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幾個月攢下了幾十張麂子皮跟厚厚的兔毛,跟蔡氏兩個一道清洗晾曬再送到了鎮裏的縫補一把手那兒,付了半兩銀子托她縫兩件厚實的鬥篷,這是防著來時正是寒冬臘月,呼喇喇的風怕是馬車都擋不住的,柔軟的兔毛當底襯,外頭又是厚實的麂子皮,最是禦寒。
蔡氏笑說她是物盡其用,誌高跟陳家兩兄弟獵過來的山貨連皮帶肉都用上了,她也不否認,隻有她自個兒知道,打從到鎮上開始,她便早早地有意識地備著。
回來時禦寒的衣物備齊了,去時最最炎熱的時候防暑的東西也不能少,她特意去藥鋪裏買了幾個清涼藥材,搗碎了縫到荷包裏,足足縫了十來個,這是連周晗的份也算上了,另有曬幹的薄荷葉隨時可以吃一片。來去這麽長時間,還要防著頭疼腦熱,常見的藥材也各備了三份。
雖說周晗本家在那兒,什麽也不缺,但就怕個萬一,春歸也隻管照自己思慮的做。
至於點心果子都是容易壞的,隻有烘烤的肉幹存放得久一些,她便早早地在屠夫那兒預訂了幾斤新鮮的梅花肉,等最後幾日再要。
最後是出門在外最最重要的東西——銀子。
不論兩人自個兒身上有多少銀子,她該備的還是要備,錢多帶點總不是壞處。春歸想了想,放在尋常包袱裏不安全,索性直接縫在了兩人的厚實的棉衣內襯裏,一人一張二百兩的銀票。
另有瑣碎的銀子零零散散幾十兩放在包袱裏。
到底是要輕裝上陣,除了兩套棉衣和一個鬥篷外,也就一人一個包袱。至此吃穿用度都是齊了。
待郭如意再上門時,春歸正往兩人的棉衣裏縫銀票,銀票用厚厚的防水的牛皮紙包起來,再塞到內襯,正縫最後幾針,抬頭才見郭如意笑眯眯的模樣。
“你怎的來了?”
郭如意這才往她邊上一坐,笑道:“我是來謝謝越姐姐,不光教會了那三個廚子,還解了那番薯的難題呢!”
春歸嗔怪地看她一眼,這事兒她就叫耿榮去郭府報了個信兒,沒想到郭如意竟自個兒過來了。
“你那兒正忙著上京的事兒,怎的還為這成了事情過來一趟。”
郭如意順手拿過一件已經縫製好的棉衣:“這不是要走了嘛,再回來怕是兩月後了,想著也來看看越姐姐。”
她似是想到什麽,順口問道:“誒,說起來,祁佑跟知行兩人怎麽上京?是叫了馬車送上去嗎?”
春歸搖搖頭:“周晗不也在這兒嗎,到時應是三人一道上去。”周晗自有自家的人來接,想來知行跟祁佑也順路結伴過去了。
郭如意恍然道:“這樣也好,本來我是想若他們是自個兒包了馬車上去,那還不如同我一道呢,我這兒人多,也有個照應,”
春歸一愣,停了手裏的動作,問道:“你可是自個兒上京?”
郭如意點頭又搖頭:“倒也不算我一人,好幾個管事一道,我爹又特意雇了鏢師。這一行人是多的。”
春歸無奈道:“你爹竟也放心叫你自個兒上去。”
郭如意卻不甚在意:“我那弟弟如今雖也看書認字了,可全家人都知道他不是那經商的料了,日後少不得仍是我擔起這副家業,或是交由要好的旁親。”十幾歲開始曆練,到如今她也早就習慣。
“既如此,待他們回來我問問,你一個姑娘家,雖有鏢師下人護著,到底也要個能商量事兒的。”
郭如意聽她這麽說笑道:“本來是想能否幫襯越姐姐一把,如今看來又是我受照顧了。”
“若能跟周家的一道走,是我占便宜了呢!”她是商家,路上若有個亂怕是抵不住的,可旁邊有個官家一道結著伴,來裹亂的看到怕是連膽子都沒了!
春歸也是想到了這一層,姑娘家家雖能幹,但旁的風險不能不避著。
“越姐姐這大夏天的做的棉衣?”郭如意這會兒才看向手裏的衣服,摸著軟綿綿的,竟塞了厚實的棉絮。
春歸失笑道:“我哪會做衣服,尋常縫補都見不得人的。”她將自個兒的打算同郭如意說了。
“知行這件才縫好了你就來了,喏,你手裏這件就是知行的,摸摸裏頭看能不能摸到牛皮紙!”
往衣服裏頭縫銀錢,不過是窮人家的窮辦法,郭如意一時來了新鮮,照著春歸說的摸了進去,待摸到柔韌的一塊紙包似的,便是她口中的牛皮紙。她正想抬頭喊一聲,突然麵上的笑意一瞬僵住,看著手裏這件衣服,耳根子一點一點泛紅,沒一會兒,便紅了半張臉。
春歸正等著她說話呢,縫完手裏這件後疊得整整齊齊,再抬頭想拿過另一件,卻見郭如意紅著臉整個人愣在凳子上,手裏那件棉衣被她揪著起了一個小角。
春歸:“……郭小姐?”
“啊?”郭如意猛地一驚,反應過來後對上春歸疑惑的目光後趕緊把手一鬆,那件棉衣便直愣愣掉在了地上。
郭如意心一慌,趕緊把衣服撿起來:“越姐姐,我……我沒注意……”
春歸瞧她臉色忽紅忽白的,將棉衣接過來隨意拍了幾下,關切地問道:“衣服不打緊,你這是怎麽了?”
郭如意臉色又是一瞬通紅,張了張嘴,在春歸問詢的目光中到底說了緣由,隻見她伸手小心地指了指那件衣服:“……這是知行貼身的衣服……我……”
說到一半便說不下去了,可春歸已心裏咯噔一下,人家未出嫁的姑娘,拿了一個外男的衣物摸了好一會兒,這稍稍一想便有些羞惱了。
“怪我怪我,一時沒注意這個,倒叫你難做了。你放心,就當這事兒沒起過,我這就把衣服放進去啊!”春歸又是道歉又是收衣服,想想真是,她自個兒不在意,倒累得人家小姑娘難堪。
見春歸這個反應,郭如意就更不好意思了:“……越姐姐不用這樣,是我小題大做了,其實……其實也沒什麽的。”她垂下頭搓揉著手指,想到剛剛自己撫摸過的地方,不由得想著,若是那人穿上了這件衣服,那地方正好貼合腰際。想著想著,她麵色更加紅潤。
看在春歸眼裏就更不好意思了,看把人小姑娘刺激成什麽樣兒了!
“不打緊不打緊,我已經縫好了,合該拿進去才是。”
兩人又胡亂扯了幾句話,可郭如意不知怎的,已沒有來時的狀態。
“越姐姐……天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到時他倆……他倆要是回來了,勞煩你幫我問一聲。”她扯了個笑道。
春歸連忙回道:“好,等下趟回來便問,也快了,這月末也就回來了。”因下月就要上京,縣學也是在本月停了。
郭如意得了回應便轉頭要走,忽然又想起什麽,從懷裏掏出一張銀票塞春歸手裏:“越姐姐拿著,本就說定是我付本金,越姐姐出點心方子,那買番薯的銀子你收好!”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春歸愣愣地看著手裏這銀票,又看看那走得匆忙的郭如意,頓時失笑,這個郭小姐怕不是個散財童子,還是個專門將財散到她家來的散財童子。
春歸無法,隻能將手裏這張二百兩的銀票收起來,就充做小涼山的鄉親們頭一年的工錢。
一連過了幾日,那新來的柳仁也漸漸地適應了鎮上的日子,雖是溫和的性子,但卻偏得那些附庸風雅的少爺們的好臉色。春歸一想,便將他跟柳家旺兩人調了調,改柳仁上二樓招待那些寫詩作畫的,柳家旺便在裏外招呼那些客人。
不換不知道,換了才發現柳仁是真適合在二樓,因先前也是念過一會兒書的,幫著磨墨,或是討巧地說上幾句文雅的話也是行的,而柳家旺那樣的機靈到哪兒都合適。即是如此,就這樣定下了。
飯桌上也從一開始的放不開,到能互相商量鋪子裏的事項。有耿榮帶著,性子也漸漸地開闊了起來,再也不複剛來時哀傷的模樣。
又一日,縣學裏,史夫子將最後要囑咐的事項同一屋子學子細說完畢,這一年的課便停到了這裏。
放課的日子應是在明日,祁佑收拾了桌子,聽知行跟周晗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自個兒坐到窗前沉默著。
這一去若鄉試順利,便還有會試殿試,因來去不便,中間可暫緩的時日隻能在京都待著,那就是足足四月有餘,想到春歸,這半年的時日竟愈發地漫長起來。
從表了心意至此,他與春歸已越來越親近,這是他從前想都不敢想的,果然人都是這樣,得到了便想要得更多,仿佛連一刻的分離都無法忍受。想到那日將春歸抱在懷裏的觸感,祁佑摩挲著手指,心中有一點念頭愈加清晰。
見他漸漸地皺了眉,周晗跟知行那邊早已停了話,試探地叫了叫他:“……祁佑?”
祁佑回過神,看了看窗外,忽然起身:“東西我都收好了,我先回去一趟。”
說完便往門口走去。
他得早些見到她。
周晗忙喊道:“哎!明日才放課!”
卻見他越走越遠,步子越來越急。
周晗走到門邊上一看,他早已拐了彎看不到人影了,他一陣疑惑,嘟囔著:“怎的走得這樣快!又不急在這時!”
隻知行無奈地歎了口氣,仰躺回床上:“或許是真急吧……”
說完心裏酸酸澀澀的,索性閉了眼睡覺。
而另一邊,裏正娘子剛好跨進柳家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