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駙馬,人人好逑07
這時, 那原來喂嚴九欽喝藥的侍從發出了一兩聲短促、小聲的“噓, 噓”,隻見他剛出聲便懊悔,他本想驅逐那支開一角的窗戶處、飛進來啄食著曬著的穀物幾隻的麻雀。
這一聲, 便擾得嚴九欽睜開了雙眸, 以為喂藥的侍從去了旁處, 沒想到映入眼簾, 是坐在椅子上給他端一藥碗,手銜湯匙的李如鋒。
“越王,”顯然是意外的一聲,萬都沒有想到是李如鋒喂自己喝藥。說著就要起身下榻給李如鋒行禮,李如鋒放下了藥碗, 在他還沒落地時就已把他扶住,“你快躺好。”
把嚴九欽扶得又落回了榻上,隻見越王從桌上重新端起了湯藥, 嚴九欽不敢造次,連忙言辭道:“卑職自己來。”
“你有傷在身,不必行禮。再說你是替本王挨的打,我喂九欽喝藥, 自是情理所合。”李如鋒再勺了一匙良藥, 喂到了嚴九欽那白瓷般的臉旁下。
嚴九欽不敢不應從,隻張嘴喝下, 藥汁發黑, 自然是苦到發麻, 越王被他默默隱忍的模樣看呆,不知晃神了幾許,想起來才趕忙地從旁取來了糖藕片,嚴九欽隻是抿了下唇,似在自嘲,“無礙,良藥本苦,倒是被慣壞了。”
嚴九欽不再似剛才躺著,身體前傾,為了更方便李如鋒的喂藥。他看見李如鋒再次勺起一匙藥汁,放在自己的唇邊耐心地吹拂著,他不由拘謹道:“越王,嚴某可以自己來。”
“無妨。母後喝藥還是本王喂的,九欽切不要拂了本王的心意,”說著,跟著湯藥遞上前的,還有李如鋒那真切而平和的目光。嚴九欽隻好低頭,咽下了藥。
嚴九欽什麽時候都是很乖巧的一個人,無論他心氣多高,都掩藏於心底。除了在謀事策局上,其他一切從來不會忤逆李如鋒的意願。尚且在更多的時候,李如鋒沒有要求到的,他甚至會挺身而出、周全地代他承受一切。更別說是平日裏的為他排憂遣愁、消災解難。
李如鋒想到此,心中更為動情。隻見九欽喝藥的時候,斂下眼睛,低眉順眼,瓷匙送上,便張嘴飲下。眉頭也不皺一點,麵容很是淬玉的那種白。聽話得發緊。
李如鋒找出了手帕,探在他下巴上,去為嚴九欽擦去嘴角的藥漬,打趣地提道:“想不到喂九欽喝藥,竟是如此賞心悅目的一番事情。”
嚴九欽被這聽似輕浮的話惹出了幾絲笑意來,“你要是見我前幾日床上輾轉不得、翻身拙笨,你會感覺更引人發笑。”
“九欽無論什麽樣本王都不介意,”李如鋒繼續匙銜起湯液,“你一樣風采卓越,”本想說的風華絕代,卻詞到嘴邊,看著眼前如花隔雲端的冷豔美人,又換了一個詞。
嚴九欽笑著輕輕搖頭,李如鋒見他笑起來的模樣,像是料峭三月,冰消雪霽,猶勝一頃桃花映春水。
兩人聊著,藥也喂完了,嚴九欽傳喚了一聲站於門後的仆從,讓他把自己前日剛寫好的一冊書取出來。
仆從找出了那書策,恭敬遞上前。嚴九欽拿在手,翻了翻,確認過是此書無誤後,又轉手交於越王,“越王,這是我前幾日寫畢的《治河策》,如今黃河一帶澇情嚴重,現在排災救險,但不加以措施,年後自會是大旱。”
越王接過那策論,翻看視之,隻見上麵陳言:“九河今皆置滅,按經義治水,有決河深川,而無堤防雍塞之文。河從魏郡以東,北多溢決,水跡難以分明。四海之眾不可誣。……”(選自《漢書·溝洫誌》)
聽見嚴九欽警言,李如鋒不解地問,“為何澇後之年定是久旱?”
“黃河‘善淤、善決、善徙’,自古到今治河是曆朝曆代頭疼之事。治理黃河在於久,而不在於急。”嚴九欽慢慢地分析道來,判言和預告道,“今夏河南道、河北道受暴雨持續半月之久,乃發洪澇。今年澇來勢洶猛,不複往年。黃河一帶天象有異,水漲新高。預計是今年最後一場大雨。明後幾年河南河北一帶將久經酷炙,不會降雨。天象如此,何況人寰。‘旱則資舟,水則資車’,定要謹防大旱。”
李如鋒聽得仔細,不由隨著深入而發問問題,嚴九欽一一解開他的疑惑,後來又指了指寫好的書,對李如鋒囑道:“治黃河的撈以及防旱措施,我都一並寫在書上。越王隻可回去細看之。這裏還有一奏折,卑職已替越王寫好,越王隻需交由陛下。陛下看後定會青睞和嘉賞越王。若是命越王你著手辦置黃河險情一事,那是最好不過,這可是集絡臣民之心的大好機會。”
越王將奏折和策論一並收好,站起來對嚴九欽說道,“卿有治國安邦之才,本王定不負九欽所望。”
嚴九欽隻答道:“越王金鱗化身,久非池中物。嚴某隻隨內心所使,了平生誌向罷。”抬起頭,看向李如鋒,“願能‘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
“九欽,”越王隻喚著他,覺得他這句‘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些許使得他看起來遺世獨立、孑然一身。卻又擲地有聲地撫在自己心上。
出了嚴九欽臥居,門口的剛喂藥的仆廝便引李如鋒出門的道路,李如鋒邊走,邊想到了嚴九欽眼下的青黛,邊問及仆從:“這幾日你家公子是何時睡下的?”
“回越王,這幾天公子都伏案書筆,挑燈達旦。好像是在寫書。”仆從回得慎細。
“他有腿傷在身,是寫給本王的《治河策》嗎?”
“回越王,是的。”
李如鋒停住腳步,身後的仆從立馬停下,李如鋒轉身,望去嚴九欽所居的方位,隻見已經出了庭院,隻能望見那在深秋初冬已近凋零的竹子,不由慨道:“你家公子的玲瓏八竅,本王是平生有幸才得以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