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駙馬,人人好逑25
嚴九欽盡心地安撫著她。房內的薰香燃上, 一股靜氣凝神的香氣, 混雜著桔梗等果香飄於房內。
思緒猶如是瓢潑的雨絲,逐漸被室內的檀香氣息給安穩下來。
嚴九欽問與她,“是否被夢靨著了?”小心翼翼地為她披上一件狐裘, 動作格外地輕盈, 生怕碰在了她的肌膚上。
昭陽不語, 嚴九欽將周圍的蠟燭點亮, 怕她認為周遭漆黑,猶似在夢中。於是點更多的燭台燈籠。
四周逐漸亮起,那人披一單色的衣裳,被燈燭映得格外柔亮。昭陽看那人的身形,清瘦孤挺。眉下眼間, 猶如是花間水燈,分外昳麗多情。
嚴九欽不敢上前碰與她,隻護著她邊上的床角四周, 不讓她頭碰上,低聲哄她道,“你躺下,”哄得她聽了自己的, 難得地聽話躺下了床榻上, 昭陽仍沒闔上眼,雙目如漆, 映著燭光, 猶如瀲灩。
嚴九欽見她衣著單薄, 隻著一褻衣,披著棉衣,更深露重的,便起身為她掖上更多的被褥。
這一舉動讓得昭陽以為他要離開,不由出聲道:“你別走。”
嚴九欽本是將她被褥一角掖起,被昭陽的手握上,昭陽的手不冷,猶如是柔軟的雲錦,嚴九欽心下一怔,昭陽又望於他道,“別走。”
嚴九欽隻以為她是被噩夢靨怕了,心無多想,猶出言慰她道:“無事,我在。”
昭陽便倚靠在金絲軟枕上,嚴九欽坐於床榻旁凳上,四周燭火明熾,屋內暖氣融融。屋外正下著小雨,雨打芭蕉,半夜聽雨,猶是冷清。
昭陽倚到了三更天,嚴九欽見她有倦意,便起身將床上的紗帳和床幃解開,垂放下來。完畢後,便想再去書桌邊上看書。
散下帳幔後,卻聽見榻上昭陽的輕聲,隻見她已經枕在了榻上,尚未熟睡去,隻聽她道,“不必放下來了,讓我好好看看你。”
嚴九欽隻知昭陽差不多這個時候會入睡,便又將紗幔勾起,將四周的燭台熄滅了些,走去書桌旁,將當晚未摘抄完的史書一一抄完。
昭陽遠遠地枕在榻上,燭台搖曳,隻看著他,隱隱於燭火投於的一方明淨之地,伏案看書或秉筆。
書卷偶爾的翻動,已經他垂下的雙目,膚色猶如是覆在了紅葚上的雪。
偶爾抬起的黑睫,看去書的一方,寬白的袖口在手上,襯得他猶為孤高清峻。不似俗子凡夫。
昭陽看著他的麵龐就慢慢地入睡了。
……
嚴九欽這時候受到了治元皇帝的器重。朝人不喜當駙馬,甚至排斥當駙馬,雖貴為當朝駙馬,但手無實權,所賜予的官職皆是虛銜。而且公主多性情驕縱潑扈。安排嚴九欽娶公主,嚴故畔的原意是不想嚴九欽涉`政。沒有想到後來竟是將他引入了仕途。
而治元皇帝有個最大的愛好,就是喜歡舞文弄墨,沾染些丹青書法。有了杜鬆齡的力薦後,於是召起了嚴九欽入宮閑談技法。
在與他切磋和探討書法間,嚴九欽的為人低調謙隱,玲瓏內斂,受到了治元的青睞。他私下聽說,嚴家家規頗嚴,嚴故畔有意不讓他走從政這條路。這一點,倒是讓得治元歡喜。因為一個低調、無實權的駙馬,也比身邊重臣近宦要安全可靠。
而嚴九欽性情才智也深得治元喜歡,沒有官吏們的習氣,也沒有紈絝的風氣。一點就通,從不過分揣摩聖上心意,不幹擾聖上家事;臣子應做的本分做到,不該管的一點沒沾。後來便漸漸地常與他議朝事,論國策。
嚴九欽多年來的功課在這分析朝政得到了淋漓發揮,他目光獨到,一針見血。旁人及不上他的精準和從不過有錯的判斷。他熟讀經史,但不拘泥古法,考慮治元感受,再抒己見。往往他分析都在日後驗證起來,無比正確,不容一絲質疑。
治元也曾驚訝問他是否會占卜觀星,怎如何準確。嚴九欽自然沒有學過這類,治元隻感驚然和佩服。
治元在杜鬆齡麵前稱讚過嚴九欽,說他“玲瓏八竅,斷事如神”,已是非常高的評價。杜鬆齡早領略過嚴九欽厲害,他隻對治元一笑:“願陛下用人有方。”
這一句,也是“中立”的臣子提醒治元皇帝的:嚴九欽是越王黨。而且不止杜鬆齡一人提醒過治元,身邊的太`子黨沒少給治元暗示:嚴九欽可不是站太子的。
治元皇帝不可能不知道嚴九欽的皇子黨站位。隻是嚴九欽從不在他麵前表現過對皇子們的評價和看法。哪怕一句普通提到過他們的話都沒有說過。治元知道這個人的厲害,低調內斂,非常會做。
從古到今,好的臣子、並且能博得君王喜好的並不多。能做到這種臣子的人是少之又少。而有種人天生就是做臣子的,例如嚴九欽。而大部分臣子需要後天調`教,即便你有管仲樂毅之才,衝撞忤逆皇帝,呆板死諫,每日教導皇帝“這不能幹那不能做”的,或是不懂君王恩威的等等,你雖有治國之才,卻難受長久重用。
因為君王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但賢臣和會做的臣子古來難以兩全。因為“會做人”的臣子一般是佞臣,君王一般非常受用他們。所以古來這麽多皇帝是“親小人遠忠臣”,但是這麽多的皇帝中也有一半是知道自己“親近的是小人”,但沒辦法,換位思考,是喜歡和一個每日都管著你不許你做這不讓你幹那的甚至有時候還罵你的人呆一起,還是和一個會察言觀色和自己高高興興在一起的人?
賢君明主不好當。
古來君王都期盼能得一個兩全的臣子。而治元皇帝終於盼到了嚴九欽。而嚴九欽也不是什麽佞臣,他做的分析每一步都正確,且是有功政績之事。至於他是什麽身份什麽皇子`黨,治元睜隻眼閉隻眼。
而且嚴九欽也實在會做,他的低調和從不議論儲君,讓得治元認為他對太子李琮沒有威脅。
然而趙太尉一幹人等並不是這樣想的,治元皇帝親近嚴九欽,這引起了太`子`黨的強烈不滿意,這在他們的念頭中,這無意是給出一個極為危險的暗號:皇帝要站越王。
於是,一日,嚴九欽回到家中,聽鄭國舅之公子在家中靜候他。
方見了門,才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鄭致士衝他一團和氣笑著:“終於盼到嚴光祿大夫,之前鄙人一直想邀光祿大夫到府上一坐,可惜柴門無慶。”語氣還深感天大的遺憾。
之前好幾次他的相邀都被嚴九欽拒之門外,所以鄭致士在此表委屈。
嚴九欽聽後隻道,“前幾日事務繁忙,失了鄭公子的邀約。今日鄭公子登門,我這兒自是蓬蓽增輝。隻是一向之前怕攀高謁貴,與鄭公子交情素少。”
語氣謙和得緊,換人聽了都滿心舒服。意思亦明了:和你平素交淺,為何今日上門。也撇清了關係。
鄭致士一聽這話,就知道嚴九欽為什麽是治元身邊的紅人了,說話不漏滴水,阿諛的話先上三句:“嚴兄不必這般客氣,叫我致士即可。曾在趙王府見於嚴兄,當時我就觀嚴兄萬不耐一,威風祥麟。果真是一朝遇風雲,便化龍駕霧。”
奉承之話這段日子裏聽多,嚴九欽隻和氣怡聲:“實在過謬,怕是蒙了鄭公子錯譽。”推辭,表示不吃軟話這套,又接著,“今日鄭公子光臨寒舍,不知是所為何事?”覺得不點明對方依舊裝孫子胡捧亂吹下去。
鄭致士立馬拉過他,“致士,叫我致士就好。嚴兄,實不相瞞,我之前那日是有口無心,錯認顏標。我實在是內心戚戚,多日不曾安落。如今嚴兄承受聖寵,我自認甘願嚴兄遷責於我,但嚴兄並無為難我,實在是雪操冰心、善心仁厚,特意前來感激嚴兄。”
嚴九欽發現,有時候和京城一些人打交道,官腔是少不了,說來道去半天,能聽出內容非常少。而這一句的意思是那日他跟太子羞辱了自己,而自己寬宏大量沒有仗著陛下寵愛而怪責他。嚴九欽隻淡淡表示,“哪一日?致士兄並無得罪我地方。若是致士兄不嫌棄寒舍的飯菜,可留下來用餐。”意思是,自己要吃飯了,鄭兄你沒別的事吧?
“不,不想耽擾了嚴兄吃飯時間,隻是有一物相贈,謹表我心,我對嚴兄高世之才是仰之彌高,高山景行。”說著,終於亮出此次登門拜訪的目的——拿出了一寶盒。
嚴九欽見寶盒方正的尺寸,內心一登,他曾送與過杜鬆齡炸出他的身份,他怎麽不知道對方這箱子裏裝的是什麽,當即麵有難色:“鄭兄,你這是要幹什麽?”
鄭致士訕皮訕臉,親近他地說道,“自然是我想認識嚴兄,嚴兄之前說的交情素淺,這不,我有心想與嚴兄結識。當然,這不是賄賂,這隻是我贈嚴兄的一點心意,並不是要嚴兄替鄙人做事情。”
意思即用銀兩來交個朋友。但嚴九欽心知肚明,對方怎麽可能隻是交個朋友,不過是太子想牽線拉攏他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