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兩廂情願
春歸看了一眼可憐巴巴的小孩兒,歎了口氣接過番薯。
知平也知曉嫂子這是原諒了他的意思,當即擺了個笑臉。
等知行跟祁佑回來時,知平已經乖乖巧巧地認了錯,又幫著春歸種完了半地的番薯。
春歸忙活完便擦了擦汗,起身道:“祁佑,書房裏有我新作的扇麵,你倆要是得了空這個月前便作了詩附上去吧,今日就不必了,頭一天想必齊秀才好好考校了功課,好好休息吧。”
祁佑接過她手裏的鐵鍬點頭:“田地一事跟李爺爺和陳大哥都說明了,三月初他們便開始犁地,準備播種,特意說了不叫你擔心,直管等著夏季的糧食。”
春歸失笑道:“我有什麽好擔心的,這兩個都是種田的好手,李爺爺這麽大的歲數,種田的經驗比我們這幫毛頭小子好多了。”
晚上一家子吃了剩下的豬腳後便早早地休息了,臨睡前知行將知平拎出來說了些話,春歸不知道說了些什麽,隻看到再回來後的知平整個人嚴肅了不少,一張小臉鄭重其事地朝她喚了一聲,自個兒進了房間。
今日是知平頭一回在私塾裏被留堂說教,也是未來的念書生涯裏最後一回。
第二日一早,蔡氏就如同之前說的,搬了好一些包子饅頭過來,把小攤擠得嚴嚴實實的。
春歸剛要給幾個孩子做早飯,蔡氏便遞過了幾個包子。
“你看吧,我擺上一些包子饅頭,咱們的早飯都省了,你也好多睡一會兒。”
“這包子是我老娘親手教的,味道可錯不了。”
春歸也隻好接了,又一人衝了一碗熱水。
再出來時她手裏端著前日炸好的番薯丸子和芋頭餅,也擺在籠屜裏溫著。
好好的糖水鋪子一下成了糕點鋪子,春歸無奈地笑笑,等到番薯種出來前還是得想些新鮮玩意兒出來。
蔡氏手裏也沒閑著,裁了紙包放在一邊:“這芋頭蒸一蒸吃了便好,你還放油炸,咱們這兒的想是吃不起的。不若到鎮上去擺一擺,那些稍有些家底的就愛這新鮮東西。”
春歸意外地瞥了她一眼,前不久她自個兒才冒了這想法,想不到蔡氏跟她想到一塊兒去了。
“蔡姐姐,你可是說真的?過些時日咱倆一塊兒到鎮上擺攤子可好?”
蔡氏自然點頭:“當然好,咱們這鄉裏能賣的東西有限,掙大錢還是得去鎮上。”她偏過頭:“你那扇麵不就是鎮上來的生意嘛!”
說起掙錢,蔡氏想得可通透多了。
春歸笑著搖搖頭,那如今就讓蔡氏這麽擺著吧。
她打開籠屜撿起一個包子順口問了一句:“這包子什麽餡兒啊?”
蔡氏嗨了一聲:“還能是什麽餡兒,酸菜肉唄,我半個壇子的酸菜,等天熱了也吃不了,還不如剁進包子裏賣了。”
她說得隨意,春歸卻差點咬了舌頭。
“酸菜肉餡兒啊.……”
她試著咬了一口,……還真是。
過了個年她差點把這茬給忘了!
李誌存那日那單相思模樣又湧入了她的腦海,她抬眼瞧了瞧蔡氏,過了年不過二十四歲的模樣,她平日裏太過潑辣春歸也沒怎麽注意她的相貌,今日一看,隻麵色有些粗糙,也是因為長年累月的辛勞,但相貌卻十分清秀,身量又曼妙,乍一看和那二十一歲的李誌存也相配的。
隻是這事兒還是稍稍問上一句的好,她張了張嘴剛想開口問:“蔡姐姐,你這包子後來給.誰.……”
話剛說到一半,她下意識抬眼一掃,便看到了前頭牽著誌遠走來的李誌存。
春歸:.……
還真是想什麽來什麽。
李誌存不知怎麽的突然來了勁頭,開年就在鎮上包了一家員外的木工,自己攢了兩個幫手一道包圓了員外家的活兒,日日要起早去鎮上,晚上再戴月而歸。
比李誌存先反應過來的是誌遠,小孩子上過一日學了,整個人泛著活潑勁兒,瞧見春歸也不害羞了,當即掙脫了手朝她跑過來。
蔡氏聽著腳步聲也順道抬了眼,這一眼便瞧到了後頭的那個憨高個兒。
兩人一個對望,都愣了愣,李誌存臉色黑黢黢的看不出什麽表情,可眼神卻突然飄忽,閃到了另一頭。這邊蔡氏突然低了頭,手裏拿起那湯勺不住地攪和。
春歸:.……
好了,這下不必再問了。
這來來回回也有好一些鄉裏人,春歸反應過來後連忙咳了幾聲,將奔過來的誌遠接住。蔡氏連忙遞了一個小包子過去,擺出一個和善的笑臉:“誌遠早飯吃飽沒,來嚐嚐包子!”
小孩兒正是嘴饞的年紀,又是相熟的人,便舉手拿了過來小口地咬著。
春歸牽住誌遠,整了整他的衣領,餘光卻不住地往那兩人身上瞟。
隻見那平日裏見人都要吼上一吼的蔡氏,此刻卻快手拿了三個大包子,抬手往眼前的高個兒那兒遞,聲色放輕了幾個調:“.……早飯若是吃了,就當午飯吧。”
春歸差點沒叫出聲,怪道李誌存這樣的憨憨也能腦補出姑娘對他有意,合著蔡氏這麽不遮掩,送個包子都眉目帶意的?!
那李誌存更是不加掩飾,憨笑著接過包子就吃,兩三口一個就沒了。
春歸剛想開口,誌遠卻懵懵地開了口:“大哥,你不是吃飽了嗎,你還吃了我一個餅呢。”
李誌存大口咬包子的嘴一頓,才反應過來有些不好意思,眼神忽閃地瞥瞥蔡氏又瞧瞧春歸,還是繼續將剩下的給吃完了。
春歸沒法子,也隻好給這兩人遮掩,她拍了拍誌遠的腦袋說道:“大哥要去幹活的呀,胃口當然比一般人要大,吃多少都行的。”
誌遠這才點點頭。
說完這一句,春歸又連忙扯出一個笑朝那兩個笨家夥說道:“李大哥,誌遠既然已經送到,你就趕緊忙你的事兒去吧,可別耽誤了。”
這要是再杵上一會兒,人就該越來越多了,鄉裏人眼睛亮得很,何況這兩人又明晃晃地在這兒,一瞧就瞧出來了。
日頭已然上來,李誌存也覺出時候不早了,又看了一眼蔡氏才跟春歸道了別走了。
蔡氏也跟望夫石似的遠遠瞧著,等看不見了才有一下沒一下地攪和鍋裏的糖水。
不知怎麽的,看到蔡氏這麵帶羞澀的笑,春歸湧到喉頭的話又落了回去。
各人有各人的緣法,蔡氏雖連孩子都生了,可確確實實頭一回遇著喜歡的人,這是蔡氏自個兒掩不住,春歸這樣的外人也攔不住的。
隻是她不免要為兩人憂慮幾分。
蔡氏這些年潑辣著過日子,跟鄉裏的男人們刻意保持著距離,哪怕是到這攤子前買上些糖水的男人,她都垂頭不多看,不就是怕萬一起了流言蜚語會惹上是非嗎。
可如今這人有了,對方還是個沒娶過親的小子,這事兒要是捅出來,春歸不想也知道蔡氏會被怎樣戳脊梁骨。
照著李老爹的歲數,未來的孫媳婦兒嫁過人還帶了孩子,指不定得氣成什麽樣兒呢。
春歸越想,心裏就越發愁。
她這邊發愁,蔡氏這邊也漸漸地回了神,路過的人大都要了幾個包子,還有不樂意做早飯的人聞聲過來買上一家的分量,一文錢兩文錢地收進來也是一筆不小的錢了。
等到這包子賣得差不多了,蔡氏趕緊把籠屜都擺到地上,順手起一個大鍋,鍋裏薑絲紅糖煮了大半,大鍋邊上是成包的紅糖薑絲,動作極其流暢,把在旁路過的人看得連笑。
“阿珍,你這架勢是要把幾輪生意都做全啊!又是早飯又是糖水的,得掙不少銀子吧!”
蔡氏早已不複見到李誌遠的羞澀,大笑道:“阿叔見笑,我可不嫌銀子多。”
“這些時日是春歸那草藤果快吃沒了,要等著新一茬出來呢,我便想著賣些包子頂上,等春歸有了新鮮吃食,或是那草藤果長出來了,我這包子就得退位了唄。”
幾人被她逗笑:“成吧成吧,你們兩個呀,咱們這口袋裏好不容易有些錢,全進你們口袋了!”
蔡氏有來有往地跟眾人鬥著嘴,等手頭上忙活好了,又拿起帕子開始繡,繡的是戲水鴛鴦,一刻也沒停過,春歸不知道這是早就定下的畫樣兒還是她自個兒琢磨的。
期間春歸送走了幾個孩子,又將剩下的一塊地種滿了番薯,澆地,喂雞,也是一刻不停,一邊幹活一邊好好思量了那兩人的後路。
可怎麽想怎麽發愁,先不說以後,現下她就該找個時機跟蔡氏說說,叫兩人別做得怎麽明顯,萬一叫別人輕而易舉地就能察覺出什麽,這日子就不好過了。
這一日過得飛快,蔡氏繡了一個下午的帕子,春歸幾次想開口卻都無從下嘴,心裏憋悶得慌,而蔡氏卻下針龍飛鳳舞的,顯然高興得很。
直到收攤,春歸也沒開口,最後大歎一口氣,索性就先算了。看著蔡氏抱著籠屜健步如飛地朝自家走,春歸不知怎麽的想笑。
拋開這兒的世俗,她是讚成兩個有意的好人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