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談心
古雅閉著嘴不語,低頭便是梨花帶雨的古婉如,她的聲音裡帶著濃濃的後悔與自責,古雅看著這樣楚楚可憐的古婉如,心裡想恨,可是卻怎麼都恨不起來。
畢竟古婉如也是無心的,畢竟古婉如也自責了多年。
畢竟她是自己的姐姐……
真相擺在了眼前,她又該怎麼做?古雅只覺得眼睛一點點的脹疼起來,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
也許這就是命運的無可奈何吧……
也不知過了多久,古雅才閉了閉眼睛,蹲下身將眼睛早已哭腫了的古婉如扶了起來,道:「二姐姐。」
古婉如透過那雙淚眼看著古雅的臉,抽抽搭搭地問道:「三妹妹,你……原諒我了嗎?」
古雅默默地將她扶到椅子前坐下來,沉默了好一會兒,方緩緩說道:「這不怪你。」
古婉如吃驚地看著古雅,兩顆碩大的淚珠從古雅的臉上流出,沿著古雅那白皙細膩的皮膚滑落下來,墜在古雅的線綠上衣襟上。
古婉如知道古雅此時心裡的悲痛是無法言喻的,當下只得悔道:「三妹妹,對不起。」
古雅搖了搖頭,淺淡一笑,道:「這不怪姐姐。姐姐能向雅兒坦誠,雅兒已很感動了。」
古婉如似有些不敢相信古雅如此就原諒她了,她呆愣愣地瞧著古雅,問道:「三妹妹,你真的原諒我了?」
此時古婉如的眼睛已哭得像個桃核了,臉上淚痕縱橫,甚是可憐,當年的事她也只是無心的,何況她還是古雅的姐姐,古雅又如何恨下去?當下古雅便搖了搖頭,臉上似有悲戚之色,嘆道:「許是命吧。」
古婉如又緊緊握著古雅的手,問道:「那……三妹妹……你……你也不怪母親了嗎?」
古雅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古婉如卻緊張地盯著古雅的神情,直到古雅搖了搖頭,說「不怪」兩個字后,古婉如才似鬆了口氣,然後哽咽著感激道:「雅兒,謝謝你。」
古雅只有在心裡悲嘆,沒有想到牽挂在心中整整三年的事情,竟是結果。她也沒有想到,當這個真相被揭露時,古雅可能這樣冷靜地接受……
古雅將珍珍喚了進來,給古婉如敷了敷她那哭得紅腫的眼睛,又留著古婉如在這裡坐了一會兒,才讓珍珍送古婉如回綉杏堂。
古婉如並沒有在綉杏堂留多久,汝南王府的馬車仍然在外面等著,古婉如換了身衣裳就坐上了汝南王府的馬車去了汝南王府。
看樣子,古婉如從汝南王府過來,就是為了向古雅說這件事情。
珍珍自外面回來時,古雅正坐在那張紫檀木雕螭紋琴桌前,痴痴地凝視著那架桐木七弦焦尾琴,默默地流著眼淚。
珍珍微微一怔,然後掏出自己的絹子,遞給正在默默流淚的古雅,試探性地問道:「小姐?」
珍珍的聲音將古雅的神思拉了回來,古雅回頭見是珍珍,又看了看她遞來的絹子,伸手接過珍珍遞過來的手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待古雅的心情平復了些后,珍珍才問道:「小姐,二小姐特意從汝南王府過來,不知向您說了什麼?」
想起古婉如的那些話來,古雅的心裡似被刀割般的疼痛,然而這份痛楚中又夾著些無奈與嘆息,古雅嘆了口氣,聲音有些凄楚,道:「一些被遺漏的事實罷了。」
「哦?」珍珍看著古雅這強顏歡笑的模樣,心裡亦替古雅感到難過,古雅看了看珍珍,珍珍沉靜的臉上帶著一絲真摯的關切與關懷,古雅讓珍珍在自己的身邊的凳子上坐了下來,珍珍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在古雅的身邊坐下。
古雅看了看珍珍,珍珍長得確實秀美可人,也是命運不好,由官家小姐淪為奴婢,而自己卻與珍珍恰好相反,雖然一直是名門之女,可是至小卻過得連下人都不如的生活。
思及此處,古雅又有些同是天涯淪落人之感。她親切地拉著珍珍的手,聲音溫和,就像是對著自己的親姐姐般,說道:「珍珍,你我相處的日子雖不多,可是我一直將你視為姐妹,有許多的事情一直藏在心裡多年,真想找個人傾吐傾吐,可是這些年來,我看了看周圍的人,忽然發現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心裡真的很寂寞。」
珍珍看著古雅那張靜美而略帶憂傷的臉,心裡有些動容。她知道三小姐這句話說得很實在,三年前的那件事情發生后,三小姐在府里是如履薄冰,雖說老夫人疼愛,但是老夫人所疼的只是一個影子罷了,倘若古雅不把握好,那麼老夫人的愛也可以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如上次老夫人懷疑古雅一樣。
所以古雅雖有心裡話,向老夫人,卻是說不得。
若說起古雅以前的丫頭曉秋,曉秋的性子實在不適合知道太多,況且曉秋單純,這些事情說與單純的曉秋聽顯然是不宜的。只有珍珍這經歷了大沉大浮的人,知道這世事的無奈與涼薄,與珍珍談起心來,方有幾分知音之感。
「小的時候,我的母親告訴我,萬物都要講究緣分。我想我與小姐之間,也是有緣分的。」珍珍緩緩地說道,似沉浸在了回憶里,說道,「在這古府里的眾多主子里,我有些眼緣的便是大少奶奶與小姐,不過那時到小姐身邊做丫頭比較困難,我便入了大少奶奶房裡,但大少奶奶疑心過重,終是不肯重用我。那時我暗中也注意過小姐,終是覺得小姐這裡才是珍珍的棲身地。今日聽小姐說當我為姐妹,珍珍……很感謝。就憑著小姐這句話,珍珍也情願伺候小姐一輩子。」
珍珍的語氣很誠懇,古雅的心裡淌過一絲暖流,知道有人真心待自己,那終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古雅不覺將珍珍的手握緊了些,向她欣慰地笑了笑,道:「我明白的。」
此時天已黑了,屋子裡的燈也已點了起來,窗外掛著一輪圓盤般的明亮,古雅又望了一眼窗外的明月,又收回目光,將她與她師父的事情一一向珍珍說了,說起當年師父是如何突然到她的面前,又說起師父教古雅學許許多多的她以前並不知道的東西,又說起師父曾經偷偷將她帶出古府,去了許多有趣的地方。珍珍聽得入神,末了,珍珍頗有些傷感的說道:「原來三年前,竟是這樣的誤會。」
古雅點了點頭,又將之前古婉如所說的向珍珍說了,珍珍驚訝起來,向古雅問道:「那麼,小姐當真原諒二小姐了?也原諒周太太了?」
古雅嘆了口氣,道:「有什麼原諒不原諒的,事情都已發生了,二姐姐也是無心了。這些日子,她們受的苦也不少了。」
珍珍看了看古雅,沉默了一會兒,嘆道:「小姐的心終究善良了些。」
古雅苦笑。
這也不能說是善良,只是到底是一家人,她還能怎麼辦?
珍珍又道:「那接下來的日子,小姐打算怎麼辦?」
古雅沉默良久,方道:「一家人,還是應該和和氣氣的。何況如今古家的勢力越來越大了,功高則震主,震主便是危險了。爹爹雖然在家裡不說什麼,可是我也看得出,爹爹的壓力應不小。過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若可以,我還是很想融入這個家裡,好好的過日子。我以前以為自己很恨爹爹,可是近來與爹爹心平氣和的說說話,我又覺得很幸福。這次的事情能成功,也是證明了爹爹待我,也存有父女之情。既如此,我也有些滿足的。」
珍珍看了看古雅,忽然微微一笑,道:「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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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是古維鏞許諾帶古雅出去源西狩獵的日子。
源西在京城外二十里,那裡林木茂盛,又有許多飛禽走獸,且又有一處頗為廣闊的草地,很適宜騎射。
這次去源西獵狩,古維鏞也只帶了些可靠又勇猛的部下。古維鏞現在也是位貴權重,且掌有兵權的大將軍,雖說只是普通的獵狩,可是浩浩蕩蕩的還是聚合好些人。
這天古雅起得很早,她換了一件淺淺的湖綠色窄袖重蓮綾衣,下著玉色綉折枝堆花的襦裙,濃密的髮絲以用幾支髮針牢牢束起,梳了個簡單的髮髻,只別著一支通體晶瑩的碧玉釵。
洗梳先畢后,古雅便去怡養苑向老夫人請安,老夫人已知道今天古維鏞要帶古雅去騎馬。看著古維鏞與古雅這對父母重歸於好,老夫人也頗感欣慰,叮囑了幾句就讓古雅去了。
其實將門子女常常有騎射活動,且毓朝文武並重,皇家還常常舉行類似的狩獵比賽,本朝對女子束縛較小,所以女子也可以去參加這樣的聚會。
今天的天氣很好,蔚藍的天空飄著幾朵白得像雪般的雲朵,陽光也不是很強烈,只是柔柔散散的從天空灑下來,宛如一件輕薄的金色紗衣,草地上的風特別地清爽,明媚的陽光下,輕爽的微笑里,騎馬確實是一件讓人愉快的事情。
到了源西后,古雅看了看,這次來獵狩的人中,除上古維鏞外,還有威遠將軍陳家永,二少爺古楓、三少爺古楠、汝南王世子宇文惜誦。
古雅看過去時,目光在一張英俊明朗的臉上停了下來,心也不由地跳了一跳,那站在宇文惜誦身邊的談笑風生的藍衣男子……不正是石城月嗎?
石城月怎麼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