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身世浮沉夢桃花
“十五年前,前任城主與大承結下盟約,為表誠意,將唯一的繼承人高季白送往京城,為太子伴讀。時隔五年,先帝兌現承諾,返還質子。高家人丁稀少,唯有季白公子一個子孫,所以下一任的敦煌城主便落到了這位剛從異鄉歸來的少年身上。”
雲逍臉上漸漸沒了笑容,那雙眼睛像是冰水洗過一樣,黑沉沉的冷,蕭客行卻好似渾然不覺,直視著雲逍,語氣平緩,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閑事。
“高季白雖然年幼,但的確是個英明的城主,十年來鐵腕管束敦煌這一絲路重鎮,厲兵秣馬,整頓敦煌政務軍務,修建水渠商驛,並帶軍多次擊退虎視眈眈的西域國家的挑釁,在絲綢之路上建立了威信……”
季白,公子季白,叱吒風雲的鐵腕城主,絲路上傳說一般的人物。
雲逍默默聽著,眼眸微垂,也不知在想什麽。
這世上的秘密就像一片深不見底的沼澤,埋藏了了太多死去腐爛的東西,即使有心人不辭辛勞,抽絲剝繭,將所謂的真相挖出,擺在眾人眼下,殊不知真正的秘密仍舊沉睡沼澤深處,自顧自地腐爛發臭,最終在歲月的侵蝕下化作飛灰。
塵世從無百曉生,他蕭客行就是耳目再廣,也隻說對了一半。
“敦煌城主英明神武,怎會是我這般形骸放蕩的紈絝子弟?”雲逍嗤笑道“既然蕭樓主給我扣了這麽大一頂帽子,我雲逍也禮尚往來回敬一頂如何?”
他伸出手指,緩緩勾勒著蕭客行戴著假麵的臉,唇角帶笑。
“當年昭頤皇後誕下麟兒,舉國同慶,先帝龍顏大悅,賜名淩哲,再加上時興立嫡不立長,當下便將這還沒滿月的肉團兒封為太子。”
他的手很涼,沾了鮮血,在蕭客行的臉上留下道道暗紅的血跡。
“可恰巧的很,就在同一天華淑妃也分娩產下一男嬰,名為淩涅。這淩涅長到七八歲的時候,相貌音容和太子竟別無一二,連皇後都難以分辯真假。”
蕭客行陰晴不定地盯著雲逍,抓住那隻想摘下自己麵具的手。
“接著說。”
雲逍看著自己被緊緊抓住的手腕,唇畔的笑意卻淡了下去。
“這世上哪有這樣的巧合?即使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也不可能長得絲毫不差,一時間謠言四起。太子是儲君,是將來大承萬裏江山的繼承者,卻莫名其妙冒出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弟弟,對天家皇室來說就是多了個潛在的威脅。”
“不過那淩涅九歲的時候就暴病而亡,從此這太子級儲君之位便穩定下來。可據我猜測,這長得和太子一模一樣的淩涅很有可能沒有死。”
像是要印證雲逍的話,蕭客行緩緩摘下臉上那張薄如蟬翼的人皮。
月光下,那張熟悉的麵容就展現在他麵前,和記憶裏那個心心念念的人重合——相似卻並不完全一樣.
他的眼神太過淩厲,他的神色太過陰冷,就連那抿成一線的薄唇都帶上了絕情的味道——他終不是自己等的那個人。
是啊,從一開始就知道,他不是他,不是自己苦等十年終不悔的景淩哲,不是自己撕心掏肺傾盡所有愛過的大承皇帝。他是蕭客行,是聽風樓主,是淩哲的影子——
“美人,我要說我真的很喜歡你這張臉,你惱不惱?”
雲逍依舊言笑晏晏,一雙眼裏似開滿了萬樹桃花,風情萬種卻多了幾分悲意,自顧自地撫上那張俊美的麵孔,像是在懷念著某個永不回頭的人。
“敦煌城主果然名不虛傳,”扣住雲逍的下巴,蕭客行隻覺得心裏鬱鬱得快要炸開,像是憤怒卻又無從發作“既然彼此都明了身份,現在是你死還是我活呢?”
“要是平時我和你動手絕對沒有半分勝算,”雲逍抬起眼對上他的眼睛,低低笑開“可惜啊,美人,你忘了,我既然敢在你麵前說這些,手裏豈能沒有籌碼?”
淡淡的香氣從雲逍身上傳來,帶著桃花特有的味道,頃刻便彌漫在不大的屋子裏。
身子不住地開始發軟,雲逍笑意盈盈地回抱住蕭客行,低下頭,呢喃般地在他耳邊說道“乖乖睡一覺,就當做了個半真半假的夢,夢裏開了一山的桃花,有酒有茶有美人,要什麽有什麽……”
他的聲音帶著蠱惑的味道,蕭客行掙紮著想睜開眼睛,意識卻不聽話地在雲逍柔和的聲音裏淪陷。
收起袖子裏裝了蠱蟲的陶罐,雲逍盯著蕭客行半晌,站起身來,像是有什麽著急的事情,幾起幾落,便引入黑暗中不見了蹤影。
蕭客行長這麽大,從沒做過如此光怪陸離的夢。
夢裏一山一樹的桃花灼灼,像是要燃起來一般,怎麽望也望不到盡頭。
遠處的桃樹下不知什麽時候站了個人,一身白色衣裳,滿頭青絲未束,隨意地披著,雖然隔著很遠看不清麵容,卻給他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怔怔地走了過去,那人像是發覺了他,轉過身來,忽然勾住他的脖子,有些涼的嘴唇落到他的鼻尖嘴角,一股好聞的氣息撲鼻而來。
他覺得有些熟悉,卻想不起來,一向清醒的腦子裏亂成一鍋粥,情不自禁地去抱住那人的身體,扯開他的衣裳,將他壓了下去……
身下是那人有些單薄的身子,帶著愛撫留下的紅痕,絮亂的呼吸落在他的耳邊,軀體糾纏間便情迷意亂。
“美人。”
呢喃般的話語像是炸雷一般落在耳畔,蕭客行凝神看去,那人的麵孔刹那間似乎清晰了一些,一雙桃花似的盈滿了笑意的眼睛撞進了他心裏,蕭客行吃了一驚,猛地驚醒。
此時,天已大亮。
另一廂,和慕無端會和後,坐在馬車裏的雲逍正笑眯眯地捉摸著,昨天給蕭客行下的情蠱,睡夢裏便會見到自己傾心之人,不知道是哪位姑娘能有幸闖入蕭大樓主的春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