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玲瓏閣主
屍體失蹤,葉青並沒有直接稟告給皇上。
他害怕皇上質疑他,連處理掉一具屍體的能力都沒有。
他本想不過花個七八天,排查完整條珍珠街,還怕那屍體找不見嗎?
可事情卻遠不像葉青所料的那般順利,他接連在珍珠街明著暗著搜查了四五天,快將整個珍珠街翻過來,硬是沒找到那具屍體的一點形蹤。
這四五天里,皇上就已過問了他兩遍,他沒想到皇上對此事比他料想得還要重視,當然這都得益於章太師那個老匹夫,整日無事就揪著太子這一點錯事,在皇上面前已經幾次三番嚴責太子。
眼看屍體失蹤就快要瞞不住,葉青急得恨不能將整個珍珠街挖地三尺,發紅著眼定要把那具屍體找出來不可。
他的手下已加至兩百人,一群人兵分四路,各搜查一條巷子,他們從一間鋪子出來又很快湧進了另一間鋪子,就像一群黑色的烏鴉。
葉青也全然沒了第一天那樣的閑心,還去源居茶樓點壺茶慢慢等著。
他現在就站在珍珠街上,從街頭踱著步過去,又從街尾踱著步回來。
突然他停在了高家大宅前,盯著朱紅大門看了良久,總覺得這座宅子有些怪異。
他往前走了幾步,突然想到什麼,又走了回來。
快步走上台階,直接推門而入,卻不成想看到一個青衣少年。
葉青沒想到這間宅子里有人,但面色卻沒顯出吃驚來,而是悄悄握緊腰上的利劍但並沒奪急著動手,許是見那少年眉清目秀看起來像個書生,並不像是一個身懷武功之人,所以不屑於出手,只是盯著那少年陰聲道,「你是何人,來此做什麼?」
安意看著面前憑空出現的男子,冷哼了聲,「這間宅子本是我家閣主盤下,你自己私闖民宅,現在又直接上來質問我,這位先生可真是好生有禮。」
葉青這才暗吃一驚,他四下打量了宅子一番,果覺這宅子煥然一新,纖塵不染,不是有人居住,又如何解釋得通這宅子空了近半年多,卻是比普通宅子還要乾淨得過分。
可葉青是何人,他早注意到那少年話里稱呼的閣主兩字。
這個稱呼,可不是尋常人所能擔的。
但,倒是讓他突然間想起一個地方來,一個近乎被神話了的地方,玲瓏閣。
傳言此閣,位於陵谷,居於高山之巔,從山腳要走上一萬零八百步台階,才能見到閣門。
但然只要有誠心,都可以進入閣門,可進了閣門卻不代表進了玲瓏閣。
因為,那裡面還有一百零八個小門,且每個小門都通往一個地方,每個地方又有二十四間小門,再通過這二十四間小門,還有三間小門,只要選錯了一個門,就無緣進入閣內。
葉青回想聽到此閣最初傳開時,好像是在十幾年前,他心裡猜測,這玲瓏閣始建自今應該不足三十年。
若說,為何此閣成立時間不長竟會有如此大的影響力,那全因這它以博弈著名,相傳閣里藏了數千卷稀世棋經,卷卷價值千金,而其閣每年皆在指定時日,就會擺一盤殘局,開閣門迎四方之客,贏者不僅名聲大振,高官厚碌紛至踏來,更能得一棋經。
此閣距今一共開了十二局殘局,可從未曾有人贏過,所以傳言也因此越傳越神乎,說那玲瓏閣主,乃是受了上天開示,有著千面玲瓏之心,所擺之殘局,不是常人所能破的。
更有甚者說玲瓏閣本是仙殿,只有生有仙根之人,才能入得閣門破殘局,出得閣門富相倚。
葉青一向將這些傳言當做笑話來聽,他根本不信那玲瓏閣真藏了數千卷的稀世棋經,至於那什麼破殘卷,名聲大振、高官厚碌之話更是瞎話。
他想,這玲瓏閣定是借著皇上愛棋如命,喜歡招攬棋中高手為官,所以弄出這麼個噱頭來,哄得那些淺薄之人信以為真,好以此來騙取錢財也未可知。
他一邊心裡有所懷疑,一邊假裝兇狠道,「什麼有禮無禮,這座宅子空了有近半年,只因出價頗高一直無人敢盤,你們是些何人,竟敢偷騙宅子住,還不快快滾出去。」
青衣少年被氣得,指著葉青差點破口大罵,但自身的教養卻約著他只是冷瞪著葉青,哼了一聲,「誰稀罕住這宅子,要不是有人巴巴地盼著我家閣主來,又買下這座宅子硬塞給我家閣主,我家閣主連多看這裡一眼都不屑。」
葉青聞言心裡突一沉,心底已然肯定住在這宅子里的,就是那騙取錢財的玲瓏閣主了!
為何,因他一月前進宮面聖時,無意聽皇上提起太子近日,好不安分,以自壽為名竟派了人馬去陵谷請玲瓏閣主顧容桓入宴。
想來這青衣少年口中的有人,應該就是指太子的人馬,沒想到太子對這玲瓏閣主倒是客氣,竟然不只派了人去請,還買下這宅子供他居住。
這宅子原本是高待郎的,因為御前說錯了話,被皇上一令之下發派到了塞北,而這座宅子因為是私宅的緣故,朝延並沒將它充公,反倒是被高待郎悄悄賣了,聽說先賣給了一個富商,那富商又因為其它的緣故,又託人轉手出去,要價比高待郎原先開的高了兩倍之多。
因這宅子內有一處溫泉,故而對這宅子有意之人並不少,皆因要價太高縮了回去,卻沒想到最後被太子買下送給了這位玲瓏閣主。
「安意。」聲音極輕極淡地傳來,聞者無不覺得渾身一陣舒服,像吹過一陣風一般。葉青側耳一聽,卻聽不出聲音是從哪個方向來的。
只是看到那叫安意的青衣少年,突然飛跑過亭院,轉身進了正院,推開門便閃身不見了。
不一會兒,他又跟著一位白衣男子走了出來。
卻看那白衣男子,似全然沒見到葉青一般,只是不急不快地走著,從遠處看他身姿挺拔,又比之普通男子略顯清瘦,倒不像是俗世中人,只覺周身凝著一股縹緲之氣。
且他長相清俊,表情疏冷,一雙眸子更如深淵般深不見底,可倏忽再一見,卻又似乾淨地如一汪清泉。
離著還有幾步遠,他看向做文人打扮的男子,語氣有些散漫道,「不知閣下,突然造訪,所為何事?」
心底卻是一抹瞭然,錦衣衛統領葉青。
不成想,感覺倒還靈敏,能查到這間宅子本事也算大。
「敢問先生是哪個閣的閣主,在下最近在珍珠街附近調查一件事情,還望先生配合。」葉青一直在打量著他,同時眼角餘光也在打量著這座宅子。
他很懷疑這位玲瓏閣主此次進京來的目的。
但讓他更好奇的是,他若躲在陵谷那個深山中,畢竟是在他自己地盤上,即使騙取錢財倒也不易讓人發覺,但若來了長安又在天子腳下,再想行騙,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他哪來的氣度竟還能如此從容有度,也不怕有人拆穿了他的計謀,讓他落個身敗名裂的下場,
不過,他奉聖命為太子掩蓋白虎殺人一事,如今屍體下落不明,即使他是太子請來的貴客,他也不怕得罪一回也要搜一搜這宅子。
「竟已猜到,為何還要多此一問,所謂配合,不就是閣下想派人來搜一搜這宅子。」顧容桓側眼看了一眼安意,安意性子還不夠穩,被人幾句話套得就說漏了嘴,不過原也算不得什麼,一個錦衣衛統領而已,就算是被皇上知曉了,以他如今的身份也沒多大關係。
安意想要阻攔的,可是身子還沒動一下就被閣主用眼神制止了,所以他只能站在閣主身邊,以防那些人不小心傷了閣主。
葉青心底一駭,眼裡極快地閃過一抹緊張,隨後陰笑了幾聲,「顧閣主可真是好眼力,一眼就看出了葉某心底倒底在想什麼。」身為錦衣衛統領的他,在這個位子上坐了近十五年,一直立於不敗之地,即使是皇上,也不能完全看透他內心的想法,反倒是此人!
顧容桓拉著安意在廳院的石椅上坐下,也不再看葉青,只是平靜道,「閣下要搜要查請隨便,只是有一個要求,請儘快,因為太陽快要落山了。」白虎殺人,屍體失蹤,這錦衣衛統領內心定是焦急萬分,可他雖心細如髮,但未免以小見大,一葉蔽目。屍體失蹤第一時間不是去想為何會發生白虎殺人一事,也不去細想屍體為何失蹤,而是一味將眼睛放在找尋屍體、掩蓋太子罪行上。
這種人,雖有能耐卻執著過頭終究沒有大的作為,以致當了十五年錦衣衛統領,也沒百尺竿頭再升一步。
葉青看了眼遠處已西斜的太陽,招了手下進來開始搜查,自己則警惕地也在一邊的石椅上坐下,太陽快要落山,不會是一句暗語,難道他在傳遞什麼迅息。
亦或是,這宅子里有太子的人,他在向太子傳口信。
葉青雖然敢為搜查屍體一事而得罪太子,那是因為他擔心被皇上認定他無能,可不代表他不害怕太子藉此事懷恨於他,何況太子身後還有個頗有手段的皇后。
「還望顧先生雅量,對於此次搜查能夠大人有大量不計較,身為錦衣衛統領,葉青也是事從緊急,得罪了!」葉青權衡再三,認定顧容桓不過是個江湖術士,讓他閉口不言的方法很簡單,只要擺出自己的身份嚇他一下,諒他就算到了太子跟前也不敢多言一句。
可虧他自以為將身份掩藏得很好,卻不知顧容桓早已知情。
顧容桓掃了他一言,不願費口舌與他多言一句。
葉青更不知的是,其實這宅子,也是顧容桓特意讓他搜的,若非如此,顧容桓又怎會在安意透露了自己的身份以後,才出言制止他。
四周漸漸暗了下來,因為秋時的緣故,大概酉時左右太陽就會完全落下去。
葉青的人,在搜完最後了一個院落,齊齊衝出來之時,突聽到外面有腳步聲響起。