小姐上了門,往後那攤子還得蔡姐姐多多照顧了。”
蔡氏早已滿臉的欽佩:“敢情這旱情過了後你是一點都沒閑著,倒騰了院子,養魚養雞種草藤果不說,還接了這手藝活兒,還幹出了些名堂!”
“嘖嘖嘖……春歸啊,我真不知道該如何誇你,倒顯得我什麽都不會了!”
春歸被她這反應逗笑了:“誰說蔡姐姐什麽都不會,蔡姐姐這帕子上的花兒繡得跟真的一樣呢!”
兩人邊談著話邊把飯給做了,吃了飯,蔡氏帶著兒子回家,春歸送走了人,這一天才算過了。
郭如意給的五兩銀子不算多也不算少,再添上一些,春歸不好意思收下,再少些對於郭如意的身份來說不夠誠意。這五兩反而剛好。
她將五兩並上回齊掌櫃給的一兩藏起來,祁佑的三兩銀子不能動,不算零碎的銅板,如此家裏保底有整六兩了。春歸關上錢匣子,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知行知平來年的束脩算提前攢齊了。
從裏間出來後春歸給幾個孩子燒擦身的熱水,知行經過郭小姐一事後愈加興奮,拉著祁佑非要寫詩作賦。
春歸邊聽兩人交談邊笑,她們家算是趕上了崇文的時代,兩個孩子隨性之作能在京都小火一把。
她正起身想從廚房出去時,祁佑卻突然淡淡道。
“知行,我倆的詩詞能被人看到是借了春姐扇麵的東風,院試前別被這些名利晃了眼。”
他攤開郭如意留下來的扇麵:“春姐今日的意思是念著我倆日後有上京都的那一日,這些名利是日後交際時的便利,而非此刻的安樂窩。”
春歸掀簾子的手一頓,心裏滿是感慨,祁佑聰慧如此,她隻提了今日這一句,他就想到了她的意圖。
十五歲的孩子沒被眼前的一點光環遮住眼,反而能夠清醒地分析現狀,這讓她養孩子養出了些許成就感。
知行也不是什麽人情世故都不懂的孩子,聽祁佑這麽一說便明白了,立刻收了臉上的得意,鄭重地點頭。
春歸這才掀開簾子,笑眯眯道:“水燒好了。”
第二日那炸番薯丸子便做了一大鍋,因有那甜糯糯的丸子在,那紅薯糖水也就沒做了,如今那攤位上僅有一大鍋的丸子和排開的紅糖薑絲紙包,蔡氏一個人也能忙得過來,而春歸做完便進了屋自己琢磨新扇麵。
借著買糖水來打聽的人們也並非無功而返,蔡氏早已被春歸授意,將郭家小姐上門談合作這事兒借著她的口說了出去。
這事兒遲早要被眾人知曉,她踏踏實實靠本事掙錢,等眼紅的人來了也有理說話。
沒兩日的功夫,春歸畫扇麵引來鎮上小姐的事兒便傳了個遍,如今家門口擺了攤子,新鮮吃食引得這四鄉八村的孩子每日都要討要,春歸自個兒又有本事,家裏還有兩個會念書的孩子。明眼人一看,這大旱後就隻有春歸這一家過得越發紅火。
因畫扇麵費時間,生薑和日常用品的采購便落到了蔡氏的頭上,蔡氏也幹得起勁,村裏鎮上娘家三地來回跑,手裏的帕子也抽空繡了十來張。
一月後臨近過年,加上春歸這兒分到的銀錢蔡氏那兒已經攢到了五百多文。
蔡氏走哪兒便對春歸讚不絕口。
南方雖不常下雪,但冬日裏寒風總有,趕在過年前抽了個日子,春歸便發動了大大小小的幾個清掃屋子。草棚子要加固,屋裏門窗要糊新紙,一家子忙得不亦樂乎。收拾完柳家,程家老屋也沒忘,裏裏外外清掃一遍後,一家子又回到柳家。
幾日前春歸和蔡氏到鎮上買足了過年要用的東西,日常吃食倒是沒花多少錢,鄉下人過年雞鴨肉能基本自足,春歸這兒還有一池子魚,這三四個月來雖也死了好幾條,但也有足足的活魚。加上陳時兄弟倆時不時送一隻山雞,那草棚子裏也有十來隻雞了。
吃食上春歸隻添了幾十文的豬肉和日常佐料,花了狠勁兒的地兒在鎮上的成衣鋪,她直接照著家裏孩子的個頭兒買了五件成衣,足足花了小一兩的銀子。
每件都是夾心厚實的棉料,穿在身上沒一會兒便能熱起來。
就因這五件成衣,來的路上她被蔡氏嘀咕好一會兒。
“前幾天還誇我繡活兒好呢,今兒就敗了這許多銀錢買上成衣了,你花個兩三百文買兩匹布交於我難道不成嗎?我花上半月便能給你做出更厚實的冬衣。”
春歸邊走邊討饒:“蔡姐姐,大後日就是臘月二十三了,難不成小年夜裏你還要挑著燈給我們做新衣服不成。”
蔡氏斜了她一眼:“你早上十來天跟我說一聲不就行了嗎!”
春歸連連點頭:“明年,明年我就買上三五匹布,咱們一家的衣服都靠蔡姐姐了!”
蔡氏笑罵道:“呸!你要累死我啊!”
到了家,這捆成一團的棉衣解開,件件綿軟。知敏姑娘家穿的喜氣些,是淡淡的粉色,衣領處繡著梅花,春歸自己的那件跟知敏的差不多,隻不過繡的是蘭花,素色的衣料。至於幾個男孩子,家裏田都佃出去了,知行祁佑掙家用的活計都是寫詩抄書的,日後也是走科舉的路子,春歸給他們挑的都是書生氣的布料,月白淡青色,走在路上便能看出與旁人的不同。
知平看到後高興瘋了,圍著春歸跑圈,嘴裏嘰嘰咕咕地叫著。
春歸笑著把人抱住,連忙將棉衣分了分。尺寸都是合好的,穿在身上合貼,春歸自己也到裏間換了,重新梳了梳頭發,對著麵盆裏的水瞧了瞧,十七八歲的姑娘到底是好看,年齡在那兒,加上這兒的水土養人,剛來時麵黃肌瘦的模樣早已褪去,如今麵色白淨,新衣服又保暖,整個人精精神神的。
再出來時,幾個孩子也都換上了,一排看過去都是模樣周正的小人兒。
春歸將抿著唇不好意思的知敏攬過來正了正衣領,捏捏她紅潤的臉蛋誇道:“敏敏真好看!”
柳家夫婦都是性子純善的人,不然也不會將一個童養媳當女兒似的養大。夫妻倆上麵都沒有老人,對幾個孩子都是掏盡了心血和愛意,因而幾個孩子都是保留了純淨的性子。反觀祁佑,年紀輕輕卻有一副籌謀的好心思,性子也沉穩些,都是被環境曆練出來的。
臘月二十三那日便落了一場雪,一晚上的功夫地上就鋪了一層。幾個孩子趴著門窗看著外頭想出去玩,被春歸明令禁止了。禁止了還不算,每人被扣著灌了一整碗沒放番薯的薑茶,辣得人神清氣爽。到了正午雪就停了,春歸拿了幾把鏟子鐵鍬出來,和知行祁佑三人在院門口鏟雪。
過年的時節,人來人往的,堆了雪行走不易。她們雖然沒有要走的親眷,最親的柳全那一支也早已撕破了臉,如今村頭村尾的麵都見不著,但周邊鄉鄰交好的卻不少。柳村長和裏正兩家先不說,陳時兄弟倆想必也要過來走一走,再加上蔡氏,李老爹兩家,仔細算算,人也不少了。
出了門一看,望過去家家戶戶都在門口鏟雪。看到春歸出了門後也遙遙地喊了幾聲,幾家子相近的一道聊著一年到頭的進項。
都是經了大旱天的苦,這一年家門裏能攢下銀錢的都是有好本事的,說到銀錢,眾人又不免看向春歸,這短短三四個月,不說那扇麵,就是這前頭擺的攤子每日最差估摸著也有十好幾文的進項。
好在賣地換糧的人不多,村裏這些家裏還有地種的人家到底有些底氣,過了年就要琢磨種地的事項,到底銀錢還能繼續攢著。說起種地,便也有許多話能說。
“咱們好歹還有些地,隻不過像李老爹那樣賣了地了明年才難熬呢,不過李老爹心寬,沒見他多著急。”
“甜水村柳全那堂弟,就是春歸那隔了老遠的堂叔才要著急呢,賣了地賭錢,今年熬一熬過去了,明年就難辦了,到時保不齊又得往柳家族長家門口哭訴了。”
幾個婦人嘰嘰喳喳地說著,倒是沒避著春歸。
“柳家族長管什麽用哦,年紀大了,養老養得什麽事兒都不清楚,那會兒春歸這一家孩子被柳全搶糧不也沒個人站出來嗎,本來柳全這事兒回族裏處置了就行,最後還是裏正村長出來說了一嘴。”
眾人越說越興奮,倒似在說給春歸聽,語氣裏頗有些替春歸抱不平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