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不輕不重的一句話,落在兩人耳邊卻是猶如煙花,瞬間照亮了兩顆坦誠的心。
春歸是如釋重負,再無保留,祁佑卻是乍然迷茫時得遇一道天光,清清楚楚地知曉了春歸的這一番曆程,此刻歡喜湧上心頭,不知如何言表。
春歸不等他如何反應,隻繼續說道:“是我慢待了這樁親事,你心中有氣也是應當的。”
“經你這麽一說,我也想明白了。”她抬眼一笑:“這是我的婚事,頭一回,也是這輩子的有且僅有的一次,若不好好地大辦一場,我後半生偶一想起怕也要後悔萬分。”
“既你也有這樣的心,那來年春我便隻安心受著這一場親事,隻盼著來日你可別叫我失望。”
她此刻神情前所未有的討巧,像個真正待嫁的女子一般含羞帶性子裏的大膽。
祁佑看在眼裏早已軟了心腸,隻緊緊包裹著她的手,低聲道:
“……方才是我不好,說重了話,春姐別怪我。”
春歸含笑地看著他,搖搖頭:“日後若是要過日子,你也不能一味地隻遷就我。”
他們是要長長久久地過日子的,一時的磕絆有是再常見不過,若能像今日這般說出來,哪怕一方偶爾生了些氣也是該的。
“之前是我想岔了,覺著有個待嫁的身份不方便插手,現在細想想,這是我的婚事,自然得叫我親手過了才是,正好你也在這兒,這婚事有你的一半,不如就趁了今晚,將蔡姐姐和嬸子預備下的東西過一遍,你我都滿意了才好。”
祁佑目光怔忡地看著她,良久,才道:“好。”
她這般輕而易舉就能化解他心裏的惱怒,也隻有她。
經此一番,兩人之間又真正的近了一步。
兩人皆緩過來後,又認認真真商討了一番婚事,從細碎的小事商量起,宴請賓客,備用禮品,一應菜品,一個說一個應著,再記到紙上,偶有意見不統一處再重新商量,如此直到夜半。
第二日,祁佑與知行又早早地出了門,春歸難得地睡了一個晚覺,直到快用午飯,她才起來,交給蔡氏一張寫得密密麻麻的紙,上頭盡數是昨晚商量下的瑣碎。
而那聘禮直添足了跟郭家相同的五口箱子,裏頭是足量的好東西,蔡氏這樣看過祁佑大多數家底的人一琢磨就能知道,這是把家底子都填補了進去。
他還沒上任,那就是還沒起勢,家底子全靠那些畫冊生意跟皇帝的賞賜,林林總總全擺在這張紙上,加上平日裏攢下的銀兩,不多卻也不少。
對上蔡氏訝異的目光,春歸也隻是笑笑:“就照他說的做吧。”
“至於那宅子,我還未來得及找知行說說,待他倆忙完這一陣,咱們再好好商量商量。”
聽她這般決定,蔡氏自然也是應下。
“祁佑是個好的,說的做的都好,這樣的人配你,我們也都高興。”蔡氏又掃了一遍那聘禮單子,心裏俱是歡喜。
知行的提親日子定在年前一月,正好同年禮一道備下上門,年後還能多一門親戚,當自家人一般上門來往。
春歸想了想,還是讓耿榮以送禮的名頭預先給郭家報了個信兒,不然他們這些知道日子的人看著還有一月多的功夫倒是不遠了,可郭如意自知行從京都回來,滿打滿算也僅僅瞧過一眼,雖然街頭巷尾早就傳遍了兩家將有喜事兒,但郭家到底不知曉具體的日子,郭如意又是女兒家,不免多想。
鎮子裏喜事連天,兩個縣更是熱鬧非凡,自幾十年前的修橋鋪路造學堂這一番大動作後,鎮子裏便平平淡淡地過到如今,這忽然有了新縣令,接連地開官窯,召集人手,又給活路又給保障的,底下的一眾百姓早已樂翻天了!
官窯一南一北,早就有年輕力壯的漢子結著伴到官府報了名字,選了離自己家近的官窯定下。
一月足量的工錢,又另包了飯錢,一月官府出人檢查一次身體。
對比起商戶的私窯,這就顯出了官窯的好處。
這樣的好處眾人一想就知道是兩個縣大人求來的,每日說起知行祁佑便是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樣,路上見著出去采買的耿榮跟柳仁都是笑眯眯的,菜販子時不時地還搭送一點菜,叫兩人實在是不好意思。
知平幾個在學堂裏更是呼朋引伴,誰都要跟兩個縣大人家的孩子做伴,有什麽吃的玩的也都要叫上他們。
三個孩子每日傍晚回來,手裏或是拿著糖塊或是拎著糕點。
左鄰右舍這般熱情,春歸心裏也是無奈,隻好慢慢等著這一陣風頭過去,就連前頭鋪子也少去了,隻叫柳家旺夫婦倆跟阿榮柳仁一道看著。
可她們避著風頭不出門,自有那上門來的人。
隔日,那村長一大把年紀的,竟是跟自家孫子孫媳一道趕著自家的驢車過來了。
春歸開了門一看,登時嚇了一跳,連忙把人請進來。
“村長爺爺,您怎麽來了?!有什麽事兒托家旺哥來說一聲不就成了,若有要緊的也是我過去找您才是啊!”
村長卻擺了擺手,麵上俱是慈祥:“我還走得動,你們都忙,我上來一趟也是一樣的。”
他左右一瞧:“祁佑跟知行還在外邊忙活吧?”
蔡氏送上一碗茶點頭道:“一連忙了有半月了,日日早出晚歸的。”
蔡氏這樣在家裏養身子的人自然不清楚,在外頭的人卻是對兩人的忙碌一清二楚的。
村長欣慰地笑笑:“昨日咱們村裏來了幾個官爺,把招工的紙一貼,到晚上,村裏那些有一身好力氣的漢子們都去填了名字,一月半兩銀子的工錢,又另批了一日五文錢的午飯錢,個個都是帶著笑回家去的。”
“前兒要在咱們小涼山開窯洞的消息下來,鄉裏還啥也不懂,隻當看個熱鬧,昨兒那招工啟事一貼出來,村子裏倒是熱鬧了。”
春歸笑道:“前些時候我也聽祁佑說起了,想著前陣子還沒定下,便也先隻當個好話聽一聽,等事情定下來再說,沒想到村長爺爺今兒便過來了。”
村長喝了一口茶,長歎一聲:“想不到這離棺材臨門一腳的歲數,還能見著咱們村子這麽支棱起來,不怕你們笑話,我這幾日連著做夢都是笑醒的。”
“呸呸呸!爺爺這說的什麽胡話!我肚子裏這個還得長出來學說了話問您老人家討要紅包呢!”蔡氏連忙怪道。
村長抹了一把眼睛,連連點頭:“阿珍說得是,說得是,爺爺還得把這孩子的紅包給留著!”
春歸也聽得不是滋味兒,將茶碗重新續了水後道:“爺爺可別激動,咱們家好事兒可一樁接著一樁呢,來年的兩樁親事,蔡姐姐肚子裏這孩子,小寶跟誌遠眼看大了歲數,我想著也該叫他們下場試一試童生,若是有幸,這又是一樁,這細數起來,爺爺每年都得備上幾份,咱們呀!就等著爺爺的這一手了!”
這一番話又是聽得村長眼眶微紅。
“鄉親們隻看重了跟前的好處,可我們幾個老的卻看得極明白,祁佑這是在給咱們村子一個長長久久的活路,你們都是隻做事不攬功的人,我們卻不能平白地受著,這趟上來也是想叫你們知道,你們待鄉裏的這些好咱們都記著!哪怕咱們這些老的沒了,底下的小輩也是長久地記著的!”
幾人聽得都麵上動容。
“瞧爺爺說的,把咱們都看做是大功臣了。”春歸歎了一聲:“爺爺放寬心,底下的孩子們都是有出息的,到時日子好過起來了,再修個私塾,請幾位好老師,下一輩的福氣在後頭呢。”
小涼山吃了多年的貧苦,祁佑這一手多少能叫鄉民們攢下一筆家底,而真正能立起來還是要靠下一代,士農工商,從古至今,念書都是貧苦人家唯一的出路。
頭一個是祁佑開山劈石,端看後來人如何了。
村長聞言緩緩點頭,春歸說的也是他所想的。
回去後,村長也是叫祁佑白白出了力的人,幾個長輩將窯洞的便利同鄉裏明說,各人才知曉祁佑的這一番苦心。
而他們吃了這份紅利,也終於知曉悶聲發財的道理,隻牢牢記著祁佑的這份心,對外隻說心裏感念祁佑與朝廷的幫扶。
憑著春歸與祁佑待鄉裏的一番心意,饒是那些暗地裏偶爾分說幾句兩人的鄉民也徹底歇了心思。
倒是有會來事兒的人去問了裏正媳婦兒兩人的成親的日子,說是好備一份厚厚的禮。
裏正媳婦兒隻笑說等著便是,對鄉裏人這發自內心的熱情滿懷欣慰。
如同預想一般,窯洞工人的招收十分輕鬆,短短幾日便夠了名額。
分配隻用兩日,兩縣的開窯便風風火火地開始了。
兩個現大人並將上任的知行祁佑,一方為了在調任和年底考核前多加一道政績,一方為了在年前趕了進度,給年後的私事兒騰出空餘時間,一拍即合,在開窯一事上分外默契。
短短半月,小涼山一處已開了山路,瓷窯地基已有雛形。
而鎮上,正準備同知行祁佑提起預備新宅子的春歸大清早便拿到了一張地契並一張房契。
看了看住址,竟是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